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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转眼到了六月初。
苏信家迎来了一件大喜事,如今在里津市环境监测站工作的苏柄言接到了南召省环保厅的一纸调令。他被调到南召省环境科研院,就任湖泊环境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这是一个好差事,待遇优渥、有车有房,不需要整天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而且他本就热衷于研究水环境的污染机理及其防治技术,专业对口。只是这件事情来的毫无征兆,苏柄言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从地方调到省厅去了,后来,还是他在南召省环境科研院工作的老同学马田告诉他的。
在大学的时候,苏柄言和马田同样是学环境科研专业的,那时的马田可比不上他,马田性格柔柔弱弱,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而他性格刚强,极有主见,在专业上极为精通,基本上是年纪前几名,那国家励志奖学金,很得导师的欣赏。
大学毕业后,马田留在大学继续深造,继续搞科研;而苏柄言的想法不同,他认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想在象牙塔里浪费光阴。本来导师让他硕博连读,但他选择放弃,不顾导师的反对,来到老家里津市,凭借名牌大学的学历成功进入里津市环保局,当时他意气风发,来到三十六湾矿区搞环研实践。
过了二十年,两人的处境彻底倒过来了,而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马田如今是南召省环境科研院的副院长,南召大学荣誉教授,中国地球物理学会理事,原国家环保总局环境工程评估中心常聘专家。
不得不说,人的性格决定人的一生。
关于苏柄言被调往南召省环保科研院的事情,马田说的也言简意赅,就是说李兴奎院长觉得他在水环境污染机理以及防治技术这一块很有能力,而且经验丰富,放在地方是个浪费,所以要求环保厅把他调上来,带领组建没多久的湖泊环境研究室。
苏柄言在官场上的嗅觉并不算高,马田这么说,他就真信了。
只是对于能够去环境科研院搞研究,苏柄言并没有特别兴奋,有种忧喜参半的味道,一时间患得患失。他考虑了很久,就内心而言,留在里津市的想法和去星沙市的冲动基本持平。因为他还有一个放不下的地方,那就是三十六湾。
在三十六湾这片土地上,他奉献了他的青春;他的热情;他的二十年岁月。他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到如今两鬓染上霜白的治污专家。
为了治理好三十六湾的污染问题,他这一辈子做过很多愚不可及的事情。很多人说他只是一个治污专家,如果安安心心的搞科研,去攻克国家的那些科技攻关项目,早就成为中国水环境的污染机理及其防治技术这一块的大拿了。
可他不去科研所搞理论搞研究,偏偏要当官。因为他从大学毕业后,就认为治污治污,治污技术多先进不是关键,关键是治人。
即使到了现在,他依然坚信这一条!
只是他不适合当官,事实也证明了他不适合当官。但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一个为了理想可以放下一切的人,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很少,仅存的那些也是常人眼中的傻子,不过他无怨无悔,即便撞得满头是包依然无怨无悔,只是让他痛心疾首的是三十六湾还是那个样子,穷山恶水,满天黑沙。
难道是他在治污技术这一板块不过关?他就有关于三十六湾矿区的治理方案行不通?不是的,亦如他所坚信的:治污的关键还是在于人!
环境永远是被动承受,而人却是主观的去破坏,破坏之后依然不能清醒的认识到他得到的那点蝇头小利,需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才能弥补制造的污染,甚至更可恶的是,为了既得的经济利益,千方百计阻挠治污人员开展治理措施。
直到现在,苏柄言才明悟了一个道理,治理污染的重点不仅仅在于政府决心以及执行力;不在于治污设备多么现代化和先进;不在于环境科研专家就有关于治污的理论知识多么丰富、多么有经验,而是在于时代给予人民对环境的认识是否足够清醒。
这是一个为了经济不惜一切的中国,犹如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在这个大背景下,个人的意志会显得极其渺小,没有人能够推着历史的车轮往回倒退,同样,也没有人能够拉着时代的步伐往前奔跑。
因而在这个为了拉动GDP而不惜以环境作为代价的时代,中国这片土壤必须要承受切肤之痛,承受他的子民不停地攥取他的血肉骨头。可能再过二十年,再过五十年,等他这个治污专家退休甚至是老死的时候,人民对于环境的意识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那么治污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举步维艰。
这一点,苏柄言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想通。
当他想通的时候,就是大彻大悟的时候,或许经历了太多的挫折,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子天真到愚不可及,以为光凭着一腔热血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让漫天黑沙变成人间绿洲。
一条路走了二十年,没走通。那么再走五十年,走到死,也不会走通。现在的苏柄言觉得,只要同样能够抵达目的地,换条路子又有何不可呢?因而对于能够去南召省环保科研院搞研究的事情,他并没有抱着抵触的情绪,只是也没有多么的兴奋。顺其自然吧。
眼下,苏柄言不仅要考虑自己内心想法,也要听听家人的意见,因为他一去省城星沙市工作,那么家人肯定也要跟着去,虽说房子单位会解决,但妻子的工作,儿子上学的事情都是麻烦的问题。
当晚在卧室里,夫妻俩说起这事儿。
谢小芬说了自己的看法:“老苏,你自己想想,假如你进入南召省环境科研所工作,待遇优渥,可以专心搞科研,又不用跟当官的打交道,是个好差事。”
“不得不说,顾恺之市长是个重感情的人,念及旧情,给你找一条好的归宿。”谢小芬一直认为丈夫能够被调到南召省环境科研院工作,顾恺之肯定出了大力气,顾恺之就任星沙市市长没多久,丈夫就接到了调令,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老苏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像个孩子一样,心里想着个玩具就念念不忘。你看看你现在在监测站工作,工资没多少,还整天带着一群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不尴不尬的,官不像官,治污专家不像专家。”
苏柄言从报纸里抬起眼睛,慢吞吞地道:“那你的工作呢?”
谢小芬道;“我可以申请转院去星沙市第一人民医院,假如医院不同意,大不了我辞职下海,去星沙市开一家药店。这事儿我老早想做了,赚的钱绝对比拿死工资多,而且人也舒坦。”
苏柄言斜了谢小芬一眼,没好气道:“你年纪不小了,怎么尽说些不靠谱的话。”
谢小芬嘿了一声:“老苏,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不是说假如嘛,我要辞职医院也拦不住我,星沙市那么多医院,我也认识不少同事,还怕找不到工作嘛,再者说了,我还想把苏信送到江川中学读书呢。”
谈及苏信转学的事情,苏柄言无话可说了。
前段时间,里津市一中把苏信开除了,家里接到了南召省诸多学校的邀请函,其中就包括南召省四大名校之首的江川中学。
当初苏柄言和谢小芬都有些心动,也认真讨论过,如果儿子能够去更好的中学读书,他们做父母的自然是大力支持的。
苏柄言放下报纸,叹了口气:“这事情找个时间跟苏信说说吧,看看他是什么想法,毕竟苏信也大了,我们得征求他的意见,不要总搞包办这一套。以前苏信性格懦弱,没有培养独立性,就是你这种什么事情都给他操办造成的。”
听这话谢小芬很不乐意了:“老苏,我看你是睁眼说瞎话,现在我儿子那点差了?哪里懦弱了?我给你老苏家生了这么个好儿子,是你们老苏家的祖坟上冒青烟咯。”
苏柄言道:“哎,你就爱胡搅蛮缠,我不是说以前嘛。”
谢小芬接茬道:“儿子以前是性格没有成型,那不叫做懦弱,叫做天性善良。”
“好了好了,总之什么都你有理,睡觉睡觉。”苏柄言头疼不已,不打算就教育问题再跟妻子拌嘴。
“我就一句话,里津市一中哪里比得上江川中学呀,儿子非去江川中学不可。”谢小芬嘴里嘀咕了一句,起身关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