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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将那一条簇新的寇书娴从没有穿过的石榴裙穿在寇书娴的身上,双手将裙摆抚平,又对柳叶轻声道:
“去把太太的妆奁拿来。”
柳叶哽咽着去了又回,把一只彩锦如意鸳鸯雕花镂刻妆盒放到阿依手边,阿依打开来,然而里面除了玉梳、面脂和几只素净简单的碧玉簪子外,连胭脂都没有。
阿依的心重重一沉,恍若带着丧地生活着,究竟是在哀悼着以前的恋人,还是为了要以此来斩断自己那一丝旖旎却苦涩的情丝。
沉默了片刻,她对绿芽轻声说:
“去把我房里还没用的胭脂水粉都拿过来。”
绿芽点点头,转身跑着去了。
秦无忧知道阿依是想让母亲以最美丽光鲜的面貌入殓,心里越发凄然,觉得母亲这一生把自己憋闷得十分可怜,她是母亲的女儿,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母亲的心思,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母亲一直都认为自己变了心是对她亲生父亲的背叛,所以母亲一直在强迫压抑自己,更何况父亲……
在她得知真相的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母的相敬如宾与其他人家父母的相敬如宾不一样,从来没有亲密过的斯抬斯敬那是朋友,不是夫妻。
她并不是为母亲不平,父亲待母亲是那样的好,即使是已经有过亲密关系的两个人,那男人也未必能有父亲对母亲那样的关顾亲切。然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母亲可怜。
擦拭了泪珠,她从薄荷手里接过母亲当初陪嫁给她的首饰盒。当年外祖父母陪嫁给母亲的嫁妆,母亲在她出阁的那一天原封未动全部作为嫁妆陪嫁给了她,挑了一套最最矜贵的赤金掐丝嵌红宝石石榴花头面,哽咽着对阿依说:
“我想为母亲梳头。”
阿依点点头,托起寇书娴的身子,秦无忧换了位置跪在软榻前,一面拿起玉梳替母亲梳头一面流泪。待挽了一只寇书娴从来都不会梳的时下最流行的簪花髻,又在上面插了一根金碧辉煌的流苏步摇并几朵华丽的珠翠。将那一套金灿灿十分耀眼的珠宝首饰戴了上去。
绿芽抱了阿依的胭脂水粉,阿依接过来,算时辰已经要开始出现尸斑了,阿依虽然不太会化妆。却仍旧亲自动手,用面脂给寇书娴匀了面,接着扑了茉莉香粉,以炭笔细细地描绘修长的眉,用花油化开嫣红的胭脂轻抹于颧骨上,剩余的涂在早已经没了血色变得紫乌的嘴唇上,最后取了一只石榴花钿,呵气融化了呵胶,点在寇书娴的额头上。
面色如生。竟然比生前还要美貌,阿依跪坐在榻前望着她螓首蛾眉,丰颊丹唇。静默了片刻,轻轻地说:
“太太,很美……”
顾妈妈先掌不住了,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秦无忧早已泪流满面,其他丫鬟被她们这么一勾。念起寇书娴生前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忍不住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满屋子人无不泪如雨下,哭声许久不绝。
……
且说兰陵秋从秦府里出来,平白无故被绑架过来,什么好处没捞着又要回去了。他又是被墨砚强行绑架来的,没有马匹没有马车,只能步行回家。他想要的那些个蛊虫还被那个暴殄天物的臭丫头一把火给烧了,他心里越加不平。
幸好他早有准备偷偷藏起来一只,从怀里取出一只黑漆漆的竹筒晃了晃,感觉到里面似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乌鸦面巾下苍白的唇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二十几年前师父为了这个东西暗地里帮助殷家进行大清洗,替殷家的旁枝铲除了殷家的直系,殷家的旁系则承诺会以这东西作为答礼。
然而殷家老头被迫将家主之位传给旁系之时,世代传承的蛊虫里面却没有师父想要的那一只,那老头子骗人说被贼人抢走了,害得师父和殷家那群傻子几乎把整个大齐国翻遍了,没想到这东西那老头子竟然传给了自己的独生子与青楼里的妓子所生的私生女。
此物传男不传女且只能在历代家主之间传承,看来老头子是老早就知道旁系与外人勾结,自己却又破不开死局,只得破坏家规祖训。只可惜他那个孙女是蠢货,不仅连自己祖父和父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竟然还把珍贵的蛊虫用在女人之间的争斗上。
殷家女人如此愚蠢,也难怪殷家现在会衰颓成那个样子。
兰陵秋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但师父迫切想要的必然是有大用处的,落在他手里,他自然要好好研究一番。
心里这样想着,就在这时,一阵猎猎的风起,自身后猛烈地刮过来,扬起他乌鸦黑的斗篷。
兰陵秋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锐利的劲风直直地向他的后心袭来,他眸光微凝,利落地躲闪,迅猛地向右侧身后出手,眼前竟然是一片风速飞快的黑影,他明明触到了对手,然而一个眼错的工夫,对方竟然躲过他的杀招,仿佛他的阻挡压根就不存在一样,径直从他身旁窜过去,风似的消失了,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对方的影子!
与此同时,又一阵凌厉的风暴从另一侧袭来,与先前的风一样快地刮过,在同样没有看到影子的情况下,两阵风来去匆匆,当兰陵秋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手里的竹筒竟然不见了……不见了……
他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紧接着一腔火噌地燃烧起来,他竟然被打劫了!究竟是哪个混蛋居然敢打劫他!
匀速行驶的豪华马车上,墨砚正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两股暴风自马车后面刮了过来,紧接着马车似被踏了一下微微下沉,车帘猛然被掀开,挤进来两张一模一样的娃娃脸,同样嬉皮笑脸地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主子,到手了!”凤一笑嘻嘻地把手中漆黑的竹筒递过去。
“主子,那个兰陵秋的确会武功,而且出乎意料地厉害,竟然能和奴才交上手!”凤二笑嘻嘻地说,笑得颇为讨好。
墨砚已经将竹筒握在手里,屈起手指在上面弹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蠕动了两下,在竹筒壁形成轻缓的震动。眼眸里掠过一丝满意,他抬眼在凤一凤二身上扫了一眼,轻慢地问:
“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要我请你们喝杯茶吗?”
凤一和凤二的娃娃脸霎时僵硬垮塌,十分默契地集体摇头,耷拉着耳朵沮丧地出去跟钟灿做伴去了。
墨砚掀开车窗帘子望向外面的天色,已经破晓了,回想起刚刚阿依的处事手段,回想着回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不能被她傻乎乎的外表骗了,她竟然也有那样强硬的一面,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她的内心深处到底还藏有多少面是没有被窥见的,真想看呢!
……
次日一大早,归府的公孙霖收到消息匆匆赶来了,秦无忧见他来了,自然又哭了一场,公孙霖在灵堂外面抱着她安慰了好一会儿。
因为秦逸还没有回帝都,公孙霖作为女婿在外面张罗着。
内宅里秦无忧作为外嫁女一直在灵堂里哭灵,公孙婉作为儿媳在叶妈妈、顾妈妈和公孙家陪嫁妈妈的帮助下理事,好在她本就是贤妻良母类型,家里的老妈妈们都上了年纪亦有许多经验,再加上有阿依、春姨娘、月姨娘的辅助,秦府下人在寇书娴的多年管理下又都已经很自律,再加上寇书娴的确待人宽厚亲切,她的去世阖府都很悲伤,因此除了丧葬的筹备,倒也没发生其他要费心的事。
秦氏族里几个与寇书娴交好的女眷也带着家里的男丁过来帮忙,三太太带着儿女也来了,帮手越来越多,公孙婉和秦无忧都松了一口气。
……
蓬莱殿。
“真的死了?”景凛坐在御座上,耷拉着眼皮,缓缓地啜着茶,幽声道。
“是。”杨让轻声回答,“公孙小大人已经上了折子,秦爵爷也告了假并递了折子,正从西山皇陵往回返。”
“因为什么?”景凛皱了皱眉。
“秦府把消息给封了,就是在秦府的探子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好像是那府里的姨娘动了什么手脚,让秦二太太早产加难产,秦小大夫没辙了最后给动了刀,还让墨侍郎把兰副院长给叫去了,却还是保住,现在秦家正办丧呢。”
景凛捏着茶盖无意识地在指间转动着,沉默了良久,幽幽地意味不明地道了句:
“要提前回来了么……”托着茶碗喝了一口茶,却不再言语。
第三日深夜秦泊南终于从西山皇陵赶了回来,那时候整个秦府都已经一片雪白,他望着大门口被用白布包裹的两只红灯笼,望了片刻,弃马大步进了门。
事情经过叶妈妈在派人送的信上已经简单提过,走到半路时又见叶妈妈特地从内院出来迎接,这一次将事情经过以及后续的处置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又十分中肯地轻声道:
“多亏了解颐姑娘当机立断,不然太太就死得不明不白了,当时大姑奶奶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逸大奶奶又晕过去了,全靠解颐姑娘周旋,过后也是解颐姑娘帮大姑奶奶给太太梳妆穿衣,这几日也是解颐姑娘帮着逸大奶奶忙前忙后,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秦泊南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认真的阿依必会料理好一切,也只有在想到她时他的心情才会好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