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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惟昱刚刚回到杭州、把周朝宣旨使节的消息和他九叔、当今吴越王钱弘说了。{首发}钱弘就立刻安排了第二天接旨的事宜。
钱惟昱也没什么时间和九叔叙旧,只是草草请安问候了几句,就被安排在仙居堂偏殿暂住那里曾经是他父王登基之前居住的宫殿。在他出使南唐为质期间,因为他九叔故意避免了和他父王在同一殿内即位,所以移宫别处,如今,仙居堂已经空了下来,再无“东宫”的性质了。
次日吉时一到,仪式就准点开始了。五朝十一帝元老、年前刚满七十周岁的后周宰相冯道,站在吴越王宫咸宁殿正殿内,手握用兰溪云锦书就的圣旨,抑扬顿挫地缓缓宣读。
只见那冯道年届古稀,却精神矍烁,面有红光;满头银发飘逸出尘、颌下三绺长须如银瀑汇流,竟是让人颇有仙风道骨之感。而且他对于这种场面功夫也依然非常熟练,一点都没有因为年老而变得迟钝。
圣旨(或者敕命)这种东西,自古以来材质也是几经多变。最初秦汉时期,因为一来当时还没有纸张、而来也不尚明黄色,所以那时用的是“赫”来书写圣旨的“赫”是古人用品相低劣、不能织成锦缎的下等蚕茧捣丝绵的时候,粘在网筛上的丝棉碎屑结成的薄饼。从网筛上揭下来之后,就可以在上面写字,因为纤维纹理交错适合,书写效果很好。唯一的缺陷就是产量太少,所以成为了书写圣旨的专用材料。
不过后来随着造纸技术的发展、“赫”这种东西逐渐就消失了,而且唐宋时候皇帝开始尚明黄色为尊贵,赫也好、宣纸也好,要染成黄色容易,要做出锃亮的光泽可就难办了。于是唐朝开始,就用兰溪云锦作为书写圣旨的材料。与其他锦缎相比,兰溪云锦的工艺颇为精巧,而且捣丝去浆非常彻底,是典型的“熟丝”;液体沾到云锦上之后,不会沿着蚕丝的纤维纹路渗透开去,所以相比其他纺织品来说,其上的字迹非常清晰。
兰溪云锦出产自婺州(金华)兰溪,所以,唐代的兰溪云锦都是两浙进贡的贡品。也就是说,如今郭威的这道圣旨,还是用的吴越国进贡的云锦书写、随后再赐还吴越的,不知道算不算是原物奉还呢?
……
“朕惟臣子乃国家扬武翌运之栋梁,忠义又臣子立身行己之要领。功施社稷,宜膺茅土之封;净扫边尘,当沐恩荣之典。咨尔吴越国王钱弘;忠义传家、藩屏东南、已历五世。扫荡汉、唐之伪逆;复地泉、潮之倒悬;实为本朝武臣之垂范。今特赠吴越国王钱弘天下兵马元帅衔、总领天下马步诸军,赐誓书铁券,以彰其功!”
待到“以彰其功”四个字念完,跪在下首的吴越王钱弘,以及两旁排列的其他宗室诸人如钱弘亿、钱弘俨、钱惟昱一起恭敬叩首,山呼万岁。钱弘膝行两步,接过冯道手中圣旨,以及“天下兵马元帅”一职的敕命、镌刻在一张錾金铁瓦上的“誓书铁券”等物,随后才缓缓后退起身,命一旁宫人收好这三般事物供奉起来,随后再向冯道行私礼。
整个过程,让冯道感受到了一股非比寻常的郑重,他已经经历了十几个主子,人老精鬼老灵,对于五代时期皇权在人心之中威严的下降感受是最深的。此前他虽然没有过担任国使出使他国的经历当然,亡国的时候除外,因为一般动用到冯道出面递交国书的话,大部分都是亡国递交降表的时候了但是,哪怕是在汴京,他向那些外藩派来的使节宣旨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恭谨礼节。
荆南高季兴、高从诲、高保融等祖孙三代,还有后晋、后汉时候还未亡国的楚国马希范等人,都是曾经遣使入汴京进贡的,冯道也都接待过那些使节。不过即使是在汴京,那些使节的礼仪都不如吴越王钱弘今天在自己宫殿里表现出来的那么谦卑。
要知道,这可是在杭州。后周距离杭州最近的兵马,也是远在淮北的李重进所部,足足千里之外,中间还隔着一个南唐。就算吴越人无礼,你后周朝廷也咬不到对方。但是人家吴越人愣是弄得这么一板一眼、谦卑守礼;这让素来爱惜名节、注重礼法的冯道非常高兴,想着回国之后一定要为吴越王恰到好处地多美言几句。
……
“冯相高名,小王僻处东南,实在是早已仰慕。只恨山高水远,路途艰难,不能得见。今日吾皇以冯相来宣旨,实在是小王的莫大荣幸来人呐,玉华楼设宴,宗族中人,俱要为冯相接风。”
“钱王客气了,本相与钱王虽然分出两地,不过也算是同朝为臣,当今圣上圣明烛照,对于忠臣义士总归是看得见的。本相性素不喜奢侈,还望钱王莫要靡费。”
仪式一结束,钱弘就拉着冯道去玉华楼赴宴,作陪的吴越宗室和使团的随行人员则紧随其后。玉华楼的名字听着像是一处酒楼食肆的名字,但是实际上是吴越王宫里面的一处楼台,偶尔也担任国宴的场地。
钱惟昱看看刚才排在他前面的,无非是十数钱弘亿和十三叔钱弘俨,而他那个堂弟钱惟治如今才刚刚周岁,自然是不能出席的。其他宗室中人关系也就比较远了,都是文穆王的侄儿那一辈的,算是钱惟昱的堂伯叔,这些人列席自然要靠后。
钱弘在玉华楼正堂主座上坐下,冯道的座位就在钱弘身边并排,其下才是左右两列,一列是吴越的宗室,一列是冯道的属官。钱惟昱坐在吴越宗室那一排的第三个位子上,仅次于他十叔和十三叔。
吴越以富庶闻于诸国,今天是接待册封国王为天下兵马元帅的上国天使,那国宴的菜色更是讲究得不得了。
花雕酒坛封泥的荷叶烧鸡、数十味山珍菌菇和雉鸡/乳鸽合烩而成的“野意锅”、挂炉炙烤的片皮鸭/鹅、水晶驼蹄羹、椒芥末儿的羔羊头蹄、竹荪焖熊掌……这些都是北人喜欢的粗犷食物,为了照顾冯道的胃口,所以这些在吴越并算不上奢靡珍馐的厚味菜肴自然是要用来打底的,只不过比北人的粗糙做法相比,吴越的宫廷厨师们更是在这些菜色的传统制法上植入了很多精巧的细节、名贵的佐料。
至于绿茶水晶虾、贵妃溜元贝、辽参四珍拼盘、雪燕银丝烩、秃油膏蟹、鲍汁九尾翅、芥汁真鲷脍、猪婆龙炖芭蕉……这些南菜的代表,以及这个时代所能做出的最上品海鲜菜肴,任你再是达官显贵,在汴京也是休想吃到的。这样的宴席,光是冯道面前的菜肴要想全部凑齐,只怕便要数百两银子的花费。
当然,如果说这些海鲜还仅仅是让冯道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话,那么原本在酒宴中算不上品的看盘果子等物,则着实让冯道惊诧了因为这里面的很多东西,冯道一生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如今是十月末,早已过了小雪节气,华夏大地上,不要说挑三拣四选种类,只要能拿得出时鲜水果就很不容易了比如冯道出京之前,他在郭威给他送行的宴席上,也就只有柑橘、梨、枣等三四样果品。这还是后周的皇室供给了,冯道自问在汴京的官员,如果不是肥缺重臣,家里也是找不出三样新鲜水果的。
可是,今天吴越王的宴席上,不仅有前述的全部果子,加上西瓜、荔枝这些反季节水果,还有……后来冯道被告知叫做“榴莲”、“麻蕉”、“蒲桃”、“波罗蜜”、“芒果”、“山竹”、“杨桃”、“柠檬”等奇怪名字的东西。
冯道和其他中原来的人都被这些东西震惊了,实在无法想象这样逆变天时、而且见所未见的果品是哪里来的。吴越国宗室当中,也只有钱弘亿和钱弘俨平时日常就可以接触到这些,那些更偏远的宗室旁支,平时也消费不起这些昂贵之物。
只有钱惟昱心里明白,这些南洋果品,都是蒋衮和亚伯拉罕伍丁的船队每年偶尔带一些来供消费,因为路途遥远,水果的腐烂损耗又比别的货物快得多,所以到了杭州城里的南洋果子价钱腾贵,一颗果子到了最后的终端渠道可能就要几两银子才能买到。
至于其他海商,要说他们能把果品带到吴越之地钱惟昱还是信的,但是如果说他们可以在隆冬时节季风不顺的情况下把新鲜水果运到吴越,钱惟昱是打死都不信的这,就是当初钱惟昱改进的新式海船、和向大食人交流航海领航技术的功劳了。
“吴越人还真是有钱,真是奢靡啊!”冯道心中暗自思忖,对于吴越人的颓废和奢侈也算是有了一个认识,“有如此这般豪奢的生活,也难怪这里的人不善战、不好战了。唉,但愿将来陛下真有混一天下的机会时,可以让这一方富庶之地免于兵戈涂炭之祸。嗯,或许该把越地的税赋潜力向陛下力陈,争取将来兵不血刃说其来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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