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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年后,在中土东边的那个岛国、九州岛上,有一家诸侯,名叫岛津县长家,他家三兄弟有一门包打天下统一九州的绝活,名叫钓野伏。这几个字听上去比较高大上,其实就是汉人自古俗称的口袋阵,也就是诱敌深入、伏兵尽出的粗浅把戏。
当然,既然是人人都能理会的粗浅把戏,但是岛津义弘却可以靠着这一招鲜吃遍天一统九州,那就说明其具体细化执行过程中还是有过人之处的。根据后世的兵法研究,发现所谓的诈败诱敌口袋阵也好,钓野伏也好,其执行当中最大的一个难点就是担任诱饵部队的人马要足够精锐、坚韧,在诈败的时候不能演变为真败。在亡命逃跑之后还有随时随地翻身一战的勇气和果敢。
毕竟,在冷兵器时代,打仗打的就是士气。很多将帅想的很不错的点子,到了执行层的时候就出各种漏子,这主要就是士气不可用导致的,将军知道诈败后退个三五里之后该回身一战了,但是士兵们没有充分贯彻这个纪律和战策,结果继续逃跑,那么再好的伏击也会化作泡影。
正是因为如此,当谢彦实看到追击残敌追得正兴高采烈、和后军脱节了的林仁肇,一见到自己大军严阵以待之后返身就跑。谢彦实心中没有丝毫觉得林仁肇是在诱敌的样子,而且顾渚山和天目山之间的夹谷也确实是在泗安镇附近才最为逼仄狭窄、地势险要,林仁肇逃去的方向,无非是对方来路的开阔之地,根本不可能设伏,谢彦实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因为林仁肇几乎是距离谢彦实还有两里地的时候就开始返身逃命了,在山区丘陵大家大部分人都是靠两条腿行军,因此要想追上去,也要花不少的时间。谢彦实的大军往前追出了五六里地,才见到林仁肇渐渐和他的后军充分会师,准备结阵回身与康化军一战。
不过林仁肇所部列出的那阵势,在谢彦实看来,实在是可笑得紧:居然就在山坡丘陵之间零零散散地东一撮西一撮,每个小阵都只有十来个人,而阵与阵之间却足足隔了至少十几步。远远看去林仁肇的兵马不过一万人都不到,但是却漫山遍野铺张开了一大片阵地,隐隐有从三个方向包裹谢彦实那两万多大军的趋势。
对方的兵力比谢彦实少一半多,但是军阵的占地面积却比谢彦实的康化军大了一半不知。因此,但凡稍微懂点数学的人,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林仁肇率领的镇海新军在布阵时候单位面积内的人员密度,至多只有南唐康化军的三分之一。
“哈哈哈哈!这便是前几天偷鸡摸狗在广德得手的镇海新军了么?果真是只会偷鸡摸狗之辈啊。如此松散的阵形,被我密集列阵的大军一冲就散,一追就溃,还打个鸟仗!儿郎们,给本帅冲啊——不要顾及别处,直扑林仁肇的旗阵;不要割取首级、只要击溃敌军,每人都额外算一个首级的战功!”
在谢彦实夸张的大笑大叫当中,康化军士卒们一哄而上地冲杀了过去。尤其是那些从金陵调来的亲军,他们原本也算是比江西军多见一些世面,哪怕是普通士卒好歹也知道打仗该如何列阵、看得出什么样的敌人强什么样的敌人弱。当下更是比其他友邻部队的袍泽冲得更快,很快就把整个阵列带的有些脱节了。
林仁肇站在一处山坡上,看着两万多南唐兵几乎是冲着自己旗阵的位置滚滚而来,距离从一开始的一里地缩短到三百步、两百步。而他身边只有两千兵卒、确切的说是4个指挥、160组鸳鸯阵;但是林仁肇心中没有半分惧怕,他打出旗号,命令各个指挥使以指挥为单位各自指挥、允许他们小范围弹性防御,只要不被挤出整块预先划定的防区即可。
而他本人,在打出旗号之后,便大喝一声:“神臂弓,放箭!”
一声令下,旗阵前便飞射而出了三百多枝强劲的劲弩利矢,当先攒射而去,令对面猝不及防地倒下了几十人之多。其中有许多前排的康化军兵还是顶着牛皮大盾,依然在两百步左右的距离上被连盾带棉甲一并射穿了。顿时,一阵慌乱在康化军阵中迅速蔓延开来。在林仁肇的旗阵开始放箭之后,两翼松散的镇海新军各营也开始纷纷放箭,一时间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很显然,这些南唐兵都没料到吴越军在这种山地野战之中,都能携带射程和劲道足以匹敌蹶张强弩的弓弩,而且他们的列阵非常密集,完全不是合北方游牧军那样松散、以回避闪躲为主,而是仗着盾牌齐举来遮蔽箭矢。后世北宋的神臂弓对付辽、金等国大军的时候,神臂弓也是一件利器,但是因为宋军的敌人不列密集阵,而是游骑迂回,所以后世宋军在实战中使用神臂弓的命中率要低得多。
今天这一战,算是神臂弓和鸳鸯阵在山地野战当中第一次亮相,它遇到的敌人还根本对这种战术以及与之搭配的武器毫无了解,所以被应对不得其法的情况下被猝然重创也就情有可原了。虽然两百多步外神臂弓箭矢的准头已经很差了,但是对付那些人挨着人的战阵,就算没有射中一开始瞄准的目标,也可以实现误伤。
“速速散开一些阵形!”“全军冲锋,进入一百五十步后弓弩手回射!”
一条条急促又略带混乱的命令,在康化军阵前被稀稀拉拉地射倒了两三百人之后传开了,那些拿着皮盾的前排士兵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如今还站在安全距离内,而是更加着紧地加速奔跑,并且有意识地与旁边的袍泽分开一些距离,可是大军列阵冲锋尤其是那么好临时变阵的?因为冲锋的时候往边上闪、结果挡了别人的道儿被践踏致死的,一下子也有数十人。
“举盾!分两才阵进一步散开!”就在康化军第一阵列的士卒冲到距离镇海军一百五十步之内、开始张弓搭箭反击的时候,林仁肇旗阵内的镇海新军各队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把阵形疏散到更加松散的状态下,并且各自用藤牌和长牌遮住箭矢来袭的主要方向。因为镇海新军每一个小阵之间的距离足足有十几步,所以南唐军弓箭手靠抛射来实现覆盖射击的效果要差得多——
基本上瞄着哪个小队的吴越兵放出的箭矢,只要没有射中这个小队的士兵,那么也就别想误伤到旁边队的人了。而瞄准另一队为目标放箭的,同样也不能误伤此队。如此一来,先不说两军弓弩箭矢的穿甲效率,单说命中率就差了足足两个数量级。吴越镇海新军一方射出的箭矢,只要三四支就有一支可以射中,至于能不能穿甲杀敌另说;而南唐康化军一方射出的箭矢,起码五六十支才有一支能在150步外抛射命中。
正所谓临阵不过三矢;在镇海新军用神臂弓射出第二轮箭矢、并且用普通复合步弓射出七八轮之后,康化军一方也明显感受到了对射的吃亏:自军一方都折损了上千人马了,才射翻了对面吴越人几十个。
到了这一步,谢彦实也知道不能这么打下去了。当下咬咬牙勒令全军不要再考虑放箭的事情了,只管全军冲锋。拼着再被吴越人白白多射一轮神臂弓和三轮复合弓,也要缩短这最后百来步的距离。
在康化军最后冲锋的过程中,吴越人也体现出了颇为不错的心理素质,或许是钱惟昱和林仁肇这几个月来对这些一张白纸的士卒那种洗脑比较彻底,此前林仁肇三战三捷带来的信心积淀也让士卒们对于林仁肇的任何决定更加信赖。所以他们既然站定不动、高效率地使用箭雨在最后那几十秒的时间里给南唐人送行。有时候士气就是这么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会因为忠君的洗脑、每次战胜或者训练优胜后的赏赐而巩固,会因为统兵将领的连续战胜而塑造起神话的丰碑。
“列阵迎敌!狼筅横扫,枪队向前!”一声声严厉的军令,让几百个小队的镇海新军不退反进,向着只距离最后一二十步的康化军大阵扑去。其中林仁肇旗阵所在的位置因为是康化军主要的冲刺方向,所以不需要前进迎击敌人就会撞上来,而两翼牵制的部队则需要自己勇敢地冲过去。
一时间几百根比战场上其他兵器起码长一丈以上的老竹包铁狼筅在南唐军大阵中捅刺翻搅。专找在冲锋中已经散开的空隙恶狠狠地刁钻凿击,然后用长满尖刺横枝的狼筅横扫旋转,撕开一个个小口子,把大阵外围的士卒用钩的、拖的,甚至拍打的方式与大阵撕扯开来,随后四根十字片镰枪整齐划一地封住周身退路猛刺过去。
一尺多长通体开刃的雪亮枪头,比这个时代普遍只有八寸长的唐制长枪枪头要长得多,而且不仅利于捅刺,还一样利于横啄拉割。有些仗着自己武艺高强的康化军基层军官见到四枪齐出的捅刺时候,下意识地会用手臂格挡枪杆来化解,结果却发现吴越人的新枪光是枪刃就比人的一截手臂要长,试图握枪杆入白刃的“高手”们,无一不被枪杆削断了胳膊,随后惨嚎着被捅成血葫芦。
康化军的军阵虽然庞大,但是两军相撞在一起之后,就如同一下子撞到了狼牙棒上的豆腐,被此出几百个透明窟窿,靠着枪阵列队而战的士卒们,立刻被敌人从狼筅、十字枪捅出的窟窿里欺近身来,不得不用转身笨拙的长枪和长短兵搭配的敌军进行近战。横刀、倭刀、陌刀,上下翻飞,纵劈横斩。不出一刻钟,南唐军的军阵就彻底四分五裂,成为了被无数个敌军小阵围拢来各个击破的羊群。
镇海新军的士卒都是渔民、猎户、矿工出身的苦哈哈,他们对于这种丘陵起伏的地形简直犹如精灵一样适应,而平素只练习平原大阵之法的康化军,在被割开之后,就更加不适应了。谢彦实完全无法理解,虽然敌军的兵刃看上去比自己更加犀利一些,但是自己明明有一倍多的兵力,怎么转眼就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