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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调有很多好处,比如说可以让你的敌人更少地忌惮你、防备你,让你如锥藏囊中,到了应该见血的时候才脱颖而出。就如世界杯杀手圣。克洛泽那样,平时人畜无害,联赛磕磕绊绊,但是一到世界杯,就把敌人杀得人仰马翻,成了进球机器。
高调装逼有很多害处,比如会让你遭到众多的敌人盯防,就好像内马尔这种装逼侠一样,盛名之下被四五个对方的中场、后卫撩阴腿剪刀脚伺候,往往还没建功就一身是伤。
但是,无论低调有多少好处、高调有多少坏处,但是在一件事情上,高调绝对是有利无害的,那就是当你需要干一些虚张声势的威慑勾当时。
历史上,从蜀汉到东吴,从南陈到前蜀——也包括如今还没有发生的、但是如果历史轨迹不变的话,二十年内就会发生的南唐和后蜀等灭国事件——从古至今的这些灭国事件中,蜀地政权无不是成都完了就投降,江东政权则是金陵城陷就亡国。这真是因为他们真的在国度陷落之后,就彻底失去再战的能力了么?
不是,很明显,在攻下这些国都之后,帮助北朝完成其余收割工作的,就是“威慑”——也就是一种“你再抵抗也不过是白白多死一些人,没机会翻盘了。你定然不是北朝对手”的市场预期。正如炒股的时候大多数人是追涨杀跌的,一个跌停板就让一个股票产生崩盘的例子比比皆是,这些就是市场预期在起作用,毕竟不是人人都会在毫无奔头的情况下依然要一心打到亡族灭种的死磕程度的。
所以,当钱惟昱把这番道理通过隐喻阐明之后,吴越朝堂上对于“是否要趁着今年南唐疲弱的机会、竭尽全力一鼓作气强攻金陵”这个问题,也就产生了明确的统一意见: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否则,只会白白便宜了北朝。
……
不过,决策被否定之后,并不代表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不趁机灭国,不代表不能趁机再多占点便宜。散席之后,王叔钱弘俶把钱惟昱单独留下,细细询问了一番侄儿,看看以如今的局势,短期内还能不能从南唐身上占到点便宜。
“昱儿,为今之际。南唐所领有的州郡土地,无非是赣北、淮南、升州、润州,以及鄂州、岳州等地。我国继续配合北朝大军的话,该以何处为要呢?”
“启禀王叔,臣以为润州,升州、池州、和州等处是绝不能动的。自古以来,北朝灭江东割据之国,无不以占据升州的南朝政权为正朔大敌。而要想攻下升州、夺占金陵,渡江的要害又无非是和州的采石矶、以及润州的瓜洲渡。若是我国占据这些要害,便等于是把自己置于北朝心腹大患的位置上。到时候,在大周眼中,我国的威胁便要凌驾于南唐之上了。
要想继续保持低调、阴蓄实力,实现‘高筑墙、广积粮,晚……那个称皇’的战略,那么南唐的领土,只有赣北八州是短期内可以谋取的——只不过,不是现在,或许还要再过三四年时间。”
“再过三四年?北朝兵锋如此犀利,昱儿何以认为那南唐的江山,还能支撑那么久。就算今冬周军暂且偃旗息鼓,来年开春再度大举猛攻的话,年内定然可以尽数吞并淮南十四州吧?”
“王叔,臣在苏州,也曾得到江北细作线报,说是柴荣的大军最近急功近利、断然冒进,对于原本剿抚并用的‘白甲军’等民壮武力,也是改为杀一儆百、囚笼扫荡——不知王叔可有耳闻。”
钱弘俶沉吟了一下,想起职方司的探子好像确实曾经回报过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当时他没在意,也不觉得这个消息多重要,没往心里去。如今听了钱惟昱的提醒,才开始着重
“此事确曾听说,不过寡人当初以为,不过是柴荣急于建功罢了……昱儿特地提起此事,莫非是觉得其中还有蹊跷?”
钱惟昱就等着钱弘俶问这句话呢,当下把他先知先觉的“郭威肯定是病重快死了,柴荣这才急着多捞好处,说不定马上就要和南唐暂且议和、把已经到手的好处落袋为安,然后赶回汴京即位了”的观点对钱弘俶说了一番,钱弘俶听了也觉得深以为然。
“柴荣不过三十出头年纪,郭威身边悍将宿将资历比他老的比比皆是,而北汉刘崇与大周乃是世仇,若是郭威死、柴荣继位,北汉必然联络契丹蠢蠢欲动南下,到时候牵制大周兵马两三年不成问题。因此,这几年之内,我国也该暂且见好就收,和南唐一方把我军此前武力拿下的土地全部用外交手段确认下来、而后经营数年,以待时机。”
钱弘俶听了,长叹一声:“昱儿此言,倒真是老成谋囯之言了。只是如此良机,只得了八州之地的好处,着实可惜了,也罢。”
钱惟昱听了钱弘俶的感慨,心中也是有些异动。看来自己这个叔叔随着吴越的国土越来越大,似乎也有了些野心,这可是一把双刃剑。如今他还没亲生儿子,对自己倒不一定防备,但是历史上,钱弘俶的嫡长子似乎也就在两三年内就要出世了,到时候不得不防啊……
念及此处,钱惟昱把原本准备和钱弘俶禀报的谋划江北流民的事情,也暂且按下、修饰了一番才缓缓提起:“王叔,虽然南唐的州郡土地如今难以再图,可是柴荣在淮南倒行逆施,所过之处数县之地尽为白地,‘白甲军’发展迅猛,若是我军可以在江北安插下一个桥头堡,以我镇海军水师的运力,接纳流民南撤,想来也可获得……数万流民。乱世之中,人口便是财富,倒不一定要把眼光一味局限在土地州郡之上。”
“江北之地,有何处可以谋取?此事能有多少进项,不过是数万流民而已,不过一两个县的人口,昱儿你自行裁处便是,不必奏报。”
“臣谨遵敕命!”钱惟昱心说,咱提也提到过了,将来别觉得咱瞒着叔叔自己接私活就好。
……
钱惟昱从宫里出来,去葛岭的别业看望了一番住在那里的母妃,随后便直奔回苏州谋划大事了。那桩大事,便是谋划从战乱流徙、不堪重负的两淮地区,吸纳撤出大批原本属于南唐的流民户。
五代战乱频仍,每有大战,必然百姓流离失所。但是自从十国格局抵定之后、五代后期最有名的一次导致人口大流亡的战争,就是后周和南唐的淮南之战了。因为后周前两年的行动中大量的“因粮于敌”和烧杀掳掠,以及淮南人民自发组建‘白甲军’抵抗,以至于数年之内,原本总人口四十多万户的淮南十四州,居然发生了一半多的人口逃亡。
如今,这段历史才刚刚拉开序幕不到一年。刘仁瞻的抵抗,还没有把柴荣激怒到完全不惜一切的疯狂报复程度,但是钱惟昱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会按部就班的上演的。如果在南唐无力管照它位于淮南的臣民、而周军又如狼似虎兵过入洗的情况下,钱惟昱可以给那些苦难深重的淮南人民一个宣泄的口子的话,那么他相信流民很快就会涌入他的辖区。
当然了,退一步说,假如这种情形真的出现,那么放眼如今这个时代,也就只有富得油流的吴越国敢做这种无差别大规模收容流民的事情了。因为别的国家可能连常平仓里都挤不出那么多粮食来救急赈灾、并且提供安置流民所需的启动资金和种粮、口粮了——
但是钱惟昱是什么人呢?别的不说,单说今年他下辖苏秀明台四州之地,光是因为全面推广占城稻,就导致了额外多收获了一千七百多万石粮食,那就够一百万人口吃三四年的了。所以说淮南蜂起的流民对于别人来说是个祸害,对于粮食丰足却缺少人口扩大再生产的钱惟昱来说,那简直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不过,钱惟昱要想把淮南的难民偷渡过来,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所在——他在大江以北没有立足点,而吴越的战船,是不可能在南唐的占领区随意停泊的。那些淮南民众虽然可以自行组建‘白甲军’,但是他们缺乏能够横渡长江的船只——且不说浩浩大江对于这个时代的内河民船来说,本就难以横渡;光是战端一起、南唐一方因为害怕被北朝搜夺民船、用于大军南渡的目的,便已经提前把所有的民船都搜缴征用、置于朝廷管辖之下了。
北人无船、南人无港,这个问题看似无法调和,也就只有钱惟昱亲自动手,在江北之地找一块既不起眼、不容易被人关注的地盘,自己建立一个收容流民、建造港口的桥头堡了。
早在去杭州请命之前,钱惟昱就把这个预想的视线、投向了那片后世被称作南通、而如今还半是大海、半是盐碱地的长江口北岸沙洲了。如今,随着一切具备,移民抢人的计划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