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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赖光安顿了那些道人,正想召唤自己的副手渡边纲亲自跑一趟,去昆山的市舶司知会钱惟昱、促请钱惟昱回城。不过才刚刚把渡边纲叫来,还没来得及吩咐,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喊住了他。
只见那个小道童悠悠然从回廊后转过来身子,轻咳着说道:“不必报信了,师兄让贫道来见广陵郡王,也不过是给他护法而已,顺便切磋一些炼丹的秘法。既然广陵郡王不在府上,你便带贫道直接去寻就是——那四人都是贫道的师侄,他们说了不算话。”
声音清脆,哪怕是变声期的孩童也不可能如此,源赖光略一错愕,正在狐疑,幸好他日本国没有女扮男装的习俗,他倒没有往那个方向想。闻言只是问道:“既然天师让那几名高手道长一路护持……嗯,还不知如何称呼……前来,贸然行事只怕不妥吧。”
“贫道法号清凉——那几个师侄是在天目山凶险之地行路才给贫道护卫的。这都到了苏州地界,民风淳朴,难道还有危险不成——啊,莫不是你们这些个小身板儿,武功不如贫道那几个师侄,出趟远门便怕了。啧啧啧,广陵郡王好大的礼贤下士之名,怎得会喜欢找两个这般矮小瘦弱的东瀛人做侍卫,莫非……”
源赖光还没有开口反驳,一旁比源赖光更加年轻了一岁的渡边纲却已经果断不能忍了。
“马鹿野郎!你你你……殿下信任我等,那是殿下知遇之恩,你竟敢辱及殿下,咱这边带你去,若是咱身手不如你带来的道人,咱切腹洗刷殿下之耻便是!”
一看自己区区一个激将法,居然让面前这个东瀛人如此激动,清凉道姑也是颇觉惊悚,她原来从来没和日本人深入接触过,所以完全不知道日本人那种稍微遇到点刺激就一惊一乍要死要活的习惯,浑然不知道自己的激将法激得重了。
事关武士的名誉,源赖光和渡边纲也不再坚持,也不知会那几个老道,而是牵了三匹战马,去了昆山的市舶司。战马刚刚牵来的时候,源赖光还用非常挑衅的眼神瞪了清凉小道姑一眼,很显然是想看看这个骑着驴子来的小家伙能不能驾驭战马,清凉少年人的好胜之心也激发起来了,知道这是对方在回应她一开始的挑衅,也不含糊,直接翻身上马,显然是有点儿武艺的。
……
昆山校场,钱惟昱正驱策着一匹肩高九尺的壮硕战马,在顾长风和亚伯拉罕伍丁的注目下往复飞驰。战马浑身毛色黢黑,却有有着油亮的泛光,感觉就如同黑质覆银霜的竹炭颜色。浑身肌肉在张弛之间骤然坟起、又倏忽转为平滑,端的是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自从耽罗国被钱惟昱灭了、耽罗马场修整开建以来,如今也有两年了。此前一直是只养育汉地自产的劣马,以驮马挽马为主,战马产出稀少、良莠不齐。如今总算是等到了从大食国返航而来的伍丁,耽罗岛马场总算是可以充实起来了。
钱惟昱策马狂奔,每每转身之后,在短短三十步之内就可以把马速提高到一个时辰二百里的极限冲刺速度——当然了,一般来说,宝马冲刺到这种极速,也就最多只能保持五里之内的路程,再远就会气力衰减、速度减缓,哪怕是阿拉伯战马中的上品,持续奔驰一个时辰,也就六七十里的程途,只有冲刺极速的三分之一左右。
不过,即使可以做到这一步,也远远比如今这个时代的中土战马优越不止一个档次了,意犹未尽地奔驰了几次,狠狠感受了一把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就久违的逆风感觉,钱惟昱这才打算停下。
“伍丁先生果然不负所望啊,这一次的战马,孤很满意。送来的战马孤全部要了,价钱也都谈好了吧。”
“尊敬的郡王殿下,您的仆人这次可是从大食国和塞尔柱人那里,为您运来了大食战马和塞尔柱突厥战马各五百匹。尽皆选取的精良的育种马匹,每匹须得作价一千贯,至于给殿下自用的这六匹****骏马,原本每匹至少能价值黄金数千两,不过既然这近百万贯的生意都谈下了,这六匹马便当是添头白送好了。”
唐朝时候战马不算太贵,但是后来的两宋就价钱畸高了,如今五代时候,南方诸国取得马匹是比较困难的,而且负责马政的司马球也给钱惟昱都验过货了,这些阿拉伯和塞尔柱战马确实都是上品良种,从阿拉伯万里迢迢海路运来耗费更是不少,所以一匹一千贯也就认了。
“这个价钱,倒也公道。这么多战马,怕是用了数十艘三桅大食海船才运来吧。不过这笔生意动辄支出百万贯,如今手头却是没那么多现银。想来伍丁先生也是要在中土多停留几月,采买货物这才回程的。便稍待数月、等孤手下商会筹齐钱款再说,剩余也可用先生要采买的丝茶霜糖等货抵充。”
钱惟昱打发了伍丁,正想着再把伍丁送给他的剩下两匹马也都试一下。
伍丁虽然是大食人,但是也算是在中原经商多年,知道汉人的喜好忌讳。听说在如今这个乱世之前,中土最伟大的王朝便是大唐,而大唐的早期君主唐太宗,便在其陵寝上雕铸了“昭陵六骏”,而且自古礼法也有“天子六军”之说。伍丁自问钱惟昱是个有野心的,这才一次性忍痛送了六匹神骏的****战马。
这六匹骏马当中,阿拉伯战马和塞尔柱突厥战马各占三匹,分别为纯白、纯黑、赤红、棕黄、淡青、暗紫六色****。高矮长短均相若仿佛。三匹阿拉伯马种的更加高大一些、冲刺爆发力强,塞尔柱突厥马种更为身材紧凑、驼载耐力更强。如今六骏当中,还剩青色的和紫色的还没有骑乘试过——或许是这两匹马的色泽不太符合钱惟昱中正平和的审美吧,这才落到了最后。
看着伍丁在钱氏御用商会的几个帮办陪同下离开了,钱惟昱拉了一下马缰,一蹬马镫,翻身就要翻上那匹紫色的骏马。不过还没坐稳身形,便看到远处校场入口有数骑飞驰而来。
他在此处试马,校场外自然是由侍卫军守护的。而且他这两天之所以抽得出时间来这边,也是知道近几日政务不忙,免役法改革的事情大多敲定了,不用他亲自督导,这才当是忙里偷闲一般来的。此刻见有人不经通报便冲了进来,显然是心腹之人有要事要禀报了。
“殿下,昨日张天师处派来的几位道长,先到了沧浪园,末将安排他们先行住下了,说是和殿下切磋一些炼丹之术,顺便有人指导殿下的引导术修习。这位——嗯,清凉道长——便是其中翘楚。她赶着要来,末将等不敢自专,便带来了。”
钱惟昱一看来着是源赖光带头,心中也有些放心下来,心想不会有什么大事。后来听了源赖光所言,倒是有些诧异,扭头过去看着跟在源赖光身后策马而来的那个道士,却是心中诧异不已。
他如今也算是阅女无数了,眼光之毒辣怎是源赖光这等初哥可比,一眼过去,便知道对面的是个少年道姑。一个年轻女子居然是张秉一那老不修派来配合自己修炼引导术、切磋炼丹技艺的……这这这,莫非是那老东西学陈洪进等人,送女儿给自己以为投名状?
一想到披着天师皮的老道送女儿给自己当炉鼎,钱惟昱心中就一阵恶寒,却是忘了自己胯下这匹骏马才是第一次骑乘、未曾骑熟,他正想拱手行礼的时候,身子摆动让马匹颇为不适,居然人立而起,长嘶出声。
钱惟昱的身躯陡然拔高,幸好他也算是习武数年了,这等变故还难不倒他。只见他双腿一夹,沉身屏息,在人立的战马背脊上稳稳地定住身形,后仰的身姿如同那些架了“铁板桥”的高手一般渊渟岳峙,很快通过缰绳的勒掐把马重新摁回地上乖乖地站好。
那小道姑眼前一亮,原本她以为钱惟昱不过是个纨绔子,就算偶尔运气好做成了一些文治上的成就,或者是懂些奇巧之法,也没什么。此刻见对方居然可以驯服如此神骏的战马,那好歹也是个吃过苦的人了。
“嗯哼……贫道法号清凉,乃是……张真人的师妹。原本师兄差遣,贫道也是不肯来的。不过后来听说你会葛仙翁的曾青赤铜秘法,还懂得改良烈火丹、三黄丹等法门。贫道便屈尊来你这里盘桓一阵时日,和你切磋一番。”
师妹?钱惟昱听了这个自称,却是比清凉道长更加震惊,他原本想过这定然是张秉一的女儿,却不曾想居然是张秉一的妹子。这么小年纪便在道门中有如此地位辈分,肯定不是靠自己修行得来的,只能是由于血统。
张秉一执掌天师道不过四五年,也就是说他老爹、上一任张天师五年前才死,死的时候听说已经将近九十高龄了。如今面前这个小道姑看上去最多也就十来岁,那岂不是说前任张天师快八十了还能让女人怀种?
“我靠,看来张天师让他这妹子来,是想告诉咱‘不看广告看疗效’啊。既然天师这番好意,咱就收下便是了。”钱惟昱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猥琐神色,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对小道姑施礼。
“如此便有劳清凉道长了,葛仙翁当年偶然炼出火药,孤今日却是修习先贤秘法、偶有所的,这才得以改良。至于曾青赤铜之法,不瞒道长——孤在日本国的铜矿,如今尽是采用此法炼铜。假以时日,这些道长都会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