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神迹之币

无财无能言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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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西苕溪畔、湖州钱监。经过一番技术论证和准备,以及和如今吴越国的经济达人、十叔钱弘亿沟通了之后,钱惟昱终于定下了苏州钱监铸币的具体条陈。

    湖州城东、西苕溪中游,如今还是比较乡野荒僻的所在。基本上,从那里到湖州府城和到宣州广德县城的距离,已经是差不多了。湖州钱监在这里秘密新建之前,原本周边都是农田或是丘陵林地。

    之所以在这里新建了钱监,一来是为了保密,便于管理,二来是因为原本苏州的地界太过平坦,缺少地势陡峭、自然河流水头高、流速湍急的所在,不适合一些即将投入生产的简易水力机械运行——事实上,如果如今钱惟昱已经取代王叔钱弘俶、坐上吴越王的位置的话,他也不介意把新的钱监搬到严州的钱江上游、后世拦江筑坝、修建千岛湖的所在。

    钱监那高耸的土夯包砖围墙,绵延数百步,夹着西苕溪两岸。这一段的西苕溪河岸,还经过筑堤围堰、和利用天目山余脉的山势,在上游不远处围出了一个方广数千步的小湖。这一切的措施,便如半年前在日本石见银山进行水力机械作业时那般轻车熟路,显示着如今吴越工程部门,在利用水力机械进行简单重复做功方面取得的成熟积累。

    钱监内,数十口巨大的熔炉正烧得火热,把大块大块地铜锭加热到熔融黏合的状态,那是一种软化的胶体状,变形随意,但又不至于彻底变成液态。铜和银的熔点不过都在千度上下,加上铸币用的铜往往是铜、铅、锡的合金,合金材料的熔点往往低于所用的单质金属,但是硬度能有所提升,所以如果只是软化熔融的话,那就只要七八百度的温度就够了。

    历朝历代铸币都可以把炉温烧到更高、让铜彻底成为流质状态,因此加热环节对于如今的吴越钱监来说是毫无压力的。

    而隋唐乃至本朝别国,之所以需要在铸币时把铜变成彻底流质的状态,是因为当时的钱币在铸造时是没法添加任何外部压力的,只能靠铜自身的重力在翻砂模中印出字样,铜汁烧得不够稀薄、粘滞阻力过大的话,翻沙模底部的阴文字样就不容易注入足够的铜,还容易有气孔,让字迹不清。同理,当时铜币都只有一面有字样、背面则是无字光板、最多只有一条凸起的防锉边缘,正是因为浇铸模具无法正反两面都封死。少数两面有字的铜钱,则是靠着两枚特制铜钱背靠背熔融在一起、做成的合背钱。

    “殿下,铜已经烧熔到彻底软化了,您看可足够了么?”沈默大汗淋漓地从炉旁跑到钱惟昱身边,指着炉子示意道。钱惟昱一直站在距离炉子数十步的地方歇凉,听了这话,才忍着炎热走到近前,观察了一下炉中软化到和芝麻糊差不多的铜铅锡合金,示意可以进行下一步。

    “呼啦~”一声,软化的合金被倒在一个有两边方铁框挡住的大铁板上,被摊成大约一分厚度的薄薄狭长铜饼。铁板下面还有炉火在不停加热,让铁板也始终保持在六七百度的温度,以免熔铜在铁板上过早冷却、硬化。铁板有略微的倾斜度,熔铜便会缓缓流动,经过两个定死了间距的精钢辊筒后,形成厚薄绝对匀均、温度冷却到六七百度、硬度相应提升的软铜。

    随后,水力的热轧机锤子便落了下来,轧机锤是用精钢锻造、形制精细,上面有纵横各数排至十数排的阴文钢模。猛力轧击之下,一批批质地坚实、字迹清晰的铜镚儿便哗哗哗流下了产线。因为轧制的过程中有充分地外力锻压,气泡、孔隙之类铸造时会出现的瑕疵,这些新币完全不会存在,和传统钱币相比,唯一的麻烦是少了中间的方孔。

    水力轧机在激流冲击的水车作用下、通过舵轮转向传动均匀地输出着砸击做功的产物,每一次都轻重划一、速度匀称,丝毫没有人力压模或者畜力转动时的不匀。

    看着暗红色的铜币渐渐失去亮光,钱惟昱用一块厚布料掏起几个铜币端详了一番,铜币正反两面都有文字,正面是“吴越通宝”四字,反面则是“足当十钱”,字迹清晰有力——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近代金属轧机的技术,原本要再过五百多年、到1580年代,才能由意大利人和法国人发明出来。而且受限于轧机锤头材质的限制,只能轧制熔点低、硬度低的金属。金银铜作为典型的低熔点、低硬度金属,原本会在那个时候成为人类金属轧制技术的首批作用对象、产出人类首批轧制铸币。现在,这层窗户纸被钱惟昱提前五百年捅破了,轧制铸币,就此诞生。

    “称一下分量,是否足额。”

    “是,殿下,小人这便去办。”一个工匠恭敬地接过一把硬币,随后数出一些,拿过一个戥子秤秤量了一番。立刻回禀道:“殿下,每每新铸当十大钱重八钱、十枚重八两、百枚重五斤整。每一枚都足量均称、轻重划一,真是古今未见呐。”

    包括沈默在内,一众钱监官员和技术工匠都纷纷称颂。古人用浇铸的办法造钱,哪有分量丝毫不差的?一枚铜钱的分量,定标一钱,也就是4克2,实际就算不偷工减料,从3克半到5克都有可能出现,因为没有被轧制夯实的液态金属,仅靠自身重力来定型的话,质地会非常疏松。如今钱惟昱居然可以做到误差如此微小的程度,一下子让人们对新技术铸币的信用信心大增。

    看了铸币的形状,反复测量了凸起的防锉边缘,沈默谏言道:“殿下,当真还要进行下一步么?此钱字迹形状如此清晰,体型划一,纵然有奸商想要切削,一来定然会损坏形状纹路,二来那些奸商也铸造不出如此精美、双面有字的好钱。镀银边之法,莫非太过靡费、飘渺难为了么?就算镀了银边,又如何确保厚薄一致呢?”

    “此事孤自有办法,孤增镀银边,不仅是只要贼徒不能仿制,更要让他们不敢切削。新币事关朝廷、官府信用,哪怕别人仿造不了,也不容分量短缺——来人呐,你们几个,把此前制好的神药拿出来,你们几个,给铜币正反刷上白蜡液,按照此前交代的法子实施便是。”

    工匠们在新鲜出炉的铜币正反两面刷上稠稠的白蜡,盖住铜质,唯有露出一边凸起的圆边。随后把数百枚铜币在木框内码放整齐、浸入一个盛载了貌似透明溶液的瓷缸。心中默数十息,便重新提起木框,立刻以少量清水冲洗铜币——当然,冲洗后漓下来的水,自然也要冲进那瓷缸里面,免得浪费。

    把铜币重新加热到区区两三百度,把白蜡化去回收,这批钱币便算是正式大功告成了。

    “啊!快看!铜钱在神水里浸了这么短时间,就长出一层银边了!神迹啊!”

    工匠和钱监的官员看了,果然如此,一下子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包括沈默在内,没有人知道其中原理,只是盲目跪拜,口称“神迹啊!真乃点水成银之神迹啊!”

    唯有钱惟昱心中默念:“哼,这个时代,谁知道什么叫置换反应么?硝酸银遇铜,置换为硝酸铜和纯银,纯银附着于铜表,光滑如银镜。这么粗浅的化学道理,后世高中生都会玩。”

    新铸铜币边缘镀上了一层极薄极薄、但是光滑异常、反光湛湛的白银八钱重的铜板边缘所涂抹的白银,所费还不到一分银(一钱是十分)。使用这种铜币的奸商,如果还想从上面用锉刀锉下一些铜材的话,那么镀银层就会立刻缺损,到时候,铜币被锉过这一事实也就一下子穿帮了、很难再用出去。

    ……

    钱惟昱在那里享受世人对神迹的崇拜时,“清凉散人”小萝莉却在钱监内另一处暗无天日的所在忙碌不休,那里,便是制取和回收“点银神水”的所在了——要想制取出硝酸银,首先自然是需要银和硝酸啦。这个时代没有后世的工业化合成氨技术,制硝酸自然只能用类似于丹道的实验室反应法,尽量依靠天然矿物。

    首先,需要把硫铁矿和硫酸铜矿石煅烧、高温产出二氧化硫和三氧化硫废气——当然,在煅炉烟囱那里,需要有吸收水胆,把三氧化硫吸收成硫酸。然后再加热硫酸除水成浓硫酸、浓硫酸与芒硝或硝石一类硝酸盐矿物混合加热、靠高沸点酸制取低沸点酸的法门制取出硝酸、最后再把银子丢进硝酸反应出硝酸银……

    当然,硝酸用过之后变成硝酸铜了,可以重新用硫酸煅烧法回收,所以整个过程除了需要不断引入硫酸铜和硫酸亚铁、耗费点儿燃料,倒也没有别的损耗。只是整个生产过程中,硫化物气体都是有毒的,生产环境不怎么好就是了。

    小道姑张湛然头发扎成乱蓬蓬的鸟巢状,指挥着三五组匠人,分别操作每一个化学反应环节,相互作业场地之间隔绝开来、不许串门,外有护卫把守。这些工匠们,制硫酸的不知道硫酸是什么用途的,制取硝酸的也不知道硝酸银是如何完成的,最终制取硝酸银那个简单的动作更是由小道姑亲手完成——所以,硝酸银的制取全程原理,除了钱惟昱之外,便只有化学狂人张湛然这个小萝莉知道了。

    “哼哼,葛仙翁的‘曾青涂铁得赤铜’之法有什么了不起?今日咱清凉散人还能做到‘银水涂铜得银镜’的神迹呢。哎呀呀,要不了几年,便能修成葛仙翁那般白日飞升的道行了吧。”

    呼吸着二氧化硫吸收不充分的有毒空气,小萝莉脑中却在那边美美地意淫着——不过,幸好钱惟昱还算有点儿人性,至少在干活的时候、好歹还给小萝莉配备了两面绢帛、中间填充了丝棉和竹炭颗粒的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