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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垅烟是被琉璃叫醒的,张开眼时,轿已经停在了玄武殿前,身心疲乏让她靠在轿帘边睡着了,睡梦中好像被圈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他的两条手臂轻轻地环着她,像掬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藏。但醒来的时候,轿内空空如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走了。
从玉垅烟下轿的时候,琉璃就发现玉垅烟的情绪有点反常,一副神思不属,魂不守舍的样子。今天琉璃也有点吓坏了,丞相叛军包围了皇宫内外,甚至连她们住的地方也有几个来回走动的军兵,琉璃以为再也见不到玉姑娘了,而幸好叛乱这么快就平息了。再次见到玉垅烟,她心里是高兴的。跟了玉垅烟这么久,她很了解她的脾气,她是她见过最内敛自持的一个女子,她也很少因为什么事而情绪波动。如今看她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样子她知道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又不敢问,心里为她担心着。
刚交五更,天还没有亮开,玉垅烟翻来覆去,终是没有睡着。耳畔响起门闩划动的声音,以为是琉璃便懒懒的没有动,直到脚步声响起,她才说,“琉璃,怎么这么早,帮我倒些茶来吧”,她闭着眼睛等着,不一会儿帐〗,幔被轻轻揭开,一只手伸进来,手里托着一只盖碗儿。她伸手取过来,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指,修长结实的,有薄薄的茧,诧异地转眼,却是双男人的手,不由啊一声惊坐起来了,头一阵发晕,倚在枕上一阵急急地喘吸。
“怕什么?是我”帐幔完全揭开,耶律重琰的脸出现在帐幔后,黑玉般的眼眸含着半分戏谑。她只穿着白色的薄薄的棉衫,一头乌发不似平时的一丝不乱,更显得脸儿小小的,双颊比先前更瘦削,显出几分别样憔悴。
“二殿下……”看到他的目光时,她的脸微带了薄晕,这种女儿未梳妆前的娇态何曾让谁见过?她将薄被拉了拉拢在自己身前,“我还以为是琉璃……”
他的神情微带着薄怨,“琉璃会这么早起来么?昨晚是不是什么都没吃,觉也不曾睡?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这么急着赶过来……”
她眼睛亮了亮,急切地问,“有什么消息吗?”,他无耐地瞪了她一眼,坐在床边,狭小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手指揭开盖碗,将茶凑近她的唇边,“不是说口渴吗,先喝了再说”,谁会想到倨傲不羁的煜王殿下会为一个女子端茶递水,玉垅烟窘迫地伸出手,“我自己来”,手一伸出来被子就滑了下去。这种薄薄的棉衫只是女子就寝时才穿的衣物,是不能轻易被男子见到的,样子普通而且极不正统,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得自然亲切了一些,不似平日见到她时的矜持冷淡,他所幸伸手把她的被子都揭了扔在床角,“又不是没穿衣服,盖它做什么”,她下意识地曲起了膝,嫩白的脚躲进宽大的裤腿里,原来下身也是同样质地的宽松裙裤。她的手刚触到茶杯就被他打开,手指居然被打的疼了,她轻轻吸了口气,他就势将茶放在她唇边,“快点喝”,连口气都是霸道的,她只得就着他的手将茶喝了,他唇角微启,相对于霸道的语气,笑得却有点孩子气。他刚放下茶碗,她就又问,“二殿下,那件事办成了吗?”她的语气里隐着浓重的担忧。
“昨天晚上我就找了几个大臣面见皇兄,皇兄已经答应下来,温廷言于今日午时在南安门前处斩,其余人一律免除死罪,男子发配充军,女子充为军妓”
玉垅烟面色缓和了一些,“虽然死罪免了,但哥哥他只是一介儒生,只会行医读书,怎么能去这么远的地方充军?我绝不能让他去的……”
“他已经不能去了”耶律重琰漫声说道。她微怔,“为什么?”
“他并不在丞相府内,昨天我已派人查过,人数已清点出来,并不曾见到韩誉的踪迹”
“怎么会呢”她怔怔的嗫嚅道,“不在丞相府……那他去了哪儿?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说着她差一点从床上站起来,耶律重琰按住她的肩,感觉她的身子又在轻细地颤抖着,他用安抚的声音说,“你先别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恰恰相反,不在丞相府反而证明他现在是安全的,他一定是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此事平息后就会和你联系”
她果然安定少许,却还是问,“他现在真的平安吗,真的会和我联系吗?”
耶律重琰用力地点点头,“我已经派下人去四处查找他的下落,一旦找到我会立刻来告诉你,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保证一定会为你找到他,但在找到之前,你不能再这样虐待自己,要像以前一样照常吃饭睡觉,不能再瘦,最好比现在胖一点。第二,找到他之前或是之后,你都不能将这件事告诉皇兄,韩誉的嫌疑很大,如果动用羽林军或者很快就会找到他,但那时他的命也难保了。这两条能做到吗?”
“嗯”她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皇后……”
“已经被打入冷宫了”耶律重琰接口,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玉垅烟心头一酸,眼前浮现出温宛雍容华贵的身影,母仪天下,温宛高傲的女子怎么能够容忍冷宫的凄凉寂寞?心里又不禁为这个女子寒心,做了他七年的皇后,难道就没留下一点感情,让他对她冷情至此?
“她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她不禁感叹。
“还有心情替别人操心”他讽刺。她低下头,“皇后的人并不坏……”这样说着,心里又想起了在她身边服侍的时候她对她的好,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子的可怜,父亲将被处斩,可谓是家破人亡,连最小的妹妹温湘都要去做军妓……温湘……那个泼辣无理,时时处处和她作对的温湘……她抬起眼,“难道温湘也要去做……军妓?”那两个字是很陌生的字眼,但她隐隐约约知道它的含义。成为军妓的女子应该是最悲惨而难以承受的命运吧?那些血气方刚,成千成万的兵士,女人对他们来说是最原始的生理需求。女人到了那里就如同进了野兽的洞穴,被成群饿得眼睛发绿的野兽包围,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听说有些女子过不了一天就死去了,被草草地扔进山沟或抛尸大漠了事。她打了个寒颤,太残忍了,她想不到他平和淡定的外表下累积了对这个野心跋扈的丞相如此深切的恨意,竟连他的女儿,仆从都不放过,只要让她们为仆为婢就可以了,而他却让她们充为军妓,这无疑是另一种形势的死刑。
“当然”耶律重琰回答,“这是她应得的”他的口气非常冷,冷的让她心底又冒起了寒气,转头看向他,她仿佛又看到那个紫衣少年手持弓箭射向人肉靶心,而长随就是她从他手下救出来的无辜。她几乎忘记了,小时候的耶律重琰就已经表现出了狠戾噬血的一面,难道是兄弟间禀性相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