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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二十九年,冬月底,华凉国师回都,没有大张旗鼓,凉都城门,相迎之人只有左相洪宝德和安远将军秦臻。
远远见马车驶来,金碧辉煌美玉镶嵌,这般奢华,不似景姒的风格呐,洪宝德正想着,车帘被掀开,一白衣绝色的男子从轿中出来,哦,原来这招摇过市的马车是钦南王府的,那就难怪了。
随后,楚彧将萧景姒抱下了车,生怕她磕着似的,小心地站在她左后侧,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搂着她的腰。
这般谨慎小心,不知道的人,指不定还以为国师大人是受伤了,或者……怀孕了。
“你可算回来了。”洪宝德走过去,赤裸裸地打量萧景姒与楚彧二人一番,笑眯眯地说,“你再不回来,秦臻便要挥兵去仓平了。”
秦臻看了一眼楚彧搂在萧景姒腰间的手,便视而不见,问萧景姒:“可有受伤?”
她摇头,转头对楚彧道:“你先回钦南王府。”
因着楚彧身子不大好,一路慢行,钦南王爷大抵两三日前便到了。
楚彧不想回去:“我要和你一起。”
她说:“明日我去王府寻你。”
他就乖乖点头了:“好。”随即,睃了秦臻好几眼,又依依不舍地抓着萧景姒的手,好一会儿才撒手,叮嘱了几句一定要快点来找他之类的话,然后留下马车,与菁华一同骑马走了。
呵,常山世子在景姒面前,居然是这般样子,倒像娇养的宠物,时时刻刻缠着要疼爱,洪宝德真是大开眼界啊,笑着揶揄:“啧啧啧,我家阿娆抱得大凉第一美人归,实乃幸事啊。”
萧景姒笑:“嗯,是我三生有幸。”不似玩笑,她眸中灿若星子,顾盼生辉。
看得出来,景姒也是非常疼宠常山世子那只娇养的‘宠物’的,洪宝德暗叹了一句,瞧向秦臻。
他倒没有太多神色表露,一双浓墨色的瞳子,深不见底似的:“如今你与常山世子都是皇帝的眼中钉,你二人往来密切了,盯着你们的眼睛会越来越多,万事都不可大意。”
萧景姒点头。
秦臻又道:“也切莫太明目张胆,你毕竟位居国师,流言可畏。”
萧景姒又点头,秦臻的话,她向来是会听的。
“啧啧啧!”洪宝德用手肘碰了碰秦臻,调侃,“秦臻,你身上越发有慈父的光芒万丈了。”
秦臻也不过比她与景姒大了几岁,只是回想来,似乎秦臻才七八岁时,便是这样老气横秋的。洪宝德觉得,秦臻可能真老了,因为那是景姒还小,所以,他便急着长大了,急着给她独当一面。
“秦臻,你再操心,白头发就要长出来了。”洪宝德笑着说,眼里盈盈水光。
秦臻不接洪宝德的话,问萧景姒:“去将军府用膳?”
萧景姒摇头:“我先回宫中看看我那猫儿可好。”
秦臻便依她,倒是洪宝德好生感叹:“诶!如今在你心中,我与秦臻还有何地位啊,楚彧爬到我们头上,我们便认了,连那只猫都比我们受宠。”盯着萧景姒,洪宝德一脸受伤的样子,“啧,世道不古,人不如猫啊。”
萧景姒忍俊不禁。
秦臻道洪宝德:“油嘴滑舌。”
她回嘴:“本相是言之有理!”
秦臻不与其争辩,只道先送景姒回宫。
进了凉都城,只见街上人山人海,小肆茶楼中,座无虚席,天寒地冻的,倒好生人烟鼎盛。
“今日街上怎如此热闹?”
洪宝德为萧景姒解惑:“桢卿公主今日入凉都,传闻这桢卿公主貌美无双,这不,京都的男儿都来一睹芳容。”
萧景姒不言,看着远处八人抬的轿子,流苏软帐被撩起,女子轻纱覆面,一双眼,艳绝无双,眼角,一点赤红色的泪痣,更添了三分媚骨。
洪宝德大叹一声:“好个小妖精,这才露了半张脸,就怎地魅人,莫不成是那北赢山上的妖精下了凡尘,专门来祸害人间男儿的。”
萧景姒笑而不语。
紫湘好奇地问一句:“这世间真有妖精?”
洪宝德博览群书,旁门左道的野史小传最得她偏爱:“奇闻异志里说过,北赢古域,有妖而居,低等族群,与兽类无异。次之,可修得人形,与常人无异,存于数百年。天赋异禀者,可幻人形,妖颜惑众,刀枪毒火不入,不死不灭。”
紫湘听得津津有味。
萧景姒沉思,秦臻亦若有所思。
洪宝德端着下巴:“至于是真是假,我等凡人就不得而知了。”她看向萧景姒,戏谑,“不过,”
“不过什么?”
洪宝德道:“你家楚世子那容貌,便是北赢妖族也不及三分,当真是妖颜惑众。”
紫湘点头。
常山世子的美貌,天下人有目共睹,若不是楚彧深居浅出,怕是所到之处,数之不尽的芳心要失魂落魄了。
常山世子前脚刚回钦南王府,宫里的圣旨后脚便送去了钦南王府,寥寥数语,诏令道:钦南王府世袭爵位,拥兵自治,永不削番,且后世之君亦不得削番。
钦南王楚牧惦着手里的圣旨,随口一说:“那女娃子能耐倒不小。”他倒是此时此刻才明白,为何萧景姒挑了两国战火,又亲自平息,原来是逼老皇帝就范啊。
楚彧立马接话:“那是自然!”语气相当得意骄傲,“我阿娆当然不是一般人类能及,若不是她聪慧,钦南王爷才不会有免死金牌。”
给个杆子他就顺着往上爬!
楚牧阴阳怪气地:“需要本王感恩戴德?”
“不用。”楚彧信誓旦旦,“阿娆是为了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牧无言以对了,心里堵了一团棉花,十分不舒坦,“得意什么,那女娃子回凉都还不是先撂下你去宫里看杏花,它可比你受宠多了!”
果然,知子莫若父。这话,就戳中楚彧的禁区了,当下便冷了一张俊脸,冲着楚牧吼:“你胡说!”他恶狠狠地说,“再胡言乱语,你就回嵘靖去!”
说完,楚彧气冲冲走了,屋里,楚牧在哈哈大笑。
菁华追上去:“世子,您去哪?”
“宫里。”
楚彧运功,身影一闪便没了,菁华目瞪口呆,用不用这么急,妖法都用上了,这没了内丹,可不能乱用啊!菁华比不得妖王大人妖法好,任性!去牵马来,骑马进宫,出门时,遇上刚回来的小灰。
小灰看起来灰头土脸的,精神气不大好。
菁华问:“你同凌织郡主早便启程回都了,怎还晚上一天回来。”
小灰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那个女人,病了一路。”
那个女人,自然说的是宜阳郡主凌织,小灰奉了世子爷的命,将人护送回宫,他有感而发:“女人,好生麻烦。”
菁华作为比他大了几十年的过来妖,就说:“等日后你成亲,便不会如此想,看世子爷不就是例子。”不过,他觉得,还是要把那位不是喊他淫贼就是偷树贼的公主除外,她是真麻烦,见了都要绕道走。
小灰不予苟同:“我不娶女人。”
莫不成娶男人?菁华作为一只思想成熟的大妖,也不会鄙视小灰的。
小灰申明:“我就娶一只母猫。”
菁华:“……”小灰才多大,就开始想娶母猫了,他可是五十年都没娶过母兔子。
小灰揉揉眉头,看四下无人,便幻成了原身,钻进了王府的假山后面,去自己窝里养养神。
回想那一路……
小灰是要带凌织骑马回去的,她那娇贵的身子,还没上马,就弱不禁风地像要被吹走,不是说是将门之后吗?不是说会拉弓射箭吗?可是居然——
“我,我不会骑马。”凌织看着那比她还高的马,脸色有点白。
小灰纠正:“是我骑。”指了指马背,“你坐。”
然后,他先行上马,再伸手,很粗鲁地把女人拉上马背,让女人抓住他两侧的衣服,就开始跑马。
还没跑一里路,马背后面的女人就说:“小灰将士,能否骑慢些。”她声音听起来很虚软,“我晕。”
娇气!
小灰骑慢了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凌织又恹恹地说:“小灰将士,能否再骑慢些。”她半个身子已经趴在他背上了,“我还是有些晕。”
比白灵猫族的母猫还娇气!
小灰再骑慢点。
还没安生一小会儿,后面的女人又开口了:“小灰将士——”
小灰隐隐动怒:“我不叫小灰。”
钦南王府的菁华将军就喊他小灰。
小灰一个字一个字纠正:“我叫灰猫。”
凌织沉浸在眩晕感与恶心感中不可自拔:“小灰将士,能否下马歇会儿。”她扯了扯小灰的衣角,“我越发晕了。”
小灰哼了一声,然后一夹马腹。
“啊!”
凌织一把抱住小灰的腰,大喊大叫:“小灰将士!小灰将士!”
小灰懒得理这个麻烦的人类,用力踢马腹,骑得飞快。
“小灰将士,我想,”她很痛苦的样子,“我想吐。”
小灰猛地一拉缰绳,已经来不及了,背后发女人哇的一声,吐在他背上。
“!”小灰真特么想把这个女人一掌拍飞!
后来,他还是用身上所有的银子,还有那匹马,换了一辆马车,那个人类女人就病恹恹地躺在里面。
他看她可怜,撕了一半鱼干给她当午饭。
凌织虚弱地问:“小灰将士,有没有别的干粮?”
他已经懒得纠正她小灰和灰猫的区别了,十分没好气地说:“这是我在嵘靖能买到的最好的鱼干。”
凌织捂住嘴:“腥。”
然后,跑到马车下面,又吐了好久好久。
小灰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有人和妖王大人一样嫌弃鱼!
吐完,凌织又喊他:“小灰将士。”
小灰将士灰头土脸地把自己的水壶递给她,他发誓,以后修炼成了大妖,一定要找个好养活又爱吃鱼的母妖过活,千万不能找这个人类女子这样娇气还要伺候的!
一天了,他们还没走出嵘靖的边境,夜里,小灰特地找了个能遮风挡雨的破庙歇息,然后做梦都能到有人喊她小灰将士。
“小灰将士。”
“小灰将士。”
“小灰将士。”
有人在拉他的衣服,他醒过来,原来没有做梦,真的是那个人类又在喊他:“你又怎么了?”
凌织咳了几声,面色潮红:“我许是病了,能给我请个大夫吗?”
这荒山野岭,哪里有大夫!
“没有大夫。”
“小灰将士。”她有气无力的。
他是真不想管这个人类的死活了,可是又怕妖王大人怪罪,还是把女人背到了马车了,跑了一夜,又回到了起点,还在嵘靖城里,用自己的剑,换了几袋牛肉干粮。
忆及此处,小灰坚决:“喵!”人类太麻烦,他要娶一只跟他一样爱吃鱼干好养活的猫。
且说,国师大人坐着钦南王府那招摇过市的马车,方到宫门,便忽然停下了。
“怎了?”
紫湘道:“太子与太子妃的坐辇在前头,四马驾车,狭路相对。”
萧景姒掀开车帘,她侧躺着,手里还端着一杯茶,淡淡睨了一眼马车外,那四马其驱的轿辇,越发近了,笑道:“东宫可好大的架子。”
太子妃腹中,可是凤家第一位皇孙,自然金贵,是以,太子妃免了戴罪之身,东宫也不似之前那般无权无势。
“主子,我们如何?”
“抓紧缰绳,扶稳了。”
紫湘将缰绳勒在手上:“主子,你想?”
萧景姒将杯中茶水饮尽,道:“撞上去。”
话落,她轻轻一掷,手里精致的瓷杯飞出,正中马腹。
“嘶——”
一声马啸,东宫的轿子被甩出去了几米,震了好几下才稳住。
驾马的宫人大喝:“大胆!东宫的轿辇也敢冲撞,不想活了!”
帘卷冬风,隐隐能看见轿中光景,那还欲发作的宫人这才瞧清对面轿子里坐的是何人,神色顿时变了,下了马车参拜:“老、老奴见过国师大人。”
这时,太子妃萧扶辰亦掀帘而出:“国师大人,这是何意?”
萧景姒便道:“马儿受了惊吓,是本国师失礼了。”
凤傅礼沉沉嗓音从轿中传来:“你一句马儿受了惊吓,本宫便能不追究了?”
“悉听尊便。”她懒懒地躺回软座里,放下车帘,道,“紫湘,回星月殿。”
奢华的马车,便缓缓慢行,宫门里外守卫的御林军,跪了两侧,恭迎国师回宫。
凤傅礼紧握拳头,满脸阴鸷。
“殿下,稍安勿躁,她嚣张不了多时了。”
龙藤花已失,帝君大限将至,萧扶辰预言道,年初,帝病危,平广王携帝令诏书,传位储君,太子摄政。
这日子,算算,也不多时了。
凤傅礼盯着远去的轿子,许久,才收回视线:“回太子府。”
回了星月殿,紫湘问道:“主子,可是有蹊跷?”
萧景姒凝神,片刻:“萧扶辰的肚子,是假的,这母凭子贵的戏码,确实有些拙劣了。”
想来也是,被撞了马车,那反应,也太淡定,紫湘道:“属下立刻去查。”
萧景姒却摇头:“国舅府的苏神医出手,怎么可能查得到蛛丝马迹,何况皇帝早便想让太子得势,这皇孙也是个不错的由头。”
可不是,这天家第一个皇孙,简直是免死金牌。
“那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她笑笑,“看东宫这般垂死挣扎,日子倒也不无聊了。”
紫湘点头,死太痛快了不好,北仓茅山有种狼类,喜好吃老鼠,抓了回来也是咬了松,松了咬,等那老鼠反复地死去活来,到最后,就会自己往狼嘴里跑,因为,生不如死……
东宫,就是一窝老鼠。
萧景姒刚踏进殿中,云离便从偏殿跑来,满头大汗。
“七小姐,您终于回来了!”云离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萧景姒带了古昔与紫湘去嵘靖,便将不会武的云离从文国公府接来宫中照看杏花,这嵘靖一趟,也足足一月了。
萧景姒问云离:“怎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宫里哪里有人敢欺负星月殿的人,云离红着眼摇头:“没有谁欺负云离,是杏花,”浓浓的哭腔,云离吸了吸鼻子,“杏花不见了。”
萧景姒墨染的眸色,有些许变了:“是何时不见了?”
云离哭得一抽一抽的,愧疚得不得了:“从七小姐您走那日之后,云离便在没有见过杏花,宫里宫外都寻遍了,仍是没有半点消息,云离知晓七小姐是在嵘靖带兵,也不敢写信去叨扰七小姐,便去国公府找江姨娘帮忙寻,可是,可是还是找不到杏花。”
萧景姒眉头,越蹙越紧。
云离越说越伤心欲绝:“七小姐,是云离不好,没有照看好杏花,杏花它、它,”云离哭出声,“它可能已经被人宰了。”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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