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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站在高大的桂树底下,瘦削的身子在黑暗中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势,腰板挺得笔直。
他爱权力,更爱这个生他养他的国家,黑色而单调的玄鸟旌旗,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他拥有血秦大量的兵权,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发动兵变。
这个城府与年纪一样深沉的老人,从始至终的举动都让大明界许许多多的政客名流看不懂。
因为这些人没有生在血秦,他们不会理解这个偏执而伟大的国家。
当新一天的朝阳照亮重重山林的时候,鸡鸣声已经响过三四轮,山林的湿气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梦如幻。
阳光下的清冷之意,丝毫没有阻挡黑色铁流的前进。
碾过山林,走过陡峰,越过河流,这支从漫天黄沙中奔腾而出的战部,在血秦和南海之间,用他们坚定的步伐构筑起一道绵延的钢铁长城。
旌旗猎猎,晨风吹进衣袖,一夜的艰辛,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
但他们还在前进,百人为曲,正副曲长举旗,所以每隔一段都能见到写着大大的血色“秦”字,大旗的重量不轻,一醉看着这么多曲长,坚毅地在行进间举着大旗,一开始不理解,在黑暗中,在无人区,他们举着沉重的旌旗似乎毫无意义。
但是,经历了记忆深刻的一晚上,一醉已经彻底改变了看法,从那些嘴里咬着粗糙的干粮、行进间眼神坚定地看着眼前旌旗的战兵的举止间,一醉已然明白,这一面黑色的旌旗就是墨色铁旅的信仰所在。
旌旗不倒,热血如燃。
这面旌旗引领着他们一往无前。
一醉此前不是没有见过战部,吴国的银枪铁骑给了他第一印象,但是在一夜之间,以往的印象全都被他抹去,在墨色铁旅面前,银枪铁骑甚至不配自称是战部。
他们还没有与敌人交战,在恶劣的环境下却一次次地征服,一醉的热血被这群狂热的家伙们一点点地唤醒,踏过嶙峋的岩石,穿过遍地的荆棘,在悬崖峭壁上面不改色,在大水过膝时熟视无睹。
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铁血的战部。
一醉被墨色铁旅无言中传递的一种精神深深感染。
“前面有三重大山,墨色铁旅翻不过去了,我们两人联手将山劈开,自此之后,直达南海,一马平川。”
秦天突兀地出现在一醉的身边,拿出了身上的地图,指着前方三重连着的大山的点说道。
赶了一夜的路,在这位俊逸的君王的脸上没有留下疲惫的痕迹,一路上,许许多多的杂事都由他和一醉联手解决了,三重大山是大明界腹地通向吴国、楚国以及南海的最终屏障,两人要开辟一条通道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这些巍峨的大山,早已连成一体,山体坚硬异常,连开三重大山,普通的元婴修士来十个都不一定能将其劈开,所幸一醉和秦天,就灵力雄厚程度而言,都是异类。
“好。”
一醉答应了下来,这一路上,来自环境的挑战,秦天一次都没有帮墨色铁旅解决过,他有自己需要做的事,这些困难,都该由墨色铁旅自己去面对,秦天也有他心中的坚持,相信要不是这三座大山真的是墨色铁旅应付不了的,秦天压根就不会让他一起去开路。
在这次向血秦借兵的过程中,一醉始终都没有发表过多余的意见,秦天站在了主导地位,甚至出谋划策,都是由秦天制定,一醉的存在感很是稀薄,但是,到了关键时刻,终究还是需要一醉独挡一面的,现在是开山,以及一些琐事,烽烟燃起之后,便是生死间的搏杀。
“越过三重大山,墨色铁旅从这条大道上直插南海,路上要是碰到有人,还需要我们抹去他们的记忆,这条路上的人不会只有两三个了,我们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秦天抓紧时间,和一醉说着他的推想。
他没有说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做什么,一醉也没有问,一醉知道,这两三天的时间是一个复国成功的关键,这两三天是一个缓冲时期,为战斗做好准备,更重要的是对梁国进行渗透,将梁国子民的死伤的降到最低,否则墨色铁旅与长刀营攻破梁广布下的防线之后,难保梁国之内不会强力反弹,到时候梁国的子民与梁广的军队碰撞在一起,损失必然会很大,在秦天的计划中,复国的开始阶段,应该全都由战部来完成,只有在最后的清扫之中,才需要大量的军队主持。
“嗯?那人是谁?”
两人的速度远远超过战部,秦天的注意力就放在挡在前面的三重天障上,山上有人并不惊奇,但是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坚毅地攀登山峰的时刻,秦天也为之动容,因为以那人的实力,登上这等高山,实在是非常不易。
墨色铁旅是骑兵部队,所以山峰对墨色铁旅造成的阻碍是最大,普通的高山和险峰,墨色铁旅都能顽强地克服,但是面前的大山,显然不是轻易可以征服的,让墨色铁旅的战兵放下坐骑来徒手攀登,难度也不低,修为不够要御使飞行法宝,能达到半山腰的高度就不错了,真正的天,从来没有人可以驾着飞行法宝攀登过。
天外有天,从来都没人站在真正的天上。
一醉同样注意到了那个行为诡异的人,破旧的衣衫,依稀可以分辨得出,原本是白色的,头发已经灰白,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乞丐,但是他攀登高山的这份毅力让人尊重。
他想做什么?
秦王和一醉同时怀着这样的心思,停止了前进,用神识关注着就要接近山顶的人,墨色铁旅还要不短的时间才能达到这里,他们的时间还很富余。
汗水浸染了那人的衣衫,朝阳还升起没有多久,山顶上还有相当的雾气,只要一步踏错,就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秦天目光闪动,他神识扫见的,是和墨色铁旅战兵脸上一样的表情,一种生死置之度外的坚毅,而墨色铁旅是有军魂传承,才打造出了这支战部,但这个男子,是因为什么才如此坚持?
秦天的心头,这个疑问让他继续等待下去,他想看看这个男子登上山顶之后,会做点什么,他相信,这个男子登上山顶,绝对不会是上去看看风景。
一醉却全然不同,他的心中,那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渐渐还原成了一个白衣卿相的形象,他感觉自己的心思是那么的没有道理可言,是那么的荒谬,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升起了这个念头。
如果这个乞丐一样的男子,会是这样一幅模样,那这整个修界的君王,都应该和他一样做亡故之奴、丧家之犬了。
等待中,那个男子布满伤痕的一只手,终于按上了山顶的平地,他攀登的高峰,顶端仅只是一个几丈见方的小小平台,手的主人用力一撑,身子向上,满脸污垢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露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度,不禁让人心折。
衣衫褴褛的男子登上山峰的时候,汗水已经将他浸湿,他却没有迷茫地张头四顾,只是重重地呼吸了一口,刚才的攀登,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看到这个男子终于攀上了峰顶,秦天和一醉竟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可能这两个人,在心底,都不愿意看见这个努力攀登的男子坠落山崖吧,这种感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男子撩了一把头发,用伤痕累累的手抹了一把脸,抬头看了看朝阳,眯了一下眼镜,辩准了方向,跪在地上,用力地叩上了三个响头。
每叩一下,都仿佛有一把大锤敲击在一醉的心头,他此刻心底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直觉告诉他,这个面向西面,狼狈跪拜的男人究竟是谁……
男子的额头,在叩首间被峰顶嶙峋的岩石扎破,他却全然没有在意,一醉在远处,也能感受到男子此刻心情的起伏。
下一刻,那个恨不得把身子贴着岩石跪拜的男子站了起来,高高地挺起了胸膛,他孤独的身影,在红色的朝阳照耀下,是那么地挺拔。
他张开了双臂,竭力想要拥抱这大好的河山,虚弱的身躯,却显得有些无力,两行清泪,从男子脸上流下的时刻,一醉仿佛忘记了呼吸,只是呆呆地望着峰顶的方向出神,脑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男子张开了口,雄浑的声音响彻这片连绵的高山。
“河——山只在我梦萦——”
一醉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很少有人,能够给他这么强烈的触动,尤其还是一个素未蒙面的人。
秦天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一句长歌还没有唱完,简单的动作已经反复了好多次,终于还是让他忍不住眼中的泪意。
短短的一句歌,却如同一把长长的刀,狠狠地划在一醉的心口。
余音在嘹亮地回响,男子却仿佛燃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软软地倒在了山峰之上,一醉心中大急,泣不成声,大喊了一声。
“——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