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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时,湖畔一侧,一片郁郁葱葱的树从内翘出几抹飞檐,凉亭后接着长廊上,廊外悬着一排各色宫灯,倒映在湖中央,映出一片璀璨阙。
听得声音,月思卿停步,打算回头。
那亭里却有人站了起来,正好瞧见湖畔的她。
“月思卿?”疑惑的声音似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以致于向来只会亲切地叫她“思卿”的月木子在这时唤出口的却是“月思卿”三个冷冰冰的字眼。
月思卿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树从内发出窸窸声响,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脚步沉稳,上官鸿负着双手,银白色的长衫将他修长的身姿衬得极其挺拔。他微眯双眼,眼色复杂地看着这边。
他的出现,月思卿并不意外,月木子在这,估计他也不会离得太远。
原本打算就离开的她却微一迟疑。
她虽不想加入任何势力,却也不想因一些小事得罪别的势力,尤其是皇族。
身为月思卿的她和他们并没有任何交涉孤。
她提起长裙,飘然走到上官鸿和月木子面前。
月木子眼光略带惊艳地望着她这一身装扮,杏眼渐渐涌上一丝难以言明的光芒。
她今日穿红着绿,收拾得如一朵娇艳的玫瑰,可与月思卿的淡雅大方一比,顿时便有些小家子气。
她嘴角的弧度也逐渐散了。
走到距上官鸿还有好几丈的地方时,月思卿便停了下来,唇角扬起一抹礼节性的笑,叫道:“二皇子。”
上官鸿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月思卿不以为意,他这样的眼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习惯了。
她瞄了眼月木子,说道:“不打搅二皇子和月小姐游湖了。”
说完,她便要走。
身后上官鸿叫住她:“等等!”
他声音低沉,向月木子瞥去一眼,吩咐:“木子,我想和她谈谈。”
月木子先是明显一怔,而后不自然地笑了声,道:“好,那我去看看宫灯挂得怎么样了。”
她说完便回身朝凉亭内走去。
月思卿停了步,眼带疑惑地看着上官鸿。
少年紧扳着一张脸,冷锐的线条十分清晰,一双睿智的眸子较之南山相见时,多了三分沉稳,褪了一分青涩。
他生得也极其俊美,眼如星辰,高鼻薄唇。但与他的叔叔夜玄比起来,五官的立体性却要输上几分。随着年月增长,这副面容长开了必也是极俊。
上官家的相貌基因倒是不错的。
她打量上官鸿的同时上官鸿也在审视她。
少女美若桃李,配了一身素色衣裙,更显楚楚动人。沉稳的气质一如往时,不因他突然叫停她而露出半分惶恐。
上官鸿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说道:“月思卿,那件事,我向你道歉。”
不用提及是何事,他相信,聪颖的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月思卿当然知道,是被他退婚的事。
她也没有装,淡淡一笑,说道:“二皇子不必内疚,你我本就不该有交集。”
之前的十年没有,将来的很多年也不必有。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与二皇子有过婚约,换作那已经死去的月思卿也是不知。上官鸿在她的生活中,原本便是一个过客,甚至可能连面都不会见的过客。
这话听在上官鸿耳里却是另一番感受。
不该有交集么?为什么如此刺耳?
为什么他心里叫嚣着想要接近她,哪怕只是做普通朋友也总好过彼此陌生。
上官鸿浓眉微蹙,他此刻才发现,他并不想与她没有交集。
“月思卿,那时我不知道是你……”他低低说道。
月思卿淡淡开口:“是我、不是我都没有什么关系。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上官鸿立刻打断了她,“如果是你,结果也许会不一样。”
月思卿摇了摇头,唇角的笑意变得有些讽刺:“这世上没有如果。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二皇子与我若是有缘,就不会到现在才发现事实真相了。”
上官鸿紧抿唇,脸色不太好看。
是啊,如果有缘,他怎会犯这么大一个错误,竟然在不知未婚妻是谁时便双手将她推了出去!
月思卿冷冷地补道:“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皇室的人,都是这么重利轻情吗?婚姻也能如此儿戏?”
上官鸿被她说得一堵,面颊两旁浮涌上一团可疑的暗红。
望着少女明亮的双眸,他竟然没有勇气再去对视,低了头,紧紧握住双拳。
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从在心头浮起。
他想说,他对她的感觉并不仅仅是“重利”二字能够囊括的。如果是因为“重利”,他不会连情绪也跟着变化。身
边,利益可图的人又不止她一个……
上官鸿的心情刹时变得烦燥凌乱起来。
这是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感受。
就在这时,月木子脚步飞快地朝他们走来,叫道:“师哥,灯笼都挂好了,不少人来猜灯谜了!”
她站在远处,只是叫喊,并没有过来。
这也是在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上官鸿很快恢复了神情,犹豫了下,邀请月思卿:“一起过去看看灯谜?”
月思卿本想拒绝,那边月木子又焦急地喊了一声:“皇王和武王已经进府了,很快也要过来观赏!”
上官鸿冲她点了点头。
月思卿心中一动,武王么?夜玄也会来,那她就去看看吧。
于是她迈开脚步朝凉亭内走去。
上官鸿心中一喜,也跟了上来,主动地向她介绍:“刚木子怕客人等得慌,与月族长商量了下,在长廊上设了宫灯猜谜的小游戏,图个热闹。”
“哦。”月思卿很平淡地应了一声,脸上看不透情绪。
她是对这个不感兴趣吗?上官鸿原想问,但想起什么后便闭了嘴。
他在皇家学院碰到月思卿时就查过她,知道她是卡列国东部一个边远山村里走出来的穷孩子。虽是月家人,但生活环境不同,灯谜、琴棋这样贵族才有闲心玩弄的东西她多半是不会的。
月思卿走进凉亭后便看到曲径通幽的长廊两侧悬着不少灯笼,笼下挂着纸条写着谜面,已有十数个少年少女分散各处,兴致勃勃地围着灯谜谈论。
这些宫灯修剪得极为精致,模拟了各种灵兽和灵物原形,栩栩如生。
月思卿放缓步子,沿路而行,欣赏着这些漂亮的宫灯。
对于那些灯谜,她偶然兴致好了也会瞅上几眼。
想来,夜玄也该到了吧?
她站在一盏兰花宫灯前久久没有离去,身后,欢笑声阵阵传来。
“这个答案我知道!月思卿,你还没想出来吗?”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叽叽喳喳挤到她跟前的人却是月水莹,粉红衫裙衬得她越发娇贵俏丽。
她指着兰花宫灯下的长纸条,目光挑衅地看了眼月思卿,话却是对身旁的月木子等人说的。
月思卿先是有些怔然,而后心中一动。
月水莹该不会以为她在这站半天是在解谜吧?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往旁边一挪,轻轻扫了眼那张纸条,心中便有了答案。
月水莹成功地挤掉她,站在她原先站着的位置上,指着谜面扬长了声音道:“是固根虫,对不对?”
月景明笑道:“赶紧写下来,等会儿找爷爷领奖!”
月木子与上官鸿并排而立,看着弟弟妹妹们闹,自恃身份,并没加入。
身后的小厮立刻捧上纸笔,将白纸铺在宫灯下方的光滑石座上。
月水莹执了笔,刚要写,突然又转过头道:“不行不行,我的字爷爷看了要骂,木子姐姐,你来吧!”
她说着赶紧将炭笔塞给月木子。
月木子接过炭笔,柳眉一蹙,却是对月思卿说道:“思卿,我的手腕在比赛中有些受伤,运不了力,你替我们写下可好?”
她说着将炭笔向月思卿递去。
又像是怕她不同意似的补了一句:“他们男人学不来女子笔体,还是你写吧。”
旁边不少人都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不时朝这边看来。
月思卿望着她探过来的腕,嘴角微勾。
月水莹的声音又猛然炸响:“木子表姐,你让月思卿写?我听说她是在乡村里长大的,会写字吗?”
她的声音很大,周边的人都听清楚了。
原来这名月家弃女是在乡村长大的,也不知她到底懂不懂贵族礼仪,该不会真的连字都不会写吧?
月思卿斜斜瞥了月水莹一眼,知道她是故意的。
敢情使出这一招不过是希望她不会写字,然后好好地在人前丢下脸罢了!这么多人看着,她若不会写字,或者字写得难看的话,必会被当作笑话传出去。
那真的很抱歉,她可能会令月水莹和月木子失望了。
“思卿……”月木子见她久久没有接笔,又提醒了一声,只是这次,她的声调飞扬了许多。好似是月思卿不会写字的事实取悦了她。
然,没有待她问话,手中一空,炭笔已以教月思卿握了过去。
“都是自家姐妹,没什么不可以。”月思卿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随意地说道。
一句话,便在外人面前给她自己搏了个好名声。
月木子能装,她怎么就不能?
在月木子一瞬变得愕然的脸色中,月思卿优雅地接过了炭笔,随手将白纸抽起,摁在了绘着彩饰的长廊梁柱上。
月水莹见状,赶紧说道:“谜底是
固根虫,我猜出来的。”
她说出此话的原意是生怕自己的谜底没来得说出来,叫别人抢说了,将这功劳给夺走。
可刚说完这话,她就感到脸上一凉,一道视线冷冰冰地扫过她。
她悄悄看了眼,月木子正若无其是地转开眼神。
月水莹浑身一震,细细一想,顿时明白了后者刚才那一眼的含义。
如果刚才她不说出谜底的话,让月思卿自己去写,这样的话即便她会写几个字,也未必猜得出谜底,这目的便也达到了。
月水莹顿时有些懊恼地捂了捂嘴巴,像是补偿刚才的莽撞似,急冲冲道:“固根虫会不会写?你知不知道固根虫是什么东西呢?”
月思卿还未开写,听到她那带着不屑的声音与四周探视的眼光,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右腕一动,已流利地在白纸上写下固根虫,字体苍劲磅礴,行云流水,一看便有大家之风。
月木子眼瞳微缩,脸色变得颇为黑沉。
上官鸿和月景明几人亦是脸色微震。
“好字。”纵然是向来与月思卿不对盘的月景明也忍不住脱口赞道。
月水莹还想再出口的话也生生掐断在喉咙里,止不住瞪大了眼去看。
月思卿一面将白纸和炭笔向她递来,一面淡淡说道:“固根虫是冬季动物,过冬便死,僵去的虫子能做药,药性温和,寻常富贵人家喜欢用来沏茶补身。但却不知,固根虫在炼药界也有很大的作用,月二小姐,你知道固根虫揉合在丹药内起什么作用吗?“
她的语气极其平淡。
比先前月水莹的语气要平和得多。
但显然,这番话投在在场众人心中的分量与月水莹的那些话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
月思卿虽然不认识长廊中其他族的少爷小姐,可他们却认识她。
表面上什么都没说,这些人在背后却是必会谈论到她。
她实力强是毋庸置疑的事,可没想到,一名被家族在十年前撵出族门的弃女,居然还有此等学识!
月水莹更是苍白了一张脸,炼药界的事可以说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哪里知道固根虫在丹药中的作用!
这算是被月思卿问住了,而且她的那番解释比自己知道的还要详细……想到自己要为难她,结果却被反为难住了,月水莹的脸颊胀得通红。
刚才像个小丑似地窜上跳下,估计被对方暗地里笑死了!
她很没面子地想要用声音来掩盖自己的不自在,语气很不屑道:“我不知道,你知道?”
月思卿嘴角一扬,说道:“固根虫性温补身,可以帮助灵师和战师调养身体。通常恢复灵力的丹药中都会添加它。”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月水莹极力挽回着自己的面子。
话是这么说,在场的人却已经都相信了月思卿的话,尤其是上官鸿,点了点头,语气里也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她说的对。”
月思卿则懒得跟月水莹一般见识,将纸笔往她手心一放,声音中带着一分揶谕:“去找你爷爷开奖吧。”
这句话在月水莹听来却极具讽刺,气得大喝一声:“月思卿,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看你根本不会猜谜吧?我家木子姐姐可是最聪明的,你一个弃女,如何比得上她!”
怒气涌上,她口不择言,“弃女”二字也用上了。
周围传来一阵唏嘘声。
只可惜,她的激将法对月思卿根本没有作用。
得意?月水莹长了几只眼睛看到她得意了?月思卿嘴角轻抽,不理会她,边往前走边欣赏两旁的宫灯。
月水莹气得够狠,心中却越发笃定月思卿不会猜谜,飞快地跑上去,拦住她的路,瞪着一双圆眼,冷声说道:“你怕了么?你跟我比!敢不敢?”
月思卿面上的笑意敛了几分,声音微沉:“我没时间!”
她对猜谜有兴趣,但兴趣不大。
何况是在这个世界,她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思去跟她比猜灯谜。
“月思卿,你的胆子也就这么大?”月水莹极尽嘲笑之能,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小袋在她眼前一晃,哼道,“一百个金币作赌注,你敢么?”
她可不信,月思卿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就算她真不跟自己比,只要能落一下她的面子,自己心里也会舒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