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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离开时,已近黄昏。
六月放慢脚步,慢慢欣赏着夕阳残景,这里四面环山,四季温暖,虽至深秋,但比起山谷之外,这里显然舒服多了。
走出蓠芭墙,拐过一道天然的树屏,来到一处清水池前,历经百年无人经过,鹅卵石道上已积了不少尘泥,几乎看不到旧时的轮廓,唯有草地上年年长出来的新草,一层层柔软地铺着,象一个天然的黄绿色的地毯,让人忍不住驻足。
而那里,清雅幽静,乱竹摇疏影,四处遍布凤尾森森的青竹。
在这样的深秋,却暖风和煦,夕阳拂照于清池,万物生机盎然。
六月见那时摆着一个石桌,上面似乎放着棋盘,不觉移步走了过去,原来是一盘未下完的残局!
六月坐了下来,低视纵横交错的星盘布局,静静地沉思,少顷,执起黑棋刚想落子,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执起一粒黑棋先行落了下来,“绝地求生,虽然牺牲了这一只棋子,但盘活整盘棋!”
六月扔了手中的黑棋,抬首,琥珀双眸带着淡淡的冷漠注视着他,眸中已无先前的温和。
“怎么,不演戏了?”顾城风淡唇紧抿,苍白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冷冷地回视着他,“她是你姐姐,姚清浅,你最好别肖想太多了!”
“顾城风,我知道她是我姐姐,还需要你来提醒,你到底少了个魂魄。”象是被人撕开心事一般,六月琥珀凝珠般的瞳仁急剧收缩,那股沉笃的炫色一点一突地聚集,恨不得目光化刃将顾城风剁成肉碎。
两人虽在宫中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四年,但这一次,却是六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这个如神砥般的男子。若非是因为神情气息显得过于清冷,顾城风的五官精致到应用倾城绝艳来形容。
“真应让阿锦看看现在的你!”六月心海生潮,凝眸死死盯着,一眼眼毫不客气地审视着面前的顾城风,眼前的帝王已脱了方才一副忠犬的模样,只要不是在贺锦年的面前,顾城风便化身为狼。
顾城风似乎明白六月心中所想,突然诡异地一笑,“朕是怕你忘了本份,你最好记在心底,别以为锦儿护着你,你就可以屡次挑朕的底线!别以为朕不知,你半年前恢复了记忆,明知道锦儿已不是纯粹的姚迭衣转世,朕与锦儿之间没有隔着血咒,亦知锦儿是女儿身,你却从不曾提过,坐视朕和锦儿为之痛苦。你抱的不就是有一天朕死了,你带着锦儿离开苍月,隐居么?”
六月心怒成倾天的浪淘,反而笑开,如清风拂面,“那又当如何?我与她之间没有血缘相绊,而你,既然也懂得说锦儿不是纯粹的姚迭衣,只如何来咄咄逼人说我和阿锦不能相守?”六月频频冷笑,眸中毫无温度,冷得快淬出冰来,“顾城风,我今日助你,是因为我看到锦儿的心,我只想要她幸福!所以,今日这一局,我助得心甘情愿,但是,顾城风,我看你还没有搞清状况,你眼下的一道鬼门关卡都不知道能不能渡过!凭什么就急着来对我横加指责?”
“凭什么?”顾城风风华一笑,盯着六月,眸中不无炫耀,一字一句道,“就凭我是他唯一的男人!”
六月一只手一扫桌前残局,棋子应声落地散开,他笑,笑中带着挑衅,“那你最好能祈祷你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一场死门。”六月收手于袖襟之下,四目紧紧相咬,皆不肯退让一步,六月低笑一声,“好,今日我实话撂在此,到时,你一发丧,我就带着阿锦避世!她以前答应过我,等尘世之事一了之,便与我纵情山水之前,再不管风起云涌!”笑容未下,手指遽然发力一弹,指尖上的一枚青竹叶如针芒射向顾城风。
六月一生不曾出手伤过一个人,甚至连恶言不曾说过半句,但今日,他无法再压抑自已!
甚至,他连自已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这一步,亲手将贺锦年送到了顾城风的床榻之上。
而那一本春宫图,是他整整撕了十几本后,方忍着周身血液被抽干的疼痛保存了下来,交到了顾城风的的手中。
他助他恢复记忆,耐性地教他打蝴蝶结,告诉他欢好的地方,他每走一步,仿佛脚下全是炼狱之路,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他的阿锦要幸福!
同时,也告诉自已,这是他最后一次退让!
顾城风早在六月两指不着痕迹地夹了根青竹叶时,已察觉到他的心思,以他的修为,自然能轻易避开,毕竟六月的武学是贺锦年所授,仅学了四年,加上六月学的也不甚上心,在苍月大陆上,不过是个三流的角色。
可他就是不愿避开,只听得“嗖”一声刮过耳际,左颊已被划出了一道淡淡痕迹。
六月也没料到自已会得手,但见顾城风神色丝毫未变的模样,马上心中了然,他往后轻松一靠,锦袍流泻而开,眸中带着浓深的讽笑,“好好在阿锦面前唱苦肉计吧,多让阿锦心疼心疼你!不过,你放心,你走后,我会好好照顾阿锦,然后,静等时光将你给予她的记忆抹平,我们自会……夫妻团圆!”
一丝细细的血流在顾城风苍白的玉脸上蜿蜒而下,顾城风缓缓地抬起眼睛,那原本是一双冰雪萦绕,冷漠而古井无波的双瞳,听闻到那“夫妻”两个字,如噬魔咒,刹那之间,他双眸盛光,太阳穴处急暴而胀,青筋划过额际,完全失去了方才修兰玉竹般地气韵,“六月,锦儿已是朕的人,尽管,你曾与锦儿做过夫妻,可你别忘了,你是个太监!”他这样的身份,实不该说出这样刻薄的话。
但一想到贺锦年和六月曾经宫中对食,而眼前的局势如此之难,他刀未磨利,便要迎进前门之虎,可后门又有一只狼欲闯进来!
这只狼恰恰就是六月!偏生,这只狼还披着幼崽羊羔的皮,让他无法在贺锦年面前指责六月的半分不是!
而贺锦年对六月显然不同于对秦邵臻,宫中四年,三人相安无事,那是因为他一直在忍耐,他不想去触碰贺锦年心中的逆鳞。
但越是忍耐,他的心就控不住的越发妒忌。
皇帝怎么啦?皇帝也是男人,皇帝也会妒忌!
“顾城风!”如此尴尬痛恨的伤疤被当众揭去,六月心痛得快榨出血来,偏生,他装着毫不在意地将所有的情绪压制在冰冷的面容下,为了阿锦,他没有什么不能忍的,只要一等顾城风熬不出这棋局,他便带她走!
顾城风见六月神色淡淡,但他没错过那袖襟下微微的颤抖,心中瞬然起了一股灿快之意,“别气坏身子,怎么说也是过了百年之身,若说你不肯认锦儿为姐姐,那依着规距,我和锦儿便是尊称您一声太舅!不过,这一声太舅都喊年轻了你!”
“不必多礼,皇上还是先保重龙体!”六月施施然受下,站起身,冷冷一笑,抚袖而去,“正好皇上提醒我和阿锦不曾圆了房的事实,不用皇上操心,这一世,六月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和阿锦成为真正的夫妻!”
“那也得锦儿乐意!朕信她!”顾城风快速起身,抿着略为发白的紫唇,目视夕阳西下的漫天霞红,转首,紧盯着六月的背影,破颜一笑,满院美景都为之失色,他近乎一字一句道,“听清楚了,朕不说第二遍。如果你还希望有一天能与锦儿相见,你最好守好本份!”
六月悠然一笑,潇洒转身,“那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他一点一点地将方才的怒气敛下,于他而言,首先是贺锦年的幸福在首位,如果顾城风度不过这个劫,他自然要带贺锦年走,“先仔细仔细盘算着如何走好下一步棋再来跟我讨论阿锦的去路吧!”
顾城风去送六月,贺锦年依旧坐在竹椅上看着外面满园春色。
暖风扫过蓠芭外的树林,落叶翩跹起舞,袅袅地扑向低矮处的蓠芭上搭建起的花架,蔓腾迎风飞舞,象是迎接秋天不曾见过的礼物般,煞是美丽。
她想,这如果是她的家,她会在蓠芭内养一群的小动物,当然,要首选好养有温驯些的,比如兔子、小狗或是小雀儿……
念及小雀儿,思绪就想起贺锦年和贺锦筝那一对的兄妹,想起四年前,那一对兄妹和自已告别时的梦镜。
那时,她只道是一场诡异的梦,但如今忆起,很可能不是。
除了不会记路外,她其它的记忆非常惊人!
此刻,她脑子里清晰地浮上那夜梦中所有的场景——
她除了梦见贺锦处和贺锦筝向她告别外外,还梦到了前世的自已,一身白衣独自躺在一间幽闭的地窖,四周处处透着冷诡、阴森、恐怖!
她的身体象一具干尸,唯有微弱的心跳让她感知道,她还是活着的——
后来,她醒来时,还念了一句:果然十五的月亮是十六圆。
也就是说那日发梦的时间是四月十六!
贺锦年悄然闭上双眼,四年前的事一点一滴地象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很快,她便将那样梦发时的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联系起来。
顾城风曾告诉她,他在大魏也是四月十六那夜找到她的身体,第一个发现她的身体所在的正是颜墨璃!
如今她稍一联想也知道,是颜墨璃去了地窖找到她,从她体内取出蛊虫。
可以推测,正因为是这蛊虫触发了千里之外的她做了这个梦,显然,颜墨璃的蛊虫不仅仅是对人体有影响,甚至会惊扰到人的灵魂。
而这一次,她为了广阳镇之事赴大魏,在大魏皇宫与颜墨璃暗中较量时,颜墨璃曾在催眠时问她,记不记得二十一世纪的那次事故后发生的事!
而事实上,她穿越后的记忆从事故发生开始,显然,她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还有,她从颜墨璃的记忆中看到自已出现在一个俱乐部里,那晚正是颜墨璃和路郁也的生日,从镜像上看,她那时候似乎吸食了什么迷幻药剂之类的东西,被路郁也扶着带离俱乐部。
而她的记忆中,跟本没有路郁也这个人!
由此可以推断出,在二十一世纪时,她很可能也被颜墨璃种下某种蛊,以至穿越后,脱离了肉体的拘绊,灵魂依然没有那种记忆。
这就不是一般的蛊虫,很可能是一种术法,如此霸道,能连着抹平人的灵魂记忆的,唯有上古札记里记载的术法。
难道,颜墨璃也修习过上古遗族札记?
贺锦年思忖,上古遗族札记在姚族是圣物,就是姚族的一级的贵族子女也无法窥探得半分,何况是颜墨璃一个侍女的身份。
她断定,颜墨璃是不可能从上古遗族札记里偷学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祭坛在幻化人形前,就开始授颜墨璃术法,然后,有目的性的让颜墨璃为它去做一些事。
另外,今日和六月说起百年前的事,她对其中一点很怀疑,就是顾奕琛会和彼时的纳兰莉合作,将自已的血交给一个侍女。
贺锦年有一种感觉,以顾奕琛的精明,绝不可能听从彼时纳兰莉的建议,奉出自已的血给祭坛注血。
因为顾奕琛十岁进入姚族圣地,他肯定清楚地知道凭着纳兰莉是无法给祭坛注血的。
那么,纳兰莉又是如何成功拿到顾奕琛的血呢?是不是也用了那种让神秘的术法?在不知不觉盗走顾奕琛的血时,还抹去了顾奕琛脑子里的记忆?
贺锦年闭了闭眼,略显疲备地伏靠在桌上,今日知道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让她有一种吃不消的感觉。
“锦儿,累了怎么不去榻上睡,伏在这要是着凉了怎么办?”他的唇贴在她的耳畔,语气极轻又无奈,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别样的温柔,她轻笑地转身,搂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我不累,我昨夜睡了一整宿,倒是醒来时发现你坐在那,你一夜没睡?”
“睡了一会!”他顺着势蹲下身,让她的头更舒服地靠边他的肩上,她喟叹一声,轻轻一笑,一只手绕过他的后背,到他的耳际,指尖慢慢拨弄着他的耳垂。
突然,她神色一变,指腹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脸颊,“怎么伤的?”
“是不小心给落叶刮了!”顾城风唇边依然浅笑,神色宁谧如许。
“那以后,要小心些!”贺锦年不着痕迹地轻蹙秀眉,心中暗叹,她怎么肯相信这样的话,以顾城风的修为,落叶根本无法近他的身。这竹居里也就出现六月,肯定方才她让他送六月时,两人起了冲突。
既然他不肯说,她也不愿意追问,省得知道了心中添堵,却无计可施。
还好只是刮了细细一道痕,无伤大雅,而她也不便问他六月是否伤到,免得又刺激到了顾城风。
不过,她相信,顾城风看在她的面子上,断不可能过份地为难六月!
哎,想要一家亲,怎么这么难!
“药呢,涂伤的药还有没有?”贺锦年问完,脸上刷地一下变得通红,那处象是应景般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顾城风明白她话中的意,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扯了一些嘴角,似乎有些吃力地开口,“到时辰了,要我给你上药么!”
“不要,我自已能上,现在,我先给你的脸上些药,不要留了疤才好!”
“这连伤都算不上,哪会留疤,倒是你,是我昨夜太……太粗鲁,伤了你!”他声音轻得象自语,可山谷太静,静得连落叶之声也躲不过两人的耳朵。
她安静地坐着,小脸红得快滴出水来,这时候她真不懂得回答什么,难道要回一句:没事,其实我也喜欢?
“你药很显效,昨晚我抹了三次,最后一次看时,已经消了肿!”顾城风只当她的沉默为顺从,便将她抱到床榻上,眸光不带一丝淫邪,就象在宫中的那些岁月,她在御书房陪他批阅奏折睡着时,他抱着她回宫,而后,帮着她脱去外袍,侍候她睡觉般,他的手很自然地伸出她的长裙。
“三次?”贺锦年一掌拍开他的手,有一种当场呕出血来的冲动,她咽了一下口水,选择性地过滤掉这样的话题,“城风,我还是自已来吧!”
“你手不够长的,我来吧,涂仔细些,下次欢好时,就不疼了!”他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已话中所代表的深层之意,气息一紧,瞬时移开炙热的眼神,呐呐地开口,“我不是这意思,要是,要是你肯,下次,我决不会再弄疼你!我会很小心!”
“呵呵——”贺锦年干笑一声,拉过被子盖上后便翻了一个身,表示拒绝他的帮助。
浅浅呼吸几下,感到身后的人没动静,她好奇地转过身,却见他还是站在那,手里拿着药,象个手脚无措地的孩子等她发落一般。
“去休息会吧,你那眼底的淤青,一瞧就是几日没合过眼!”她脸上一红,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不过是几日不见,他明显消瘦,她眯了眯眼,“别仗着年轻不爱惜身子,你原就比我大了七岁,待老了,你就抱不动我了!”
余音未尽,突然一阵天悬地转,薄荷馨盈鼻,便被他稳稳实实地抱在怀中,他的声音带着喜气洋洋的味道,“那我现在就抱着,一直抱,不放手,直到再也抱不动!”
贺锦年幸福溢满心田,嘴里却不肯饶人,双手抱着他的肩,抬首看着他,故意沉下小脸,“这话也是背来的?”
“不是!”顾城风玉白的脸上瞬时飘了两抹红云,他沉默了会,眷恋的目光细细描绘着她脸上的每一段神情变化,断定她是在顽劣后,稍稍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坐到床榻上,将她放在自已的膝上,俯下脸,贴着她耳边缓缓地轻喃,“这回真是我自已说的,是我的心里话!”
“我知道!”她的声音在他的耳绊中萦萦回旋,带着她素日少见的呢喃之音,“我的第六感觉虽无法感应到你的情绪,但是,我能读懂你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那你听到什么?”
“我现在正听到,你的心脏正一声一声地叫‘锦儿——锦儿——锦儿’!”她摸上他的手,将他的手覆上自已的心口,“你有没有听到,它也在应‘城风——城风——城风’!”
一个偶尔顽皮、毫不隐藏自已情感,真挚到可以让人放心把一切安放在她面前的女子,此时就在他的怀中,他情难自禁地,唇亲吻上粉颈,熟悉的幽香萦绕鼻息处,只觉心醉沉迷,“我已经无法满足象以前一样,单纯地把你留在身边,因为我……时刻都会想抱着你,亲着你……”
顾城风如此直白的情话,让她听得心口直跳,双臂绕上他的颈处,这一刻她的心是圆满的,幸福而又宁静,把脸埋进他泛着清新好闻气息的颈项边,“城风,我喜欢你这样,把心里的话毫无余地的说出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愿意留在你的身边,无论前方的路多难走,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只是,你要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情别瞒着我,是吉是祸我都愿意和你共同面对。”
顾城风心微微一颤,眸色变得朦胧,“如果有些事,我必须瞒着你,将来你知道了,会怪我么?”他以几乎要将她按进自已身体的力度,紧紧地勾住她的纤腰,眸光一瞬不瞬,桃花眸里透着罕见的脆弱而迷茫。
她怔了一下,呼吸突然间变得紧促,起身而立,退开一步,皓眸在这一刻缩聚,带着摄破人心眸光直指向他的眼睛,“那要看什么事了,如果犯了我最忌的事,我肯定不会——愿谅你!”
他眸光里闪过一丝黯淡,避开她炙热的眼神,唇抿成一线,恍凝一条微微漾颤的波纹,少顷,方问,“什么是你最忌的事,你总得先跟我提个醒。”
她的眼睛一直紧盯着他,意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声音带着执着,“生与死的事!不要以为牺牲了自已就是成全了对方,我要的是能一起面对,城风,你明白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谜云好象揭开了,她和他似乎走到了坦道之上,但她的心不安却加剧。
我肯定不会——原谅你!
女子之声带着斩钉截铁的口吻像回音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这一瞬,他呼吸凝滞,低垂眼睫直煽眼底,眸光却近乎呆滞。
“城风?”贺锦年低下首,不愿错开他的眼睛。
“好——”顾城风一把将她的脸揽进怀中,下颌抵在她的发顶,一声叹息从咽了下去,桃花眸光轻轻落在竹门外被风吹起的落叶上,朦胧中深匿着无法启齿的话语,幽邃中蕴藏着对堪忧前路的担心,可当她的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身时,一切又化作力量,“锦儿,你记得,千万别忘记,无论发生任何事,你要相信,我一定在你身边,无论是怎样的存在!”
他无法提前告诉将要发生的事,因为东阁的术法已完全恢复,可以窥探到她的内心。
他不能让东阁从她的心里感应到他的策划,否则——前功尽弃!
这一条路,顾奕琛筹谋了百年之久,这一个棋局已到了最后一刻,他已无从选择,既便是她恼了他,也好过有一天,两人阴阳相隔!
“嗯,好,我记下了!”贺锦年肺腑之中的气成功地释放而出,她盈盈浅笑,忽然看到自已足下的那根红头绳,她动了动脚腕,突然将他一推,顾城风便顺势拉他进怀,两人同时倒进了床榻中央的软衿之上。
顾城风眯起桃花眸,心脏怦怦乱跳,昨夜的欢娱时不时地抨击着他全身的快感神经,但也不否认,因为昨夜太过紧张,那此后猖狂的动作其实并非出自本心,所以,全过程并非按着自已的心意去演绎他心中的爱。
如果可以,他真想用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欢爱在她身上重新刻上印记——一种纯从他心灵上发出的印记!
看着身下嫣红苑若熟透的蜜桃的人儿,他挽起一个略带羞怯的笑容,“锦儿,可以么?”刚想吻下去,这厢身下的人突然翻了一个身,骑在了他的身上,乌黑的眸子清清亮亮地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不许动,闭上眼睛,我说睁开时,才许你睁开!”
顾城风眸中化过难以置信的惊喜,如桃花瓣纷飞的色里,深处隐隐泛起温柔涟漪,“好,你想怎么对我都行。”说完,依言闭上眼。
贺锦年面色大窘,她知道他会错了意,但此时,她极想知道一个答案。
她先为他脱下了靴子,而后,是白色的袜,这个男人的身上仍没有一丝汗渍的味,而在他的左脚足踝上,果然戴着与她一模一样的红绳结。
笑,一点一点地从她的唇边溢开,“这一对红绳从哪来的?”
不是御赐的金银珠宝,不是皇家玉碟名典,可这区区看上去只值十文钱的红绳比天下最珍稀的东西更容易打动她的心。
“月老那求来的——”顾城风坐起,触上她的足踝,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摩挲过那红绳上一结一又一结的螺纹,“庙住告诉我,这上面的结越多代表我们的缘份越长,这里有九根丝线,每根丝线上有九十九个结,而后成穗,再编成结,就有一千多个结!”
贺锦年轻轻地“咦”地一声,看着他,眸光似水,“你什么时候求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抹轻惆淡怅隐现唇边,顾城风摇了摇首,象是在摆脱某种回忆,“以前,你回大魏,我想给你,只是没有机会!”
原来,竟有五年之久!
她亦静了下来,她想,不是没机会,而是,他知道送出去,她也不会收!
她轻咳一声,纤手覆上他的手背,故意“哼”了一声,不满道,“那之前为什么不给我,是不是心里还记挂着躺在挽月小筑凤凰寝宫里的那个叫申钥儿的睡美人?”
顾城风被她怪模怪样的口气惹得笑开,他盘起腿坐在床榻上,将她抱坐在自已的膝上,“锦儿……”轻唤一声,他眸中一片慑人光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窝了窝,软软靠在他怀里,螓首找到了肩胛处,蹭了蹭,又恐吓,“还不从实招来,小心我家法侍候!”贺锦年伸出手去搔他的腰间。
“好,好,我说,我说……”顾城风忍住唇边的笑意,忆起彼时刚认出贺锦年是申钥儿,抱上她的那一瞬时,贺锦年跨间顶着自已小腹的突起,仿似着了魔一样,忽然呢喃自语,“庙住说,这是给一男一女的,我以为你是……”
“哦……”贺锦年面色大窘,“我不是成心要骗你,我试过好多次想告诉你实情,可总是错过!”
“幸好,这一次不会再错过!”一声喟叹溢出他的唇际,这一次,他带了些许温柔的力道吻上了她的唇,含糊之语带着他绵绵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渗入到她的五脏内腹之中,“锦儿,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既使你在我的怀中,我还是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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