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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墨璃突然发出一声长笑,声音不大,却如恶灵诅咒般,带着附骨的毒丝钻入每一个的耳膜,让人肌肤上的毛孔缓缓竖起,随之,她猛地一顿,笑声嘎然而止,冷森森之语缓缓在殿中响起,“自然是为了重掌天下,他们从来不会……放弃野心,他们必定要凌驾于皇权之上!届时,苍月也好,大魏也罢,你们……都会被清算的!哈哈哈……到时候,巫蛊满天下,邪术横行,你们一个一个都会象我一样……。咯咯咯咯……”
此时,窗外正刮进一道夹杂着血腥之气的夜风,吹得殿内的宫灯齐摆,窗页抖动中反复拉出的压抑的磨擦之声,虽轻,却令人头皮发麻——
伴着光影晃动、阴冷地嚣笑,颜墨璃那一张象千年沙漠干尸的脸越发显得阴森森,小北缩了缩脖子,忍着全身起的寒刺,偷偷退开几步,心脏抖得几近痉挛。
云随天到底是文臣,又是仕家出身,听了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及视觉刺激,感到头皮阵阵发麻,转了身,强自慎定地拿起茶几上的茶,呷了一口。
“就凭仅余一千人不到的姚族人?”宗政博义神情不变,眼光直刺颜墨璃,忍不住嗤笑出声,“苍月大陆之上,撇开弱小的大齐和大燕,大魏和苍月合计也有百万人马,颜墨璃,你这是危言悚听!”
颜墨璃倏地,眼睛突然象喷了火似扎向宗政博义,嘴角连连抽搐,咯嚓咯嚓了半晌方挤出声音,“当年丹东帝国……何偿不是有五十万骑兵,姚族不过……一万人,照样统治了几百年!再延上,朝代更替,但谁又能……左右姚族半分?若非是祭坛……失去灵力,谁也无法悍动姚族的统治地位!”
“皇上,依下官看未必如此!”云随天起身,朝着御案后帝王微微一弯腰,“以权术论,姚族把持朝政,他更想要的是一个丹东纳兰的懦弱之皇权,而非象顾奕琛这样的铁血帝王。顾奕琛反,姚族必然千方百计阻拦并设法扶持丹东,可顾奕琛不过几年,就拿下丹东,显然,皇权并非是那些术法能驾驭得住。”
言及此,云随天斜眼瞥了颜墨璃一眼,“若姚族真能制衡得了,怎么会坐视顾奕琛成事?”云随天触及颜墨璃一双诡异的瞳眸,蹙着眉收回眸光,一揖道,“皇上,依微臣之见,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有分个高下!”
宗政博义亦颔首赞同,“千古以来,就是同为帝王将相,也有分个三六九等,帝王强,则臣弱,帝王弱则将相强,姚族与丹东的情况想来也是如此!”
“谁强谁弱不必再议!”秦邵臻伸出截止示意颜墨璃接着说,神情略有些紧崩,风眸紧紧定在颜墨璃的脸上。
宗政博入这才恍然大悟,颜墨璃的灼魂已然有发作的征兆,那一双眸,已经微微泛出腥红!
颜墨璃机械般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嘴角含着一丝未褪的怪异笑容,“祭坛被诅咒后,姚族没落,姚族长老……不得不避入圣地,以避开顾氏皇权的狙杀。这一百年来,既使顾奕琛……早已做古,他们依然不敢离开圣地,对皇权指手划脚。但这些老顽固统治了上千年的苍月大陆,又如何肯……永远放弃手中的权力?他们躲在圣地之中,也不过是在侍机而已!”
秦邵臻沉吟片刻,平静地开口,“姚族长老已找出方法恢复祭坛灵力?”
“姚族长老已经做好一切恢复祭坛灵力的准备,只欠一股东风,这股东风……就是上古遗族札记上册!”颜墨璃阴恻恻笑了一声,抖了抖眼睑,干哑着声音续道:“圣女已在百年前剔尽灵根…。流尽圣血,姚九落虽与姚迭衣为双生,但他的血液里带了……他那不男不女之母的川西邪灵之气,他的血……不可以用。姚夜辰的么子姚清浅便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拥有纯净圣血人,又是童子……之身,他的血可以……用于血祭!”颜墨璃突然狠狠揪住自已的胸口,她痛苦地挣扎片刻,仿似知道自已身上的灼魂马上要发作,倏地伸出爪子,尖利的骨头划过自已的脸,逼得自已清醒几分后,加快了语速,“如今姚族的长老已经找到了姚清浅。虽然,此之前,姚清浅曾受过禁坛的诅咒,但只要修习上古遗族札记,就可以净化血液。并且,祭坛诅咒百年之期已过,现今的祭坛只要恢复血祭,就可以恢复灵力,这些老家伙一旦有了灵力,就可以再次凌驾于皇权之上。而这其中最关健的一点,也是百年来,姚族长老最束手无策之事,莫过于上古遗族札记被我带到异世中,他们无力穿越,而现在,终于被顾城风从异世中带回!”
颜墨璃告诉众人,在异世中,孔劭寰带着纪宁夜的灵魂回到苍月,而她,与川西沼泽的邪灵缔结盟约,回到了肉身之上。
她知道顾奕琛要解开血咒,必需借助上古遗族札记的力量,所以,她穿越回苍月前,找回了札记,并将它锁进银行保险柜中。
“我把所有的事安排妥当后,找到了路郁也的魂魄,准备带着他回到苍月……”颜墨璃左半脸忽地狠狠一抽,接着,那半仰的脑袋象断了颈般“喀嚓”一声,突然卡了一下,接着,象是木偶般机械地转动着脑袋,僵硬的视线从众人的脸上掠过,“你们猜……我是怎么找到路郁也的魂魄的?”她问得极轻,声音却森冷而诡异。
宗政博义越看越感到颜墨璃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她的表述已然无之前的条理性,神情已不光光是带之前的痛楚,而是一种近乎黑暗邪灵般的狰狞,他暗叫一声不好,马上截口道:“颜姑娘,你还要说说,接下来苍月要发生的事,有关异世,谁也改变不了!”
“谁说改变不了?”颜墨璃夜枭般地桀桀一笑,语速却越来越快,“顾城风假死,他穿越到中国,不仅拿到了上古遗族札记的上册,还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包括我的、路郁也的、还有纪宁夜……还有六月,六月也在异世……”语声至尾后,已然成为鬼哭狼嚎!
云随天后背已浮直了一层冷汗,夜风偶尔一拂,皮肤上时起了一层刺刺的鸡皮疙瘩,所幸,他的大脑还是异常清醒,很快便从颜墨璃的话中听出几分疵漏,便开口问,“颜姑娘,在下倒有些不明白,若说顾城风穿越到异世,他想拿札记,必定是要穿越到与孔劭寰的同一个时间,可两人明明是同一个人,如何可能?”
“是,这问题倒值得深思!”宗政博义附合。
颜墨璃的情绪显然犹自陷在那浓浓的自弃中,对云随天和宗政博义的话置若罔闻,眸光透着死灰狠狠地盯着御案后的秦邵臻脸上,“你知道,当我和孔劭寰在医院十四层施术斗法之时,你在哪里么?不,你已经车祸而亡了,那么,你知道你的……灵魂在哪么?”
秦邵臻的心怦怦乱跳,微妙地,心里便有了答案,但他从幼年开始质于苍月,早已养成多听少说的习惯,因此,依然静默不语。
颜墨璃恨意加深,眸光带着生人勿近的阴冷,“孔劭寰下令……让医院给我注射药水,让我的身体一直处在昏睡的状态,但我的大脑却是清醒的,我感受到你的灵魂……一直徘徊在医院四周,我听到你不停地在医院走廊对孔劭寰说……劭寰,你救救她,你救阿宁……”她惨然咯咯而笑,低沉阴暗如夜枭在狭窄的管道内穿梭,让人的耳膜极为不适地鼓鼓震动,接着,她开始哭泣,如孤魂野鬼飘泊在荒野之中,“我也在抢救室的!我也在的!我也受了重伤的!我也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可为什么,你不曾关心过我,哪怕问一句我的生死……可我呢,感应到孔劭寰启动了术法时,把自已彻底交给了邪灵,灵魂脱体与他相缠,既便是与恶灵订下盟约,也不曾扔下你,我是卖掉最后一道灵力,将你回送了苍月!”
再次回到苍月,她已无术法傍身,仅靠着完整的记忆和一套川西白族巫蛊之术护身。
她也怕的……她也怕的!
因为她的对手是三世的帝王,因为申钥儿是姚迭衣的转世,她更怕……蜇伏在暗处的姚夜辰!
果然,她输了,输得一无所有,输得连翻盘的机会也要借助秦邵臻的力量!
但,这是他欠她的!
“但凡……我少爱你一分,我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振救你的灵魂,阿臻,时值今日,我悔恨,在异世中,我就应让你死去,让你一步一步地走过往生之路,让蔓妙珠莲唤醒你所有的记忆,让你知道,原来,你曾如此地负我……”她怨气冲天,若可以用哭泣把天地哭合,哪怕她魂飞魄散,她也要把世上所有的活人埋葬——
“爱?”秦邵臻哑然失笑,眉骨透着寒凉,“颜墨璃,其实你是不甘吧,朕虽不清楚百年前及异世中所经历之事,但钥儿重生前,你在朕身上下的那些蛊,可活活让朕痛了两世,时至今日,还大言不惭用‘爱’字来诠释你的私心!”
这就是申钥儿与颜墨璃最大的不同!
在大魏皇宫中,申钥儿背负着天大的委屈,可她宁愿身受烙刑——
至死——也不愿意让秦邵臻受到一丝的伤害!
可颜墨璃,却为了占有,生生让秦邵臻受尽蛊虫的折磨!
颜墨璃嘶哑地张了张嘴,惨淡淡地回应着秦邵臻带着不屑的嘲笑,她从不否认自已的残虐,但那是因为他背叛在先,这些惩罚,是他应得的,是他先负了诺言……。负了他们相伴八年的温暖!
云随天咳咳几声重咳后,平静地问,“颜姑娘,你说说,你是如何知道顾城风回到苍月?”大魏定州传来消息,顾城风已然回归,这个消息,他与秦邵臻再三商榷,认为是真实的。
但颜墨璃又是凭什么知道?
颜墨璃告诉众人,半个月前,她感应到苍月大陆有两股术法在相斗,初时,因为隔了太远,她一时也领悟不了,但诡异的灼魂力量却给了她答案。
“姚迭衣之女顾灵瞳在川西回音亭施法阵,接异世的顾城风穿越回归,而姚族长老在圣地齐齐施法,意图在顾城风到达苍月之时,将顾城风落地之点改变成姚族的圣地的结界之内,以坐收渔人之利,抢了札记。可惜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他们两法阵相交之时,有人在大魏扬州施法,直接让顾城风落在了扬州!”颜墨璃拼了全力飞快地说着,再也忍不住全身欲焚般的痛楚,惨叫一声,从贵妃椅上翻滚下来,气息急促,全身激颤,仿佛一只伏了法,时时刻刻都会魂飞魄散女鬼。
“此人是姚夜辰?”秦邵臻这时也淡定不住,微微倾身,疾声,“他要上古遗族札记干什么?他是姚族圣子,不是早已修习过?”
颜墨璃这话更坐实了顾城风回归的真实性,因为半个月前,在扬州地界,秦邵臻和秦河联手将秦邵栋逼进矿山腹地,如果那时候的顾城风也在扬州,以易容冒充秦邵栋,随后,被清王府的死士带回建州养伤,趁势收伏了建州的一群人马后,最后北上定州,以顾城风的真实身份示人,拿下定州,这一系列的转变在时间上完合吻合。
最关健的是,定州一役,让他和秦河两人败得如此彻底,凭秦邵栋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
“拿桶水进来,快点!”宗政博义审讯过灼魂发作过的颜墨璃,他迅速站起身,先把半壶茶水泼了过去。
众人只听得“嗤”地一声,茶水一沾到颜墨璃身上后,瞬间蒸发。
小北一个激灵,心中暗喊一声,我的娘呀……也顾不得冒犯圣驾,冲到御案前,拿了茶水,泼向颜墨璃。
侍卫很快提来一桶水,宗政博义迅速将水往颜墨璃身上淋去,“嗤嗤嗤”声后,颜墨璃总算蠕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撑起身子,气息极弱,但她依然强撑着让自已清醒,“我不知道姚……姚夜辰为什么也要抢札记,这是未来的事……我看不到,我现在的身子已是……田敏丽的肉身,可看不到未来,能知道这么多的事,也不过是托了灼魂的邪恶。”言及此,她突然木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刮着头皮,裸露的骨节扯下一簇又一簇的头皮,只看得小北差点失禁。
但此时,谁也不敢打断她的思维,个个提着精气聆听,只见颜墨璃低垂着首喃喃自语,少顷,悠悠然抬首,看向秦邵臻,带着些许的疑虑,些许的不解,却又有些笃定的口吻,“或许,姚夜辰是不想让姚族的人……恢复祭坛的灵力!”
“这话怎么说?”秦邵臻更加不解,若说祭坛恢复灵力,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不用思考,定然是姚族族长!
他会拥有无上的权力!
甚至可以拥有正常人无法想象的寿命——
秦邵臻脑子里倏地划过一个问题,但因为闪得太快,他心头狂跳,一种极压抑的不详预感密密麻麻地袭上胸口,脑里不断跳出一种意念:一定有什么疑点被他错漏了!
可一时之间,他抓不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也不能确定,或许……。或许是那个叫简儿少年的意思也未必可知!”颜墨璃一会颔首,一会似乎自我否定地摇摇首,少顷,仍以不确定的语气道:“姚族延承……千年血祭的传统,三年一次秋祭,从不中断,流血的都是圣子或是圣女,而姚族的圣子成年后,姚族的长老会为他们选择最适合的……族长夫人,婚后,育下后代,诞下的子女将……接任其父族的任务。在姚族中,姚族的圣子,在婚配之前,也负担血祭,但他们负责繁衍后代,所以,一旦婚配,为了后代的健康,他们就不再参与……血祭。而姚族圣女终生不得婚配,一生都为祭坛献血。在姚迭衣血祭之前,她的姑姑,上一代的姚族圣女死时才三十二岁!姚族的圣子可以活百年甚至超过百年,但姚族的圣女的生命却很短暂。或许,姚夜辰也只对只对我残忍罢了,他并不舍得让自已子女受这样的罪!可姚夜辰比谁都清楚,姚族的圣女和圣子的出生是天泽,是天赋的使命……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既使象姚迭衣那样反抗,也是无济于事!包括姚夜辰自已,喜欢一个男子,也不得不忌惮于姚族长老,让那个叫简儿的少年修习邪术,男……变女,方守得在一起,可最后,那个简儿……与邪灵盟约,只怕过得……很辛苦吧!姚族,就是因为真正守护姚族的一群长老不死不灭的存在。他们就象一群古老的守护者,延承千年守护着上古遗族留下来的圣物,上古遗族札记和祭坛。他们维护姚族留下的规距,牺牲一代又一代的圣女和圣子,千年来,有多少的圣女为了离开圣地选择与人私奔,最终都被抓了回来,这一点,姚夜辰比谁都清楚……”
言及此,象是霍然明了般,颜墨璃缓缓颔了颔首,好象终于确定似地,眸光看向秦邵臻,“当年,顾奕琛被姚族族长挑选成为姚迭衣的……授业恩师,如今想来,必是姚夜辰故意如此,顾奕琛不过是大姚迭衣十岁,在那样冰冷孤寂的圣地,难道姚夜辰就没料到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可姚夜辰不仅放心把他……最爱的女儿交到顾奕琛的手上,还把所有的管教权都交给了顾奕琛,姚迭衣可谓是顾奕琛一手带大的,她也是姚族千年以来,最叛逆、最大胆、最无耻的圣女,十三岁就敢与顾奕琛私奔……”
“你的意思是说,姚夜辰一开始,就想借用顾奕琛之手,摆脱姚族长老的控制?”宗政博义紧紧盯着颜墨璃,见她说到后面时,微不可见的瑟缩了一下,马上指了指侍卫,低声下令,“拿几个火盆来,记得,要烧足碳火!”依他的经验,不出片刻,颜墨璃该冻成冰块了。
“不错,顾奕琛是真正的三世帝王,他承天命,不受邪灵术法侵身!或许,方才宗政大人和云大人说对了,同为帝王也分个三六九等。百年前的丹东帝王无法改变被姚族统治的命运,但强势如顾奕琛,如果他与姚族结怨,定是有千种办法废了祭坛,他要统治要姚族,只是时间的问题。”
颜墨璃的话让人难免想到,姚族将顾氏一火刑。
是的,当年姚夜辰如此狠戾,根本不管顾奕琛与姚迭衣的师徒恩情,一把火就烧了顾氏一门三百多的人,而这个命令,还是从姚族长老会发出的。
他逼着顾奕琛登上皇权之路,或许,正是为了借顾奕琛之力亲手扳倒姚族,可人算不如天算,石碑不仅毁了祭坛,灭了姚族,最后还在祭坛上施诅咒,让姚族百年无子,如此惨重的损失,显然不是姚夜辰想得到!
“如果札记落入姚族长老手里,除了祭坛恢复灵力,姚族重掌政权,还会有什么后果?”
颜墨璃缓缓看秦邵臻,嘴角淡淡,“他们会重启禁坛的灵力,而你是禁坛的一股戾气,你会被禁坛收回,届时,你会受到天谴!”
“胡说,皇上乃九五之尊,不受天地术法侵身!岂是丹东那弱小君主可比?”宗政博义倏地站起,他跟在秦邵臻身边多年,从质子行苑开始,一同共赴了多少的大风大浪,秦邵臻最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的男子,此刻声音竟然有点失态的尖利,“简直是一派胡言!”
“并非胡说,阿臻是从顾奕琛身上……练出了自已的三魂六魄,他的帝王运辰……是来缘于顾奕琛的紫微之气,并非自身……承受上天福泽,所以,他不在天地祥瑞之气…。福佑之内,甚至,你的帝王运辰也是从顾奕琛的身上强取的……”颜墨璃紧紧环住自已的身子,上下牙床开始微微发抖,眸光变得更加僵硬,“所以,阿臻,你必需拿到……札记,拿到上古遗族札记上册……修习它,夺回你的……灵慧魄,若成功,你的记忆和术法……将尽数恢复!”
“顾城风带回了上古遗族札记上册,惊动姚族长老和姚夜辰,这两股势力已志在必得过!这札记恐怕不是那么好拿,颜姑娘可以什么妙计?”云随天微微摇首,心里思忖,想从顾城风的手中夺走上古遗族札记,谈何容易,莫说顾城风身边有顶尖的四海影卫,就是光贺锦年一人,大魏的人也难以靠近百丈。
但若能成功,也未免不是解除眼前一切困境的方法。
“我?”颜墨璃抬起干涸眼皮,眼珠凝固如死鱼,“我如今自顾不暇,一副残骸,还能有什么办法?”
宗政博义簇紧眉峰问,“皇上的灵慧魄又是在哪?”
“在申钥儿的肉身之上!”
“如何会在那?”宗政博义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
“姚迭衣转世前,曾将阿臻的灵慧魄封印在她的眉心,她转世成纪宁夜后,又穿越回到申钥儿,灵慧魄一直未解印。后来,申钥儿被我……。毒杀死后……因为她曾身中古灵巫术,她的灵魂曾被田敏丽桃钉钉住,所以,她的魂魄并不凝聚,加上眉心百年前被她自已封过印,所以,灵魂离体时,只聚合了三魂六魄,被封印的两道灵慧魄留在了申钥儿的肉身之上!”
申钥儿死后,她灵魂穿越时空,四处飘荡,在大魏和苍月边境时,她遇到贺锦年和贺锦筝这一对兄妹,当时贺氏兄妹被杀身亡,灵魂离体之际,两人认出申钥儿的灵魂是姚迭衣的,所以,兄妹两合力将自已残余姚族灵力注入到申钥儿的魂魄之内。让申钥儿同时拥有了贺锦年和贺锦筝兄妹的记忆。因为两兄妹身上带有前世姚迭衣的气息,这一瞬间,让申钥儿突然记所有被遗忘的记忆,包括百年前姚迭衣发下血咒时的预知的,包括在她是纪宁夜时被许莉下蛊,最后致路郁也惨死,亦包括她转生为申钥儿时,因为颜墨璃再一次在她的身上种下蛊虫而长睡不醒。
“申钥儿恢复记忆…。的那一瞬间,她记起了……顾奕琛,记起了……孔劭寰,更知道顾城风就是她心系百年的爱人,她知道,她一旦成为贺锦筝,重回到苍月,终会再遇到顾城风,她怕……呵呵呵……她怕我用对付折散纪宁夜和路郁也的方式,来对付她和顾城风!她知道,我所练制的蛊虫只有……两种,一种是种在男子身上,只能通过阴阳交合,另一种,是种在女子身上,由女子体液……传到爱人身上的蛊毒,只能滋养在女子的体内,所以,在她的灵魂进入贺锦筝的那一瞬间,她把身上仅有的……一丝灵力耗尽,呵呵呵,她可真舍得呀,那是贺锦年这一对兄妹……留给她的最后一丝灵力了,她居然用这一道灵力在自已身上下了一道……禁咒,永远不道出……自已是女儿身的事实……”
颜墨璃咯咯一笑,气息微弱,揪住胸口,那里时冷时热,可比过不心中的万丈遗恨,她森森而笑,“申钥儿这一招确实…。制住了我,否则,当我知道顾城风的身边……突然多出一个箭术高强的人,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申钥儿的转世!”
就因为贺锦年以男儿身示天下,伴驾四年,依然未传出令她感到怀疑的消息,因此,就算当时这个少年箭术一鸣惊人,也没让她往深处思考其中关联。
因为,千百年来,姚族的人转世,灵魂的特殊印记,从不曾出过一个男子转世后成女子的先例。
如果一开始就有预防,怎么会到现在输得如此惨?
是的,至少在贺锦年易容成申钥儿来到大魏皇宫时,她只要稍有怀疑,以她小心谨慎,必然在那时候就会对贺锦年下手,就是因为从不曾怀疑过贺锦年的女儿身,所以,她才会惨败至此!
颜墨璃拼命压抑内心翻腾起的、极速涌动,仿佛要撕破身体冲出来恨意,咬牙切齿,“申钥儿她真的……聪明,她为……防备我,为了让熟悉她的人……不再怀疑她的身份,她这个不折不扣的路痴,居然用强大的记忆力……。在大脑里刻划下整个星辰分布图,那得要怎么样的记忆力……才能做得到,因为每个时辰,随着地球……的自转,星辰的分布位置……是一直在变的…。”
颜墨璃恨意之下,亦不得不啧啧称奇,最后,恨恨地咬牙,“所以,除了顾城风……几个她极亲信的人外,没人知道,她其实还是个路痴……。后来,东阁曾在大魏通往苍月……的秘道下,与田敏丽合力……。施法,想清除贺锦年的记忆,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反致申钥儿的眉间的封印……被打开,开启后,申钥儿原本的灵慧魄回到了贺锦年的身上,但阿臻,你的灵慧魄依旧留在申钥儿的眉心之上!”
纵然这一切秦邵臻早已知情,但如今再次从颜墨璃的嘴里听到申钥儿的悲惨遭遇,他的心还是怒成顷天的狂浪。
甚至对于今日自已身处如此被动的局面,他亦不悔!
不悔——倾尽江山,给了申钥儿一次重生的机会!
宗政博义被颜墨璃的怪叫连连搅得心神不宁,索性命人再泼她一盆水后:“颜墨璃,多说无益,还是切入正题为是!”
“是,还是说些实际的!”
“不甘呀!不甘……”颜墨璃对外界失了感应般,时而惨笑,时而悲鸣,已然全部沉溺于那一种腐烂入骨髓的自怜,她全然勿略了秦邵臻、宗政博义和云随天焦急地想知道秦邵臻修习上古遗族札记,夺回灵慧魄后,接下去一步应该如何做,她自怜自哀,团着身子瑟瑟发抖,她无泪而哭,一句一句控诉着,“通州公审,我被田敏丽和东阁合力谋算,灵魂被强行移到田敏丽之身……阿臻呀,我为了把你成功送回苍月,与川西邪灵缔结盟约,结果失了一身的术法,我斗不过东阁呀……。失了我自已的肉身,没了姚族血脉的相护,我更是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在监狱中……我被贺锦年折磨,她一根一根剪断我的十指……连心呀,阿臻……我被贺锦年喂了灼魂……你们知道我多……。痛么?哪怕你们试过一次,就会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样的痛,足让人毁灭一切的渴望,甚至连恨都被焚烧干净,大脑全部的细胞,唯一的感受,就是……。疼……冷啊,真的冷,好象每一个细胞都吸了海洛因……”颜墨璃牙床上下拼命地抖,到最后,已然吐不出一个字。
“冷水无用了,换火盆来!”宗政博义见她已然胡言乱语,吩咐人把十盆地炭盆摆在她的四周,然后,令侍婢们用扇子齐齐将热风煽向她。
宗政博义亲自审问过颜墨璃数次,自然经验老道,果然——
象是濒临死亡的人,回光返照般,颜墨璃空然安静了下来,她缓缓抬首,朝着秦邵臻微微一笑,“阿臻,你恢复记忆与术法后,你可以启动时间轮回,让时光再一次回溯……你可以重回到你和申钥儿……在苍月皇宫相伴的少年时代,你拥有所有的记,你可以不用再借助……东阁的力量回到大魏。你也可以回到你灭了苍月,问鼎天下,娶了申钥儿……为皇后的新婚之夜!如果你担心血咒,你也可以借用田敏丽的巫术,让申钥儿的灵魂与贺锦筝互换,届时,你就可以解除血咒,甚至……可以回到百年前的苍月皇宫,以顾奕琛的名义和姚迭衣白头偕老!那时候,连血咒都不曾存在……只要,你保留我所有的记忆,让我不要遗忘我所有经历过的疼痛,让我知道我被你一次一次地遗弃,让我知道,原来独自爱一个人是这么疼,我会自动远远地滚出你的视野之外,再不会打扰……你去追寻她的脚步——”
秦邵臻突然想起,在申钥儿重生前,在大魏皇宫之中,申钥儿满脸是血对着他跪下嗑首,要求合离!
今日似乎是同样的局面,所不同的,彼时的他,既便没有认出那个女子就是申苏锦,看到她那般惨烈的模样时,他如五爪掏心!
可现在,他只有迷茫,对这一场分不清是恩、是怨、是缘、是孽的纠缠感到迷茫……
她望着他,模模糊糊的视线仿似穿透过一切,看到鲜血淋淋的过往,那样的伤痛,如冰火五重天,烧得她五内俱焚,冷得她全身骨骼碎裂。彻骨的绝望中,她不停地压榨着她所有的力气,推向胸臆,方有力气紧紧将怨恨一字一字地挣扎出来,“我再也不爱你了……。不爱了……不爱了,没有人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伤痛,没人……”
她低低重复着,心里一下就沉浸在冰水中,所有的悲痛都凝成霜,反而让她的情绪沉淀了下来,“在申钥儿死后,你将我制成了人彘……阿臻,没有人能经得起这样的伤害……”
没人——
“既便百年前,姚夜辰告诉我,姚族的人一生只会爱一个人……”
“既使在苍月皇宫,你爱上了姚迭衣而欺骗了我……”
“既使你爱上了纪宁夜,车祸那一刻,你为了护她,扔下了我……”
“我都可以原谅你!”
“因为,百年前,你魂魄形成于顾奕琛的身体,形式而身似,爱上了顾奕琛的所爱,这甚至不是你的选择!你终在离开我之前,把札记留给我傍身,为我找了一条保全之路!”
“因为,在中国,你我相遇太迟,我遇见你时,你已然爱上纪宁夜,在车祸一刹那,你抛下了我,我无法怨你旧情难忘!”
但是——
当灼魂让她看到,申钥儿重生前的一些过往……
他一统了天下,将她祭上了最高位,供在了金殿之上!
是的,是“供”——
不是站在金殿之上,而是被削去四肢,腌在了陶缸之内……
她哭呀哭,干涸的眼中放射出如蛇信般的怨念,“我……。真的就把你放下了!阿臻,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愿遇到你,所以,你把欠我的债全部还予我,只要我们两清,那来生,我与你,就再也不会纠缠在一起!”
“怎么还?”秦邵臻眼神坚定,如利刃,锐光滚滚,不含一丝的恻隐,那口吻倒象是谈判桌上的讨价还价!
他拥有重生前的记忆,那时他的恨,只怕连撕碎整个江山的心都有,何况是一个害了他和申钥儿的仇人——
“秦邵臻,去,去抢回上古遗族札记上册,恢复你的术法,再次让时光回溯,把我的健康还给我,把我的身子完完整整地还给我,我会远远地避开你们,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言未毕,颜墨璃忽地就地一滚,动作一改之前的迟缓和僵硬,她象一只沼泽的爬行动物般敏捷扭动着躯体,摆动着头部,做出觅食的动作。双肘着地,膝关节一顶一顶蠕动着,嘴巴咿咿吖吖地干嚎,似乎已经很难发出完整的声音。
殿中,众人不解她究竟想干什么,倒是小北,战战兢兢看了片刻后,指了指殿门不远处的一张落地铜镜,以惊疑的口吻问,“皇上,奴才见……见她似乎一直想往那方向爬!”
众人循着小北所指的方向一年,那里除了一面镜子外别无它物。
虽然大家觉得这时候颜墨璃突然要一面镜子有些匪夷所思,但由不得众人多思量半分,颜墨璃竟象一只蜥蜴般爬窜到那一面的铜镜前——
倏地,她停止了怪异爬行的动作,魔怔般地盯着镜中……一具人不人、鬼不鬼的影子。
她似乎有些不信,急喘着,拼命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擦着镜面,动作飞快而利索,仿佛肌肉已脱开肉身的控制!
黄铜镜每日都有宫人护理,金黄而镗亮,却因为颜墨璃沾满污渍的手,越擦越浑浊。
她仿佛领会了什么,动作停了下来,头部以极为怪异的姿势看着铜镜中的人!
看着……呆呆地看着,足足一盏茶后……四泓鲜血渐渐地从眼角挂了下来……
她颓然放弃般将脸无力她埋在地上,她开始呜呜而泣,因为声带似乎再次受损,她的声音象是荒野中的孤魂野鬼时断时续,最后,如被抽干了魂魄般归于沉没,因为,她的身子已完全冻住,身上结满霜冰——
大殿之中无人再开口,个个眉间拧着一道褶痕,尽管眼前的女子曾经如此令人可恶,但这样的境遇,也确实让人感到……可怜又可恨!
“皇上,颜墨璃的灼魂已发作!”宗政博义回禀后,得了圣意,马上下令侍卫,“把她弄出去!”
宗政博义让宫人把火盆撤后,小北已经指挥着几个宫人火速收拾殿中的一切,宗政博义对颜墨璃方才留下的一滩滩的脓血感到不放心,吩咐小北道:“除了皇上素日用的龙椅和御案,其它的全换成新的,把这张贵妃椅烧了,凡是方才囚犯沾过的地方都刷上三遍,再吩咐太医整些药水,把这里通通清洗一遍!”
看着侍卫将颜墨璃的笼子抬走,秦邵臻眉目间划过一丝烦燥,总觉得胸臆中似有什么未理清,却一时之间不得要领,只能一言不发地思忖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邵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他双眸盛光:“博义,随天,你们说说,在姚夜辰之前,那些姚族的族长都在哪?”
秦邵臻终于想起方才脑中划过的问题,他踱开两步,嘴里的语气冷淡,“这些人不可能凭消失!”
是的,姚族的族长拥有最纯净的姚族血液,他们不仅拥有无上的术法,还拥有不老之身。
而千年以来,姚族的新任族长继位,却从不曾传出上一任姚族姚长仙逝的消息!
“还有历任的姚族族长夫人,也都找不到任何正式或是民间手札的记载!”云随天脸上划过惊异,马上,亦连连颔首,“皇上,微臣觉得很纳闷,这百年甚至千年来,这一个如此浅显的问题,似乎从不被人问起过!微臣……微臣亦从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云随天曾深刻了解过百年前姚族的传统文化,知道每一任姚族族长上任时,姚族也好,皇氏也罢,都会举得盛大的仪式,但对上一任姚族族长的卸任,千年来,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的记载。
唯一记载住每一任姚族族长名讳的是在姚族长老会的宗祠牌典之上。
宗政博义伫立一旁,似是默然思索,少顷,以斟酌口吻,“皇上,微臣誓守汴城,皇上可安心行事!”言下之意,很显然,是希望秦邵臻亲自去扬州处理。
作为朝臣这样的提议极不合礼制,但宗政博义与秦邵臻之间的感情早已越过君臣。
云随天亦道,“微臣附议,皇上,微臣拙见,颜墨璃的话恐怕全属事实,如今汴城战况反而是其次,迫在眉睫是扬州的局势!”
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乱的脚步,同时,外面响起小北略显尖嫩的声音,“皇上,卫大人求见!”
卫征是负责保护申府安全的侍卫,秦邵臻脸色一变,象是马上领悟到什么,倏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等卫征进殿见驾,已然冲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