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感恩之心

唐船浩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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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世贞和吴承恩的主持下,兄弟三人仿效刘关张焚香结拜,以年龄为序,朱辉为长兄,张狗儿排老二,宋河排老三。

    东园的主人、大明开国元勋徐达之后裔、徐大官人准备好了丰盛的宴席,月空长老坚守清规戒律,专门给他奉上一份斋饭,在鞭炮声中众人入席开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吃的也差不多了,吴承恩说道:“今日你们三位磕头换帖、同饮血酒,义结金兰,已经是异姓兄弟了,此乃义也!按照你们对天盟誓所言,要真的能同生死、共患难,还须做到一个字……”

    王世贞接下话茬,说道:“信也!”

    “呵呵,王大人说得好!信在行、义在心,知行合一,方为君子之道。”见三人都在频频地点头,吴承恩又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左伯桃和羊角哀的故事?”

    看三个小伙子都直摇头,吴承恩讲道:“春秋时候,西羌积石山有一贤士,名叫左伯桃,父母双亡,左伯桃勤勉读书,有济世之才,风闻楚元王崇儒重道,正在招贤纳士,便日夜兼程奔楚国而来,这一日,天色已晚,风雪交加,左伯桃见竹林中有间茅屋透出一丝灯亮,便前去叩门求宿,屋里有位书生,得知左伯桃的来意,便将他迎进了屋中。”

    “左伯桃进得屋内,互通姓名,交谈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得知左伯桃也是双亲离世,二人便结拜做异姓骨肉,左伯桃见羊角哀一表人材,学识又好,就劝他一同到楚国去谋事,羊角哀也正有这个心思。”

    “小住几日,天晴了,二人带好干粮,便往楚国而去,晓行夜宿,自非一日,还未到楚国,眼看干粮吃完了,这时,天又降下了大雪,左伯桃兀自思量,这点干粮,若供给一人受用,还能到得了楚国,否则,两个人都要饿死。你们三位说一说,左伯桃会怎么做?”

    三个小伙子默不作声,吴承恩接着问道:“朱辉,你是长兄,你来说说?”

    听见吴先生点了自己的名字,朱辉没加思索地答道:“我若是左伯桃宁可自己先死,也要成全兄弟!”

    “狗儿,你也说说?”吴承恩继续问道。

    狗儿也立刻答道:“我若是左伯桃宁也宁可自己先死,那干粮本就是人家羊角哀的。”

    “宋河,你也来说说吧?”吴承恩又问道。

    “我若是羊角哀必然不会让哥哥为难,趁着哥哥还没想到的时候,早先一步了结自己,成全哥哥。”宋河答道。

    吴承恩讲道:“好!你们都是有信义之人,老朽不用怀疑,宁可自己先死,哥哥成全了弟弟,弟弟若不随你而去,就将陷弟弟于不义之中;宋河,世间万事往往无法预料,你又怎么能知道哥哥还没有想到呢;老朽反而觉得狗儿之言更合乎情理。”

    王世贞吃惊地问道:“吴先生何出此言?”

    “王大人是不是觉得即便在情理之中,也不能明言呢?”吴承恩问道。

    “呵呵,世间很多道理都是自在不言之中,公道自在人心,说破了就伤了情面。”王世贞答道。

    吴承恩不紧不慢地讲道:“自古至今,义结金兰者无数,刘关张尚且没有同生死,如左伯桃和羊角哀的能有几人?反倒是兄弟反目、骨肉相残者不计其数。老朽看来:兄弟之间,不仅要坚守信义,也要对兄弟之间的付出,怀有感恩之心,才是情义无价,如果把兄弟的付出,全都当成理所当然,兄弟之情必然不会长久,兄弟之间情感之薄厚,人情之冷暖,是非之公道,确实自在人心,一切都在不言之中啊,您说呢?王大人。”

    王世贞笑道:“还是吴先生更懂得人情世故,说出了那些迂腐的儒生不敢明言之理,请接着讲吧。”

    吴承恩继续讲道:“左伯桃自知道学问比不了羊角哀,便情愿牺牲自己,去成全羊角哀的功名,便故意摔倒地下,让羊角哀帮自己搬块石头,坐下歇息,等羊角哀把大石搬来,左伯桃已经脱得精光,裸卧在雪地上,冻得奄奄一息。”

    “左伯桃让羊角哀把自己的衣服穿上,把干粮带走,速去楚国求取功名,言毕而死。羊角哀悲痛万分,到了楚国,元王召见拜羊角哀,见其才华出众,便让他做了楚国的中大夫,赐黄金百两,绸缎百匹,这时,羊角哀却弃官不做,去寻左伯桃的尸首,给其尸首香汤沐浴,择一块吉地安葬了左伯桃。”

    宋河问道:“我若是羊角哀必将为兄长守灵,长久相伴,羊角哀后来怎么样了?”

    狗儿叹道:“真是感人至深啊!左伯桃不仅成就了兄弟之情,更以大义为重,让楚元王得到了经世之才。”

    朱辉说道:“我懂了,兄弟之间信和义缺一不可,以信义当先,更得兼顾人之常情,真是受益匪浅,感谢吴先生的教诲!”

    “说的好!你们的感言,虽然让老夫深感欣慰!但老朽以为,我等都是凡俗夫子,单纯讲一讲左伯桃和羊角哀的故事,是纯属说教,有多少人听完之后,也就忘了,在危难之中或重大利益面前,恐怕都是先想到自己,信义当先,更得兼顾人之常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呢,也只有这样,兄弟才能做得长久啊。”吴承恩叹道。

    王世贞笑道:“还以为吴先生只是拿这个典故,给你们这些娃娃讲一讲大道理,如此说来,吴先生煞费苦心了,接下来我来讲:相传,荆轲刺秦王不中,死后葬在了左伯桃的墓旁,荆轲魂灵不散,整日惹是生非;一夜,羊角哀梦见左伯桃遍体鳞伤,诉说荆轲的凶暴,羊角哀醒来,便提剑来到左伯桃的坟前,说道:‘荆轲可恶,吾兄一人打不过他,让小弟来帮你的忙罢。’说完,便拔剑自刎,这时,天空中突然一声炸雷,狂风暴雨,闪电交加,荆轲墓爆裂开来,后来,这消息被楚元王知道了,楚元王给左羊二人立了座忠义祠,碑载其事,至今香火不绝。”

    三人离开酒席宴前,六只手紧紧握住一起,彼此真诚地点着头,叫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月空长老满意地念道:“善哉!世间道理人人皆知,知行合一者微乎其微,老衲已经看出,从今以后,你们三兄弟有义在心,有信可守,怀感恩之心,行君子之道,阿弥陀佛。”

    众人在东园吃完了饭,小玉带着徐阿娇回了栖霞寺,月空长老决定到汤景家去看看,朱辉等弟兄三人在鹫峰寺居士林等候消息。

    傍晚时分,见月空长老回来了,朱辉问道:“师父,黄炳文的那些地痞无赖还在府门前转悠吗?”

    月空长老答道:“现在金陵城都在风传,前日行刺黄炳文的那两名倭寇,虽然被南京锦衣卫所抓到了,但他们却会土遁之术,居然从关押之地潜逃了,昨夜,又大闹翠花楼,被黄炳文手下的喽啰,在翠花楼再次抓获,如今,用铁丝穿透肩胛,把他们二人锁了起来,被关押在西安门外三条巷,今天早上,应天巡抚衙门都前去提审这两名倭寇,但黄炳文声称,倭寇已经招供,也许就和应天巡抚衙门里的人有关,决不容许海大人提审,看来,黄炳文真的要拿这件事参海大人了。”

    狗儿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叫道:“黄炳文这个混蛋!翠花楼的两个日本人,明明是跟着陈元化来的,是平户藩松浦家的商人,这混蛋不是不知道!前天就被他们抓去打得遍体鳞伤,后来,通过陈元化求了情,他才说抓错了,把我和那俩日本人送去翠花楼消遣,今日又拿他们两个说事,真是岂有此理!”

    朱辉说道:“狗儿兄弟,你先住在鹫峰寺吧,现在哪里也不要去,等我们搞清楚黄炳文的意图,再静观其变吧。”

    “听师父说,黄炳文要拿南京城出了倭寇这件事来参海大人,今早听小玉姐姐也是这么说,这黄炳文和海大人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宋河不解地问道。

    “黄炳文来者不善,老衲在汤府中见过了锦衣卫许灵儿姑娘,略知一二,看来,如果不把海大人赶出应天府,这黄炳文确实不会善罢甘休啊。”

    朱辉想了一想,问道:“狗儿,陈元化此番带你和那两个日本人来南京,是为了兴隆钱庄开业的事吗?”

    狗儿答道:“正是,听陈元化说,他是和黄炳文、吴襄合伙开的这家钱庄,黄炳文没出钱,吴襄已经把银子花光了,到目前为止,陈元化在宁波筹集不足四十万两银子,要想在开春收购生丝和丝绸,起码得一百多万两银子,陈元化本打算通过那俩日本人,从平户藩主松浦隆信家借钱来着,我不明白,这黄炳文抽什么风,非得说人家是倭寇,要是真把那俩日本人当成倭寇正法,我看这陈元化怎么给松浦家交代。”

    “阿弥陀佛,也许黄炳文根本就不需要从松浦隆信家借银子。”月空长老说道。

    狗儿觉得简直不可理喻,问道:“可是陈元化也没钱呢,听吴襄说,这黄炳文败干了吴襄手里的银子,他自己又没钱,这生意还怎么做?”

    朱辉突然想明白了,说道:“只要扳倒海大人,赶走兴记钱庄的庞尚鹏,黄炳文的手里就算没钱,他也能做这个生意,甚至有可能在将来独霸江南,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江南的百姓可就倒血霉了。”

    月空长老不无担忧地说道:“自严氏父子在江南一带‘改稻为桑’以来,江南豪强大肆兼并土地,官府和商人都急功近利,前些年已经是民怨沸腾了,由于土豪劣绅作祟,严氏父子倒台之后,也没什么改观,如今,大家都盼着海大人主政应天府,改天换日,给百姓一条活路,据老衲所知,海大人和兴记钱庄的掌柜庞尚鹏,已经议好了,今年上调生丝和丝绸的价格,早已对外宣布,百姓都对海大人报以极大的希望,要是黄炳文的阴谋得逞,不仅是害了百姓,还可能导致江南半壁江山不稳啊,阿弥陀佛。”

    狗儿恍然大悟,赶忙说道:“这么说,那俩日本人是死定了,陈元化也会有危险,不行,我得把陈元化救出来。”

    见狗儿转身就要出门离开,朱辉一把抓住了狗儿,说道:“兄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要去也是我们三人一起去!”

    “这不关你们的事,没有必要让你们俩跟着冒险。”狗儿挣扎着说道。

    见宋河也跟了出来,朱辉说道:“道理我不想再讲,吃饭的时候,吴老先生已经讲得很透彻了。”

    狗儿似乎很为难,往后看了看,见月空长老虽然没有言语,但对狗儿点了点头,狗儿只好把他们二人带上。

    路上,狗儿问道:“我看,不如我们就装扮成倭寇,去袭击黄炳文,哥哥觉得怎么样?”

    朱辉已经有过一次教训,又想到,倘若金陵城三天两头的闹倭寇,即便黄炳文不参海大人,没准哪个多事的御史言官也会参,何况还有那位致仕还乡的前内阁首辅徐阶,也还在和海大人较着劲呢。

    想到这,朱辉便答道:“最好不要这样,黄炳文之所以再次去翠花楼抓这两个日本人,可能就是觉得没有抓到行刺的倭寇,无法给朝廷一个交代,现在,黄炳文已经利用这两个日本人栽赃海大人了,要是再闹出新的倭寇事件来,恐怕更不好收拾了。”

    宋河已经领教过了黄炳文的人海战术,问道:“西安门外三条巷,黄炳文的爪牙众多,戒备森严,我们怎么去救陈元化?”

    三人一下子陷入了困境,狗儿心想,既然月空长老同意他们去,也许就会有办法,便答道:“其实陈元化不见得马上就会有危险,只是他现在这个处境,我不能坐视不管,只要我们能找一位能进出三条巷的人,帮我们传递一些消息即可。”

    这句话提醒了朱辉,马上说道:“月儿应该可以啊,听小玉说,黄炳文身边的那个打手,其实是月儿的哥哥。”

    突然又想起月儿被吓傻之后,被他的哥哥卖进了翠花楼,遇到了黄炳文,黄炳文又把她带往宁波,月儿又把吴襄吓着了,黄炳文认为月儿不吉利,抛弃了月儿,月儿这才被陈元化又给送回来了,若是派月儿来找他的哥哥,顺便给陈元化送信,可行性是有,那岂不是又把月儿送进了黄炳文的手中,想了想,又觉得断不可为。

    看朱辉又犹豫了半天,宋河着急地问道:“辉哥,要不我陪月儿姐姐一起去,反正也没人认识我,行吗?”

    朱辉立刻做出了决断,答道:“既然陈掌柜一时并没有危险,黄炳文极有可能先把他软禁在三条巷,狗儿兄弟,如今最紧要任务不是去救陈元化,也不是给他送信,而是你要尽快赶回宁波,在黄炳文下手之前,转移陈掌柜在宁波的财产,保护好吴襄和陈掌柜的家眷,这样吧,宋河,你陪狗儿一块去。”

    狗儿问道:“辉哥说的对,宋河老弟,辛苦你一趟了。”

    “自家弟兄还这么说话。”宋河笑道。

    “呵呵,是啊,虽然不用这么说,我张狗儿今后会永远记住,除了忠义之外,时刻都会怀有感恩之心。”

    朱辉也有了主意,说道:“二位弟弟保重吧,黄炳文对月儿姐姐不怀好意,我们不能牺牲月儿姐姐,我也想好了,马上和小玉一起前往月儿的老家,小玉是月儿父母的干女儿,让小玉对她的干娘晓以大义,请老人家到三条巷以看望他的儿子为名,探听陈掌柜的近况,请老人家见机行事,给陈掌柜送个信,我再想办法营救,可保万无一失。”

    宋河和狗儿齐声道好,朱辉将他们送往下关码头,对二人道了声保重,便去往栖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