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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本是万籁俱寂,休养生息之时。
这一普通人全部沉沉睡去的时刻,X市城外却有一群狂热的人聚集着。
轰轰烈烈的造城运动,让很多城市都由原本的小家碧玉型,向着庞然大物的方向发展,连接着城市各个角落的道路,就像人体中血脉一样,通了路,附近才能鲜活起来。
眼前这条无名路,就是X市向外扩张需求下新近在建的路。道路从原本的农田中穿过,远离村庄的聚中居住区,从成本上考虑,地上附着物赔偿低,钉子户这一让人头疼的问题也能被降到最低,自然大多数新建道路,如果没有特殊的地质情况要求,都是如此,铺设在茫茫农田之间,四周少有人家。又因为这条路本就没有算完全修缮完毕,尚未通车,白天都见不到什么影,更遑论大半夜。
可是今夜,新建的无名道路迎来了它自诞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用途。
黑咕隆咚的道路中段,此时被两组巨大的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旁边被大卡车拉着的发电机正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灯光下聚集着一群兴奋的少男少女,偶尔有年岁稍长者,也不过二十七八,他们仿佛一点都不在意旁边的噪音,三五成群,衣着光鲜,或站着等待,或席地而坐,手里拎着各式各样的饮料小食,边吃边喝边玩边聊,时不时发出几声尖叫,好不热闹。
探照灯下,还站着七八个形容猥琐,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小青年,其中一个明显像是领头的人物一直看向道路一端沉沉的夜色中,神态透出几分焦急,嘴里嘟囔着TMD怎么还不来,不过由于噪音巨大,无人听见,他也不想在众人气氛正高时闹事,只得自顾自点起支烟,聊以打发时间。
凌晨两点半,终于,远远的,有属于机动车特有的发动机轰鸣声由远及近得传来,速度极快,几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到了近前,阵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三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跑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跑车车身有一半隐在黑暗之中,强光只能照到一半,他们停车的位置应该事先商量过,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煞是好看,气场十足。
车门上移,三名一身赛车服的少年分别从三辆车里下来,抬手摘下头盔,露出稚气未脱的面孔。刚刚还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们早在跑车闪亮登场之际纷纷聚拢过来,见赛车手下车,便各自向着自己追捧的车手奔去,转瞬间,三名车手便被包围住了,众人索要签名、合影留念,好不热闹。
刚才还一直看表焦躁不安的黄毛青年此时反而不急了,他悠闲地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将手中的烟蒂向着黑暗中随意一弹,才迈步向前,身后的小弟全员跟上,颇有点黑啊社啊会大哥的架势。
他们一行人横冲直撞,到得跑车近前,手下人分别把围在车手周围的狂热追星族一一赶开,黄毛大哥掏出纸笔,开始大声吆喝:“速度下注了,速度了。买定离手,恕不更换,今儿机会不多,咱们就赛两场,过时不候。”
那一众还想围着车手再照点照片的少男少女们一听黄毛说今儿就两场,不少常来常往,熟悉规矩的人忍不住出声问道:“不都是固定三场比赛的嘛?今儿还改了规矩?哎我说二狗哥,你老先生高升了?这都能做得了主?”
黄毛青年似乎很讨厌二狗这个称呼,刚大大咧咧被人当面叫破,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却也只有瞥了眼刚刚开口说话的少年,将眼中的不悦小心隐藏起来,挂上讨好地笑:“诸位诸位,我只是个跑腿的小人物,自然这么大的事做不了主,这都是大哥的意思,找条能赛车的新路不容易,咱们这场地几经变换,一个地方都是不敢待太长的,就怕被人发觉。这条新路已经用过好几次了,虽然周围村子都远,但咱们在这折腾出来的动静不小,有离得近些的总能听到这儿半夜乱糟糟一片,报过好几回警,大哥正琢磨着换地儿。最近风声有点紧,前不久不是刚刚出过事儿嘛,为保安全,不光今天,今后只要还组织赛车,都只押两场,如果有人出价五十万朝上,指名赛车手对决的,再加赛一场。好了好了,还有人买吗?不买了就准备开赛。”
当然要买!不然他们三更半夜的,大老远跑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喝风是因为什么?众人纷纷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钱,你一万我五千地买定离手,拿着凭条跑到路边等候开赛。
飙车神马的,比赛过程中视觉效果十分不错,而且还有赌博的刺激,怎么可能会不让这些少男少女们沉醉。
路边的一个小群体,只有四个人,其中一名穿了一身耐克运动装的少女正不停地用软件美化自己刚刚拍的合影,打算一会发到朋友圈去。旁边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两名少年一名少女彼此对视了几眼,互相推搡,最终还是少女被推了出来,吞吞吐吐墨迹了半天,才憋出几句:“暄暄姐,这里好有趣啊,你好厉害,认识这么多有本事的人。”名叫暄暄的少女今年十九岁,在本市上大学,今年大二,这三个人比她小届,才刚进大学校门,因为几人都是老乡,平时关系还不错,暄暄有一次无意有提起,她平时会玩赌赛车,这几个学弟学妹家境一般,又刚考上大学,脱离家长的掌控,自然都跟笼中鸟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似的,心有点浮动,想要正正经经地好好吃喝玩乐享受生活,才算对得起三年高中的苦读生涯,当下便央了暄暄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暄暄并没有一口答应,只说会帮他们想办法搞到入场券。
所谓“入场券”,不过是控制赛车赌局背后之人想出来的掩人耳目、控制人数的方法。私下飙车在中国并不合法,赌博更是大大的不合法,两者结合起来,更加不合法。既然知道自己干的勾当不合法,却又一头钻进钱眼里,舍不得这其中源源不断的巨大利润,铤而走险之下,便在保密这一方面下了十足功夫。
发起人专门建了微信群,想要参与的人员一要交报名费,不多不少,一人五万,算是先设个门槛,毕竟如果只招进来一批看热闹的,他们搞这么大阵仗,又是人员又是设备,还得供养着专业赛车手,人吃马喂,家大业大,不是干赔钱去了,哪个有头脑的生意人能干这么二缺的事,所以门槛必须有;二来还要私下里单独联系群主,发身份证照片,视频聊天,确定真实身份,避免有条子混在其中,如果真觉得新入的人员有什么不妥,立即踢出换群;三来到场人数被严格控制,每次最多不能超过一百人,如果狼多肉少怎么办?抢入场券呗。此入场券其实是不同的二维码,就像买电影票似的,一次有效,每张入场券以拍卖形式出售,底价1W元,上不封顶,两分钟之内,出价最高者得,有心人算过,便是这一百张入场券,这神秘的主办方一场便有五百多元的收入,尤其最后两张入场券,有的时候甚至可以拍到三五十万的超高价。
主办方很有头脑,选定的消费人群多数都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家里有些闲钱的富二代、官二代居多,他们这些人攀比跟风心重,判断力不足,定力差,很多又都是从小到大在蜜罐里泡大的,从未受过穷,更没吃过苦,被富养长大的他们并不了解挣钱的辛苦,花钱如流水,
往往更愿意一掷千金,又喜欢赛车这种刺激的项目,是最好的肥肉。
暄暄便是这样的女孩子。她家里是暴发户,有钱是真有钱,但是父母文化教育水平的低下,让他们在工作忙碌之余,全用金钱来表达了对女儿的愧疚之情,那真是要多少给多少,以为给了钱就是尽到做父母的责任。暄暄平时是由保姆带大,无人约束,养成了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娇骄二气十足的大小姐脾气。平时顺着她、捧着她说话,她还算可以交流,如果稍有不顺,便是恶语相向,再不来往。
陪在她身边的这三人一开始并不知道她这副性子,因着是同乡,暄暄长相又很甜美,笑起来还挺阳光,便渐渐相熟,之后才发现她性格上的缺陷,却又舍不得跟着她潇洒花钱的生活,只得忍下来。这回有幸被她带来看赛车,虽然高兴,可是刚刚下注的时候,暄暄却只顾着自己买了五万块第一辆车一赔三的票,压根没想起来今天她还带了三个拖油瓶。
这少女被推选出来,就是想问这事的。他们三人虽然不是家里穷得交不起学费的,但绝对称不是多有钱,本时生活费不发愁,吃得饱穿得暖,但若是想天天出去下馆子潇洒,买名牌衣物,换最新款的IPHONE8,那是想都别想,所以他们才愿意哪怕受点委屈也要跟着暄暄,因为这货就是个金光闪闪的移动提款机啊,花钱就跟扔废纸似的,自己几个人从她指头缝里漏下来的那点,都花用不尽了。
本来他们这次能被暄暄带来,已经兴奋异常了,据说光为他们三个抢到入场券,就已经花了暄暄十万块钱,十万块啊,他们一年的学费加生活费也不过才一万五,够他们上多少年大学的,就这么花出去了,而且暄暄还明显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哪怕已经习惯了她的大手笔,这也足够他们震惊的。
震惊之后,便是贪心。人总是会这样,不满足,想要更多,得陇望蜀。所以哪怕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耻,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提要求,能跟过来见见世面应该已经满足了。但是刚刚暄暄在买完赌票后,无意提起上一次她轻轻松挣了二十来万,虽然说者无心,但耐不住听者有意。
二十来万!小城市可以买套房了,怎么可能让他们不动心!几个人抱着一样的想法,有钱人挣钱容易,哪都能轻松弄个百八十万啊,可是他们这些在底层苦苦挣扎的小人物,却是连见个大场面都要靠别人提携,不是他们没本事,实是没资本没人脉没门路,空有个好头脑又有什么用?
当下便由那名少女开口,先将暄暄哄得心花怒放,再小心地提出要求,希望也能买一手,挣点零花钱,本金方面,可不可以让她帮帮忙。
暄暄觉得这没什么,不过是再多花万把块钱的事儿,便很大方地一挥手头同意了,几个人一阵兴奋,仿佛一座金山正在远处向他们招手。
赶在黄毛大哥要终止押宝的尾巴上,他们三人都跟着暄暄买了她看中的赛车,准备跟着喝点汤,见那黄毛在票上分明写上他们在人的名字:赵丰收、李若夕、岑曙辉,记下金额与买的车,递给他们,忙珍而重之地接过,退回到暄暄身后,激动、紧张地等待第一场赛车开始。丝毫没注意黄毛大哥向那起始点举着赛车旗充当发令枪的女人使了个眼色。
本日第一场赛车即将开始,黄毛大哥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早有小弟殷勤地将烟递到他口中点燃,另外自有人接过装钱的包,掏出点钞机开始清点。
赛道此时聚满了人,加油助威的喊叫声几乎压过了发电机的轰响,两名衣着暴露的兔女郎在场上来回逡巡,手中一杆旗舞得煞是漂亮,五分钟过,她们两端站定,右侧女郎蹲下,左侧女郎高高举起手中的旗,三位赛车手早已经各上各车,等候出发。
旗子落下,三辆赛车如脱缰的野马,争先恐后地蹿出去,不过几秒钟,就已经不见了身影,只余六只孤零零的尾灯渐行渐远。
众人伸长了脖子张望,赛道不长,他们往返一趟不过三四分钟,不一会,三辆车的轰鸣再次越来越响,马上就要回来了。
到底哪一辆最先压过终点线,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