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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法医肯定是不会同意手头压了这么多工作的情况下自己回去休息,文沫也明知这倔强的家伙一定会选择连夜加班的,还是忍不住唠叨几句,寻到家24小时营业的粥品店,买了吃的,逼着栾法医把他那一份全吃下去,才勉强放他去忙。
一组的办公室里,众人全都打着呵欠,见文沫拎了堆吃的过来,感叹有个女警在组里心就是细,以前他们忙通宵饿的时候能果腹的只有泡面,真饿了吃是肯定能吃下去,就是那味道,能在嘴里经久不散,着实算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现在多好,有粥有主食还有菜,光闻着味就知道肯定好吃了。
于是大家边吃边聊。死者方怡是一人独居的,现场她的提包中也发现了手机钱包和钥匙,一会吃完饭,还是由秦凯跟方怡的线,他认得路,带着文沫一起有个照应更方便,王爷驾到的身份特殊,从发现尸体到现在满打满算两个小时,王家应该还不知道他出了事,虽然半夜上死者家不太好,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这家人不好惹,还是不要给他们留下话柄,由郭建峰和李承平两个人过去一趟,案发地点的地下车库内有人值守,案发前后的监控他们也已经提取到了,剩下的三人就负责留在办公室看监控并盯着法医和鉴证科,一有消息立刻通知。
五分钟,饭菜见底,众人一抹嘴,风风火火出发,留下王家兄弟和闵三行。王家兄弟自告奋勇去等结果,闵三行乐不得地打扫卫生,说他龟毛也没办法,反正办公室乱成这样,包装满地,一屋饭味,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私心里,他真的不想去鉴证科,免得碰上周聿,心里不自在,至于法医解剖室,额~~~相比之下,打扫办公室,看监控简直就是在好也没有工作了。
方怡租住的是一户两室一厅的楼房,房子建成时间不算短,没有物业,各个出口倒是都安装上了摄像头。要论现在监控网络哪里最发达,放眼全世界,中国的城市也是排得上号的,各种各样不同来源的监控摄像头组成了庞大的网络,默默地记录着每时每秒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有些摄像头的像素实在难以恭维,真有需要的时候,便是办案民警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也没办法分辨已经放到最大还经过清晰处理的图像上那个所谓的凶手到底是男是女,大多数摄像头的存在,与其说是为了记录,还不如威慑效果更明显一些。坏人看到有摄像头,也许一时胆怯便不敢再做坏事,总之,只能安慰自己,聊胜于无吧。
戴上手套,拿方怡的钥匙开门。进屋,开灯。
大约是租来的房子本身装修极简单,映入眼帘的,只有几张简易沙发并空荡荡的博古架,客厅小小的,卧室倒挺宽敞,所有东西摆得很整齐,家里一丝烟火气都没有,看厨房积的那层灰尘,显然主人家不是个会在家里做饭的。方怡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最后一条,还是秦凯打给她的,自那以后再无动静,微信和QQ以及陌陌等聊天工具里通话记录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知道是凶手故意为之,还是方怡自己有清记录的习惯。王爷驾到的手机在现场没有发现,他的其他财物都在,价值不菲的名表皮包,以及钱夹里大量现金都没动,只有手机不见了,大概是被凶手带走。
她是如何跟王爷驾到混到一起,又是为什么被害的,回答上来这两个问题,大约凶手也就浮出水面了。前一个问题,现代通讯设备没有办法告诉警方,他们只能希望方怡的家里能找到两人在一起的证据。
床单干净整洁,显然两人没有约在方怡家里来一场欢啊爱,而除了性,大约王爷驾到也没有什么事非带上方怡不可,哪怕这个女人懂事不妄想,相比别人得了王爷驾到的一点看重,却也不足以重要到一般性质的约会,王爷驾到真的会找上她。X市是个小城市,有钱有脸的人互相谁不认识谁,这个圈子里的人最要面子,王爷驾到绝对忍不了自己跟个公交车被联系在一起,玩玩罢了,谁会倾注真感情?
那么方怡与王爷驾到死在一起就让警方觉得有些怪异了,凌晨一两点,两个除了上床之外交流有限的男女,不早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偏偏死在一起,到底有什么隐情?而且方怡死的时候,哪怕表情再狰狞,都能看出来她精心地化了妆,衣着也很讲究,明显是出去赴约的打扮。
两人翻箱倒柜,居然找到了方怡的日记本,有写日记习惯的受害者是警方最喜欢的一类。但
显然他们没有足够幸运,最后一篇日记,是方怡三天前写的,内容无外乎自己要过上好日子等等鼓励自己的话,与案情没有一毛钱联系,再之前的,现在却是没时间看了,郭建峰从王家打电话回市局,请求支援,秦凯和文沫也接到了调度打来的电话,让他们赶紧过去。
王家灯火通明,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排排站,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所有人都很安静地站在郭建峰与李承平的对面,只淡淡地问挡住正门的两人,让不让他们过去。这幢四层独幢,介于别墅与住宅间的小楼,全是王家的产业,并非没有其他门可以出入,王左槐要的,不过是警方的一个态度。
他睡得正香,何曾想过醒来后就被告之,儿子死了。父子近二十年,这个儿子身上,他倾注了不少心血,以后自己打下这片天下,终将传到儿子手上的,他已经没有心情更没有精力再去培养别的继承人了。王左槐不是一个会表达感情的人,与儿子相处,更多的是简单粗暴,他把他认为对的、好的,都想交给儿子,却根本不在意儿子喜欢不喜欢,叛逆期的男孩,总会有各种各样或消极或极端对抗父母的方式,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王左槐比谁都门清,当老大多年,他忍不了儿子的反抗,经常采用更野蛮的方式镇压,因此父子之间的关系相当紧张,他们俩大概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说过话了吧?他总以为,儿子再大一点,自己成家立业,当了爹了,总会理解他的,他以为,他有的是时间。
可是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人灭了他的儿子!而他,直到警察找上门来才知道!
变了天了啊~
再不是他可以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时代了~
心疼儿子,当然心疼,从那么一点点大看着长大的,又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心疼?不甘心就此平庸,自然是不甘心的,有过说一不二,号令全城的曾经,又有谁甘于回归平淡?因此王左槐恼羞成怒了,他必须,不得不,把杀害儿子的凶手找出来,然后手刃了,才能证明他对儿子的爱,才能证明他的地位。哪怕就此一命偿一命,有些事该做还得去做。
早就知道王家不好相与,所以郭建峰才会带着李承平来,他们两个年岁相对大一些,经的事儿也多,大约是能劝得住王左槐的,谁能想到,这货就是个炮仗桶,一点就炸,还死活听不进劝去。
对面这些人,有不少郭建峰都脸熟,他亲手抓过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蓄势待发的样子,绝对不是装装算的,王左槐别的本事怎么样,郭建峰没亲自跟他打过交道,不了解,但要论收买人心的本事,大概X市刑侦系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王家公子殒命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心腹,此时王左槐绝对不会叫来,可以想像只要王左槐一声令下,郭建峰和李承平今天想囫囵出去怕是不能够。心里直打鼓,他们两个人却只能像门神一样拦在正门口,身上职责所在,半步都不能退的。没有哪个警察会眼睁睁看着一群黑啊社会分子跑出去闹事,自己乖乖放行的吧?想要出去,也得问问他们身上这身警服答不答应。
好在他刚刚暗中向指挥中心报警,请求支援了,只要拖延一会,来了援手,王左槐就是再失去理智,也没有现在带人跟着警察火拼的道理吧,王爷驾到可不是他们警察杀的。
增援到得很快,十分钟后,一大批刑警荷枪实弹地进了王家,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王左槐都忍不住变了脸色,深知现在不是十几年前,法制社会了,他们混黑的,终究还是免不了要没落。
郭建峰有了底气,心里狠狠松了口气,还是劝王左槐别把事实闹大:“王兄弟,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心疼你儿子,但你要相信我们警察,一定会还你家一个公道,抓住凶手的。就让法律来制裁他,行不行?你是受害者家属,我们是站在一边的,别把你放到施暴者的位置上去。”
“我不同意呢?你还要当场把我枪毙了不成?”
“事情坏不到那个地步。王兄弟,我听人说起你,都说你讲义气,重兄弟情,因此手下的兄弟才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回头看看,这么多人,妻儿老小的,你舍得让他们跟着你一条道往黑里走?今儿绝对不能到那地步。成不?别再闹了,让弟兄们都散了,先回去休息,你信我一句,我们肯定尽力抓凶手,你给我们点时间,如果到最后我们还抓不到人,X市随便你干什么,我郭建峰都绝不再拦着了。今儿我这话搁这,说话算数。”
王左槐心中升起几分英雄迟暮的无力感,似乎一转眼,自己就一无所有了。他挥挥手,站在他身后的顿了顿,才不甘地离开。王左槐没精神跟警察废话,儿子死了,且容他悲伤一会儿,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吧,他要回去睡觉了,也许等他睡醒,才会发现他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儿子还好好的,什么坏事也没发生......
一场还没开始的暴力流血事件消弭于无形,郭建峰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全湿了,开始后怕。
凌晨五点半,灰蒙蒙的天空透出几分光亮,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中,连散发出来的光都比平常黯淡几分。他背在车门上,幽幽地想,终于杀了一个想杀的人,再把那个人也杀掉,他就可以好好活下去,放下仇恨,放下过去,华丽转身了。
这座城市的清晨,原来是这个样子的,除了晨练的老人和保洁员,以及偶尔骑车飞奔而过的学生,其他人还在睡梦中,之于他们,不过是平凡的人生中又一个平凡的日子,别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也许会感叹,却终不会在意。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冰冷的铁门,也让人与人之间筑起了高高的心防,他以前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同类都能无动于衷,之后见得多了,经历过了,才明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成年人的处世哲学,概因只有不闻不问不听不看,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哪怕牺牲别人的利益,只是能做到利己,就是可行的。
牺牲品之所以成为牺牲品,多数是因为能力不够,或者多管闲事。他自嘲地笑,如果人人都自私一点多好,也就没有那么多值得人扼腕叹息的悲剧,更没有值与不值。
呵呵。
三天里,李旭葵第二次踏进了家门。那个男人听到动静,仍像平常一样,身手敏捷地跑来门口,却并不是为了堵他要钱,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为什么这老东西一点也不像得了绝症,还是一副欠扁的样子!他说服自己,其实最近频繁回来就是为了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身,马上就要死了。
真是失望至极!一言不发扭头就走,那个男人想出声阻止,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呵呵,总算懂点事了,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他的,索性别来自取其辱。
他从兜里掏出叠钱,看都没看就扔在桌子上,然后抬脚跨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