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星星的泡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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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大姐这几天卖菜的时候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可是明明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她卖了十几年的菜,一切流程熟得连闭着眼睛都不会弄错,可她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隔壁摊位的年轻人,大约是还吃不了这份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今天马大姐已经把菜摊前的新鲜蔬菜都一箩一箩堆放整齐,隔壁摊的小年轻才哈欠连天地拉着货进来,只顾得上匆匆打了个招呼,清晨早起买菜的老大爷老大娘们已经进来,他才刚刚开始整理摊位,手忙脚乱中不知出了多少错,自然引得这些老大爷老大妈们心中不满,纷纷转向其他菜摊,丢了不知多少生意。马大姐笑容满面,虽然多忙碌几分,但一想到自己挣的都是真金白银的钞票,再苦再累便也不觉得什么了。

    好容易闲下来,已经上午近10点,休息不了几分钟,就会有中午买菜的人过来,马大姐抓紧时间,匆匆将从家里面带出来早晨没有来得及吃的早饭放到电饭锅里加热。电饭锅加些水,直接把带来的饭盒坐进去,温度上来暖暖地吃下去,别提有多舒服了。今天她带的是昨天晚上烙好的韭菜盒子,还有用电高压锅小火慢炖了一整晚的排骨,一加热鲜香四溢,勾起了她肚子里不知道多少馋虫,咕噜咕噜直叫,就连旁边摊位睡眼惺忪的小年轻,都探着头向她这处张望,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嘴唇,大概也是一个没来得及吃早饭,现在肚里空空的货。

    这年轻人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而自己的儿子现在在大学校园里边,朝九晚五,经常逃课,每个月她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得付出2000块钱的生活费,与自己的儿子一比,这小年轻实在太过辛苦,马大姐心里一软,招呼着他过来,一块垫吧一口,一会儿还有的忙,他们休息时间不多。马大姐的手艺不错,饭菜很香,小年轻确实没有吃早饭,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又懒得泡面,闻到家常菜的香味早就忍不住,马大姐一招呼他,也不矫情,匆匆跑开,买回半只烧鸡,全当加个菜,好过白吃白喝,不然以后还想再三不五时来马大姐这儿蹭饭,太当作理所当然的话他抹不开面子。

    两个人吃得很香甜,小年轻吃到了好吃的食物,肚子里有了底,不再饿得心慌,也有了几分聊天的兴致,他初初出来摆摊讨生活,有许多地方可以跟马大姐学习,自然想套套近乎,远亲还不如近邻呢,两个摊位紧邻也需要几分缘分不是,关系处的好了,有什么事情一起能搭把手,也算是小人物的生存智慧之一。可是两人并不熟悉,平常也没怎么说过话,小年轻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个切入口:“大姐,最近几天,怎么没看到那个瘸腿的女人来你摊前挑菜呀,她上回拿走的菜量并不多,也就够吃一两天撑死了,你看我这儿也有些被压坏的菜,摘一摘都还能吃,一会儿我抓空收拾出来,等她来了,你告诉我一声,我送给她,咱也做做好事,嘿嘿!”

    香喷喷的韭菜盒子吃到嘴里突然没了味道,马大姐心里咯噔一下,对呀,好几天没看到罗家妹子了,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原来她这几天心中不安就是因为罗家妹子始终未曾出现!

    两人有几年的渊源,也不光是卖菜的之于买菜的关系。大约三年前,有一回收摊之后,马大姐急着回家去给儿子做饭。那个时候儿子在上高中,学习负担十分沉重,做家长的在功课上帮不了孩子,只能一门心思好好地照顾他们的生活,吃好喝好,穿好睡好,但她工作性质特殊,不可能像每天坐办公室的父母那样,准时准点的回家给孩子做好饭菜,等着他放学,她能做的就是抽出所有的空闲,将饭菜提前准备好,等儿子自己回家就能热着吃,两年相安无事。但大约是高三的压力比以往都沉重数倍,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18岁少年所能负荷的最大值,心里憋屈只能向最亲近的人发泄出来,因此那几天儿子总是闹哄,说父母把钱看得比他重,不然为什么总是为了挣钱早出晚归,一家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连面都见不到。马大姐自知理亏,又心疼儿子,自那之后宁可放弃一些生意,也要准时准点得回去陪儿子吃饭,母子两个在餐桌上交流几句,比什么都重要。结果那一天她收摊收得有些晚,大约等她再赶回去,儿子几乎已经到了去学校的时间,她忙乱之下,那放着今天卖菜所得所有收入的钱包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等她匆匆赶回家,跟儿子说了几句话,想要像往常一样清点一天收入时,才发现平常一直拎在手中的钱包无影无踪。

    她来来回回在家与菜摊的路上走了好几趟,又在菜市场自己摊位前前后后翻了几圈,问了相熟的人,谁都没有看见。卖菜是个辛苦活计,起五更爬半夜,挣的不过是些差价,今天收入的钱,有一部分是要作为本金留着明天早上新进蔬菜的,结果现在全赔了进去,马大姐只要一想到自己马虎大意之下,让家里边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就觉得心口都疼,她蔫头蔫脑地回家,直接躺到床上去睡觉,却一直折腾到半夜都没合上眼睛。可是生活还要继续,不会因为她丢了本钱,第二天就不需要去进货了,好在老公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安慰她破财免灾,丢了就丢了,让她放宽心,不要再难过,并重新拿了钱给她,叫她先去买菜,别多想。到底是血汗钱,马大姐家称不上富裕,她更不是洒脱的人,总来买菜的老顾客自然发觉了她的异常,但是丢钱这种事,别人除了安慰几句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

    从来没在早上出现过菜市场的罗敏,匆匆奔着马大姐的摊位而来时,马大姐是极度厌烦的,彼时在她的眼里,罗敏就是一个什么菜便宜买什么,想方设法想占便宜要添头的抠门主妇,这样的顾客大概没有哪个卖家会喜欢。要在平时,马大姐还有闲心应付她两句,可是此时她心情实在不佳,憋了一肚子的火,没有办法跟任何人发泄,既然罗敏自己撞上枪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果然,罗敏在她的摊前站定,嗫嚅着半天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与她之前想免费要些卖相不好的菜时简直一模一样。马大姐一声冷哼,打断了罗敏想要说出的话,这一次一点脸都没给,极尽嘲讽之能事,鄙视她爱占便宜,而且专捡一个羊上薅羊毛,诺大个菜市场,这么多个摊位,罗敏为什么指定沾马大姐一个人的便宜,是嫌她脾气太好,很好说话吗?那么今天她就要让罗敏知道知道,她马大姐也是有脾气的,愿意应付罗敏,是因为她人品好,不愿意应付,也不过是理所当然!

    罗敏涨红着一张脸,如果不是生活实在继续不下去,谁又会每天因为几块钱的菜钱如此低三下四,陪小心说好话,还要听人揶揄,但是她今天来却真的不是为了买菜。她小心地从自己的破布袋子里拉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马大姐漫不经心的一瞥,心漏跳了半拍,这不是她遍寻不到的钱包吗?是罗敏偷走的?不对不对,昨天收摊之前,她还看到了这个钱包,那个时候罗敏早买完菜走了,不是她拿的,那是她捡到的,专门给自己送回来?

    罗敏将钱包拎过去,放在马大姐的摊位上:“这是昨天、昨天菜市场收摊之后,我想过来捡点儿菜叶子,在垃圾桶发现的,我以前来你摊位前买菜的时候,总看你拿着这个包,一眼就认出来了。里边还有3000块钱,你数数,我,我真的没拿,如果有什么少的,绝对不是我拿的。你、你、你要相信我。”罗敏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她是穷,没有钱,但她至少还有骨气,求人施舍可以,偷别人东西,绝对是超过她做人底线的行为。

    马大姐恍惚记得,昨天她临走时去丢过垃圾,大约是不小心将钱包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失而复得,马大姐激动万分,同时更惭愧万分,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罗敏的家有多困难,从她隔三差五来菜市场买最便宜的菜,偶尔买些鸡蛋,几乎从来不买肉,以及她身上洗得发白还打了补丁的衣服都可以看出。3000块钱,对马大姐来说,是一次进菜的本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丢了她当然会心疼,会纠结,但是终究丢这些钱于她无关痛痒,饿不着也冻不着。但是罗敏,这笔钱在她眼中显然是个大数目,她可以给自己买身衣服,可以买些好吃的改善改善伙食,剩下的钱留着慢慢花,至少能过一两个月衣食无忧的生活,又或者,就算家财万贯,捡到钱又有几个人真正愿意去还给失主,这东西不记名不绑定,谁捡到谁花,几乎都算得上是惯例了。因此马大姐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个生活窘迫,急需要钱的人,居然会有如此高的道德情操,她为她刚刚蛮不讲理地向罗敏发脾气而感到内疚与惭愧。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再歉疚,最多也就是说几句对不起,她一把抢过钱包,看都不看地抓出来一堆红票,死死塞进罗敏手里,不管罗敏怎么满脸通红的解释着自己不要她的钱,捡到东西还给主人是她应该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得到报酬,马大姐都执意塞给了她,最后罗敏强不过,而她也确实需要钱,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自那以后,两个人之间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不再仅仅是摊主与顾客的关系,她深知罗敏的性子,只要日子过得过去,不会白要别人的东西,因此这么多年来,她也仅仅是给罗敏在自己的菜摊残次品中随意挑选的权利,没有过多地提供帮助,因为罗敏即使贫穷,她也需要保留做人最后的尊严,总是接受施舍,会让她像乞丐一样,不能再与马大姐平等相交。

    越是处于社会底层的人,表现出远高于他阶层所在的道德素养,越是容易得到别人的尊重,马大姐尊重罗敏,与钱财地位没有关系,她仅仅是尊重于这个人高尚的道德情操,像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

    上一次罗敏中风偏瘫在床不能动时,也是马大姐发现她有好几天没有来买过菜,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了她家去,才算是救了他们母子一命。中风是容易复发的,一想到这儿,马大姐再也坐不住,急匆匆交代了小年轻一会儿帮她看着点摊,就一溜烟地跑了。

    循着记忆,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罗敏家,还没容得她敲门,那颤巍巍的木头门就嘎吱一声开了。连门都没关,虽然这一片鲜有人住,更不可能会有小偷光顾,但流浪猫流浪狗也随处可见,跑进跑出了十分烦人,罗敏自己说,她总是很小心得关好房门的,因为她的儿子有病,怕吵,一丁点儿小的动静都会吓到他。上一次罗敏动不了,马大姐来敲门的时候,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从他们邻居家翻进了院子。

    她狐疑地进了屋,直奔厢房而去,罗敏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被子整整齐齐地压在她的身上,而且在她的枕头边还放了一束白玫瑰。

    马大姐上前推了推她:“老妹妹醒醒。”刚一接触,她就觉出了不对,罗敏的身子硬硬的,冰冰凉,已经死亡多时了!

    虽然从未见过死人,但是罗敏的样子很安详,马大姐倒没有如何害怕,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态,掏出手机报警。唉,可怜罗敏今年才不过47岁,却看上去比她都老,也不知道没有了亲妈的悉心照料,罗敏那病儿子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