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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有想到,这片看似十分寻常,等闲人迹罕至的山林子里,小小一亩地的范围内,居然能起出七具尸骸!
桑俊深深地忧伤了。想想他们一直以来吹嘘的,风景优美、夜不闭户的景区,后花园里居然成了别人的便宜墓地!一巴掌拍在脸上也不过如此,丢人,真是丢大人了。
栾法医只大略得将七具尸骸从头到尾粗看一遍,得出死者应该是在五年内陆续被埋在这里的结论,第一具,也就是被小王发现的那具身上皮肉皆无的尸骨,当年埋得最浅,这几年涉水县的雨水颇多,渐渐冲掉上面铺垫的泥土,这才重见天日。除了最近一具被肢解的女尸外,其他尸骸凶手都做了遮掩,唯独最后这一具,就这么大咧咧扔在外面,才叫人看个正着报的警。
栾法医带着浩浩荡荡的七具尸体离开,这验尸报告至少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出来。景区出了大事,桑俊自然没敢耽搁,急急忙忙向上级领导做了汇报,得到指示,抽调一切可以抽调的人力物力,尽快破案,还涉水县一个安宁!
专案组一夜之间便建了起来,全县的精英一网打尽,全调了过来,这么多人力的投入,便是把整个涉水县有一个算一个来来回回摸一遍底都够了,自然牛鬼蛇神应该无所遁形才对。然则凶手的狡猾程度犹在他们估计之上。一年了,自景区后山发现七具尸体后,一年了,专案组人来来走走都换了不知道几茬,连凶手的毛都没摸到,而且凶杀案也戛然而止,涉水县要多平静有多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那几具女尸又实打实地摆在市局的法医科里,栾法医熬了几个通宵后,验尸报告终于出来,七具女尸,死亡时间间隔大约有五年之久,她们被害时间很平均,前后相差在九个月左右。最新鲜的两具女尸身上有被性侵害的痕迹,提取的男性分泌物内不含遗传物质,无法通过DNA鉴定判断凶手身份,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凶手有天生生理缺陷,也可能凶手做过结扎手术。
至于死因,所有女尸都是被人敲碎了头盖骨,造成重度颅脑损伤致死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第一具尸体上,死者的头盖骨只有一次击打痕迹,而后来的,所有死者都被反复击打至少三次以上,最惨的是四号女尸,头骨已经碎得几乎拼不起来。
女尸被凶手仔细清理过,新鲜尸体的指甲内没有留下任何生物检材,所有女尸身上未着衣物,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更加不会有身份证明。
七具女尸中,最后三具尸体容貌还能依稀辨认,第四具女尸头骨粉碎,基本上是不可能通过颅骨复原来认尸了,只能等到有人来找,再用骨髓做DNA鉴定,剩下三具,倒是可以试试颅骨复原。
涉水县的人口流动性大,很多人离乡背井多年不归,已经与家人失去联系也是有的,再加上我国公安系统对户籍人口和流动人口多是属地管理,相互之间并不通气,如果是A地的亲人在A地报失踪,数据是不会发布到B地的,那么人如果死在B地,在不发全国范围内协查通报的前提下,死者家属不会想到去B地找人,AB两地公安之间不会共享信息,沟通不畅之下,很可能两处案子都悬着,渐渐变成悬案。这弊端,短时间内怕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人口基数如此庞大,还有些人出于各式各样的目的,自觉不自觉地报假案,如果强行联网,信息共享,只会让公安局淹没在无法印证的案件洪水之下,无法为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帮忙,长远来看,绝非好事。
所以查找尸源的工作,在人口流动频繁的地方,有时候也需要运气。这一次,涉水县的同行们显然是走了背字的。七具女尸,不论是新鲜尸体还是已经化为一堆白骨的,均无人前来认领,哪怕她们复原出来的最可能头像已经在本市新闻头条滚动播出了,也不见有人前来。
整整一年,原专案组便只剩下桑俊一人,其他人都是来来走走,在没有任何新线索的前提下,专案组基本上等同于有名无实,毕竟公安局人手有限,每个人都恨不得变身八爪鱼,管着好几摊子事,七尸案再重要,没有线索光耗时间抓不到凶手也是白搭。
一年时间悄悄溜走,本以为死一般的悬案,却在最近又死灰复燃了。
一个月前,有位穿着破破烂烂好似乞丐的老大娘晕倒在涉水县公安局门口,门卫赵大爷将她搀扶进来,喂了些水,掐掐人中,才幽幽转醒,老人家见赵大爷穿着一身警服,抓着就不撒撒手了:“青天大老爷啊,我女儿在哪?让我见见我女儿啊!”把赵大爷整得还挺懵,最近没听说抓回来哪个女犯人啊。
老大娘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副画像来,赵大爷定盯一看,哟,这不是去年一直往外发的协查通报吗?全市各派出所居委会乡镇政府都发遍了,一直没有回音,难不成这位老人家的女儿,就是其中一个死者?
赵大爷虽然年岁大了,但职业敏感度还在,立即打电话给桑俊,告之他七尸案可能有新线索了,三分钟后,桑俊急匆匆从办公楼里跑出来。
老大娘转去抓桑俊的袖子,空出来的手不停挥舞着通报:“我女儿,这上面有我女儿,带我去见见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呜呜呜呜~”老大娘哭得伤心,身子又晃了几晃,桑俊担心她悲伤过度再晕过去,只得一直好言相劝,又答应立即带她去看女儿,这才让老大娘止了哭,跟着他上了车。
尸体还在市局,桑俊特意叮嘱司机放慢车速,给他点时间来问问大概的来龙去脉,至少得知道这位老大娘的身份和她到底要认第几具尸首。不然认错了,对谁都是空欢喜一场,他们倒是无所谓,不过耽误些时间,就怕老大娘的身体撑不住。
一路上,老大娘从来没有松开抓着桑俊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谁人没有父母,看着这位比自己的亲娘大不了多少的老人家衣不蔽体,满面风霜的模样,桑俊只能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让司机在早餐店门口停一停,买些包子来给老大娘,她一把抓过去狼吞虎咽起来,一边还不忘催促:“闺女,快点,我要见闺女。”
桑俊体贴地递过一杯还温热的豆浆:“大娘,慢点吃,别着急,啊~我们这就带你去见你闺女。不过你先告诉我,你闺女叫啥?是这上面哪个人?我们也好安排。”协查通报上有几副是死者最可能长相的复原照,到底有几分相似,其实谁都没把握,科学总是会存在偏差的,尤其是不算精准的科学。
老大娘一听,将还带着油星的手指定在第三名死者的复原图身上:“我闺女,大妮,我闺女。三年没回来了,她,她不会这样的。她可孝顺了。”
第三名死者被发现时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虽然后来验尸时经过处理,但是只要想想也知道,尸体的模样绝对不会是老大娘记忆中的女儿,便是新入职不久的警察都看不惯,更何况年事已高的老人家。她会不会一时接受不了再晕过去?要真的是在他们监管时出点事,恐怕他们谁都说不清,讨得不好。
还是先稳住老人家吧,千万不能就这么带过去认尸。
思及此,桑俊打定主意,一会就算到了市局,也要先想办法稳住她,劝她打消了认女儿尸体的准备,待查清她的身份之后,再看看她家里有没有别的亲人,至少得找个年轻力壮的来。
老大娘一路乞讨着过来,很有几分疯癫,除了关于女儿的话还能听进去,别的时候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车已经停进公安局院里很久,她被带着走了十来分钟,进到间狭窄低矮的办公室,她放眼望向四周,哪哪都寻不到女儿的影子,自然着急上火百般不情愿地折腾。
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口水与水磨功夫,老人家终于平静下来,在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里摸了半天,摸出个巴掌大的蓝布钱包,递给桑俊。
钱包里,有一张老人的身份证,两张已经模糊的旧照片,照片中是个大约十六七岁的青年女子,看起来与第三名死者还真有些相像。
老人家语无伦次地絮叨着,桑俊耐心听了半晌,大致拼凑出一个故事的大概:老人家叫姜淑凤,今年53岁,第一任老公在她结婚五年时病死了,没给她留下一儿半女,娘家又容不下,只得改嫁他人,二嫁的这位老公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等到家里的孩子接连降生,生活日益贫困,眼见着过不下去了,混帐老公不想着如何挣钱养家,居然拍拍屁股自己进城讨生活,一去不复返,再也没管过留在家里的妻儿。这么个大包袱,在家家都困难的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的农村,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亲父母都不一定愿意管,更别论兄弟姐妹了。
姜淑凤望着膝下嗷嗷待哺的两女一子,连哭都哭不出来。她没什么文化,勉强读完初中就不读了,在家务了几年农便出了嫁,生存技能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干,家里山多地少,她便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也不可能从地里刨出够四个人吃的口粮,更何况其他各项生活开支,哪怕再俭省,加起来都不是小数目。
但什么努力都不做净等饿死,就算姜淑凤自己死活无所谓,三个孩子却是无辜,她必须得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地来。为了生存,她狠心将三个孩子托给公婆,答应每月给一百元生活费,好在最小的孩子都已经一岁多,早断了奶了,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百元放在现在算不得什么,但在近二十年前,可是一个成年人大半个月的工资,姜淑凤手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巨款。
她带着两身衣服进了城,什么脏活累活,只要给钱多统统都愿意干,高烧四十度都不敢讲一天假休息,生怕被扣工资。好在那个年代像她这样进城找活干的少,一般人只要能过得下去,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地吃苦,她虽然年龄学识不占优势,但勤能补拙,有一颗好学能吃苦的心,比什么都强。
她以一己之力,养活着三个幼童,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只要孩子好好的,她什么苦都愿意吃,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一点都不夸张。
但上天给予姜淑凤的苦难还远远没结束。她正在城里上班的一天中午,刚吃完饭好不容易可以抽空休息半个小时,就看到婆婆神情不自然地站到了她面前,吱唔半天终于告诉她,她的儿子和大女儿野着跑出去玩时,失踪落水,因为没有被大人及时发现,等到中午吃饭,公公出去寻人时,两具尸体都已经飘起来了。
姜淑凤只觉得脑袋嗡一下的,连忙跟着送婆婆来报信的自家叔伯兄弟一起坐拖拉机回去,一路上拼命催着开快一点。
小小的两具尸体,摆在她家房子门口,盖着白布单。他们老家那边有规矩,还没有结婚的孩子死亡算横死,既不能操办发丧,也不能把尸首抬进家里停灵,因为小孩子的鬼魂最凶,还分不清是非,一旦有个什么怠慢的地方,便能生生世世搅得家宅不宁。看到了这一幕,姜淑凤心中一直存着的丁点希冀也熄灭了,双眼一翻,晕死过去,从拖拉机上栽倒在地。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个小女儿需要她,可能当时姜淑凤就随着两个苦命的孩子去了。但即使她勉强醒转过来,也有好几天不吃不喝不动,只守在自己两个孩子的尸首旁,谁敢动他们就跟谁拼命。
她怨恨着所有人,怨恨公婆为什么答应看孩子未尽到责任,怨恨同村为什么那么深的水塘都没个防护措施,怨恨失踪已久的老公跟个死人一样,怨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怨恨小女儿怎么不跟着一起去好在出事时回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