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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姜淑凤收拾了家中为数不多的细软,第二天便早早踏上寻女之路后,才发现原来中国人有那么多,想要找到某一个特定的人时,简直比登天还难。
张睛倒是没有跟她说谎话,灯红酒绿的尽头,一家KTV每当华灯初上,便客似云来,仔细观察之下会发现,男多女少,门口站着的迎宾小姐在寒风瑟瑟中穿得极清凉,一张姣好的面孔带着几分风尘气。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所,姜淑凤不是躲在深山不知世事的老神仙,自然明白。她压抑着一口怒气想要往里闯,将她那不要脸的闺女拽出来,立刻带回家,再也不允许这么自甘下贱了!
可她连门都没进去。她的穿着打扮彼时还算得上整洁,但却与光鲜有很大差距,再加上她年龄一大把,长得又粗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进这种场所消费得起的。能当得上迎宾的人,姿色什么都是次要,重要的是得有眼色,能有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既然敢吃色啊情这碗饭,上门来闹事的三教九流哪个没见过,便是最难缠的都能让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像姜淑凤这样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乡下婆子。
软语一哄,好话一说,姜淑凤三言两语之下就被对方明白了来意,得知她想找的女儿名叫飘飘,手里捏着的照片还是好多年前的,青涩得可以,两位拦住她的迎宾相视一笑,很放心地将她带进来了大厅的角落里,然后冲着一众还没有客人的公主喊:“飘飘,你妈来接你回家了。”
四五个衣着暴露的女人齐齐回头,不约而同地向姜淑凤脸上望去,发现根本不是自家老娘后,又齐刷刷松了口气,反正一个个坐着也无聊,送上门的热闹,不看白不看,反正只要不是找自己的,她们旁观看戏心情不要太爽。
“娘啊,你看我可是你女儿?要不干脆领了我回家去吧,我肯定以后好好孝顺你,给你养老送终。”走在最前的一个蛇精脸美女率先开口。
“切,我说,飘姐你是从小缺乏母爱吗?听人说过认干哥干爹的,你这跑来认干娘是什么鬼?”紧随其后的一位偏丰腴的女人甩着手中的帕子,咯咯笑出声。
“呀,你不知道啊?咱们飘姐想她娘想得紧哟,你来得时间短不知道,飘姐的娘是被拐来的,生了孩子后婆家看得松了些,连孩子都不要直接跑了。”走在最后看起来年龄最小的女人一脸神秘地解释道。被人称为飘姐的女人脸色沉了沉,她最恨别人拿身世还说嘴,娘跑爹不疼,从不关心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只天天要钱的是吸血鬼,可不是什么亲人,她倒还巴不得自己亲娘能来找自己,打一顿再带自己回家呢。
姜淑凤没想到这么多个重名的居然没一个是她的女儿,她们七嘴八舌地从一开始耍嘴皮子,到最后几乎要吵起来,只不过因为大厅就那么多地方,吵得太大声会让前台上正办理手续的客人听到,坏了自己今晚的生意,因此只勉强压低声音,但是言语间的恶毒却是一点也不少的,太过露骨的话,姜淑凤听听都脸红,她们却还习以为常。
这就是她十多年尽最大努力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日常的生活一角,在这么大个染缸里泡着,出淤泥而不染才真是笑话。她想等在大厅,看会不会女儿今天没来,或者已经有客人了,但再听她们说下去,她忍不住是不是想替她们的父母教育教育她们,只得先离开。
外面的风又冷又硬,可是姜淑凤不在乎,她裹了裹身上不挡风的破棉袄,坐到角落里,盯着KTV门口。
一连三天,除了吃饭上厕所会动一动地方外,姜淑凤半步都没离开过,最后她不得不无奈地承认,女儿真的已经不在这里。
户口本上,女儿的大名就叫张大妮,曾经无数次,女儿从学校哭着跑回来,闹着要改名,并姜淑凤知道,女儿对这个名字很厌恶,当年她不过是大妮大妮地当个小名叫着的,因为计划生育的影响,身为三女儿,一直也没户口,等到前两个孩子死了,还是女儿的爷爷去派出所上的户口,老人家没什么文化,想都没想就把张大妮做为大名报上去了,也因此让小女儿被嘲笑了多年,气愤了多年。便是现在她自己给自己起个飘飘的名字,比大妮是好听一些,但是这些场所的女人,总是会起个没什么特点,能让人叫着还好听些的化名,鬼知道换个地方还会不会用。
不知名姓,不知行踪,只有个死活没开机的电话,她一个连方向都几乎辨别不清的外地人,又如何能找得出来她女儿啊?城市居,大不易。全部家当在匆匆寻找女儿的时间里被消耗殆尽,她固执地走遍全市大大小小的特殊场所,没钱了就睡在桥洞下或者公园里,没饭吃就去捡人家吃剩下的,衣服破了就从垃圾桶里翻人家不要的,生活再艰苦,都没能让她放弃寻找女儿。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她几近绝望,快要撑不下去时,她终于迎来了转机。却是一个足浴城里的服务员,在被她缠了三四次后,终于答应看看她手里陈年旧照,帮着问问自家店里有没有这么个人,一看之下,虽然清纯稚嫩了些,还是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很可能就是几年前与自己关系不错,后来有一天接了客人出去,却再也没见回来的张飘絮。
她们这行,流动性极强,换了地方谋生的,捞够了上岸的,甚至被杀被害都不新鲜,从事着高危的工作,就别想着既挣钱又安全的好事。所以张飘絮的失踪并没能引起太多警觉,实在是见怪不怪了。
直到有人不小心看到了协查通报。他们所在的小区居委会很负责任,几乎辖区内所有的经营场所他们都走了一遍,给了通报,叮嘱他们有什么情况及时反映。但是对于从事不法行业的人来说,能不跟这些人打交道,等闲是绝不会给自己找事的。哪怕那个时候有人漫不经心地一瞥,发现有个人很像张飘絮,也多半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只要没牵连到自己头上,绝对的高高挂起。
可是姜淑凤一副乞丐模样地在门前蹲了好几天,只眼巴巴得想找女儿,任谁看了都会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知道则罢,知道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狠心当没看见。
姜淑凤拿到了那份服务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协查通报,只一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第三张图,虽然发型与记忆中偏差太多,但是眉眼间带出来的熟悉可做不得假,分明就是她日日看惯的自己的模样!
“大妮啊!”姜淑凤哭着嚎着,那服务员见她一身破烂,恐怕身上也没什么钱了,给她一百钱,送她上了来涉水县的长途班车,她刚一下车,一路问了不知道多少人,才找上公安局的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撑着:绝对不能倒下,至少要看到伤害自己闺女的人死在眼前才行!
于是就有了她又饿又累,体力不支晕倒在公安局大门前的一幕。她抓着桑俊的手,点着协查通报上自己闺女的照片,声泪俱下:“苍天啊,警察同志啊!可要给我做主啊,我闺女她是个好闺女啊,她不该死啊,死的该是我这老婆子啊!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三个儿女啊,一个都留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送了两回啊!我还有什么念想!警察同志啊,求求你了!”老人家还想跪下,被桑俊死死拦住。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案发到现在已经一年了,他们连丁点线索都没找到,七名死者就像全是孤家寡人似的,没有人来认领,凶手也再没作案,他们忙过了最初那一段,当初触目惊心的案发现场就变成了冷冰的照片,当初的震惊渐渐平息,他们很容易就遗忘了七条无辜生命,因为遗忘比一直惦记要容易太多,他们的借口很好用:新案太多,警力不足,旧案没有线索。他也曾想过,如果某一天寻找尸源的工作有了进展,面对这些受害者家属时,他希望他能挺直腰杆告诉他们,杀害他们亲人的犯罪分子已经被绳之以法了。
今天,对上姜淑凤满满全是绝望悲伤的眼睛时,桑俊不自觉地转开,心虚啊!记得以前不知道从哪听到过一句话,说凶手杀人,杀的从来都不止受害者一人,连带着关心在意他们的人,也同样都是凶手的受害者。此情此景,正应了这一句话。
“老人家,你别着急,你指认的这具尸骨,就是我们让你现在去认,你也肯定认不出来。我们得做别的鉴定来确认你与她的血缘关系。一会我们就安排法医来采血,行吗?”这样一位可怜的老人家,任何隐瞒与欺骗都只能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因为事实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所以桑俊缓缓蹲下,握着老人的手,缓缓向她解释。
肯定认不出来,法医来采血,姜淑凤一开始没明白桑俊是什么意思,还想说无论如何,自己的闺女自己肯定都认得,但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说闺女死得太狼狈,已经不成人形了啊!她忍不住又热泪盈眶,却生生憋住,没让一颗眼泪再掉下来。做为一名失去两个幼儿,又将唯一的女儿拉扯长大的女性,她即使曾经软弱可欺,也早被生活锻炼出了刚毅的一面。她沙哑着道:“那你们现在就抽血吧。”她稳稳伸出皮包骨头的胳膊。
颜志勋抽了血,转头去做DNA鉴定去了,等结果的过程中,桑俊将老人家带回自己家,让妻子帮着给她洗了澡,买了新衣服,过程中老人家只不停说谢谢,却能看出,她对自己会如何一点都不在意,只一天要询问上十来遍有结果了呢。每一次,桑俊在回答还没有时都有股罪恶感。
鉴定结果:三号女尸与姜淑凤存在亲子关系的可能为99%。可以认定三号女尸即为姜淑凤的女儿张大妮。
姜淑凤第一时间得知结果,死活非要看一眼女儿,桑俊是想要阻止的,但是姜淑凤掷地有声地道:“那是我女儿,我身上掉下来,亲自养这么大的女儿,无论她变成个什么样子,我还能怕了自己的亲闺女不成?我是一定要见她的,无论你说什么!”桑俊再没劝说的理由,只得带她去了法医科,还暗暗叮嘱颜志勋要注意观察老人家,一旦发现不对要立刻采取合理措施,可不能闹出人命啊!
一具腐败得不完全的尸骨,比白森森的骨头更有冲击力,微黄的骨骼上粘连着黑色的腐烂组织,有的地方还在渗着尸油,哪怕保存得还算得当,味道也相当冲鼻,桑俊反对姜淑凤来认尸,是怕她以后的人生中,会长长久久只记得这具与美观搭不上边的尸骨,反而忘了女儿原本的模样,她的孩子都死了,但她的生活必须继续,总得有些美好记忆让她撑个一个又一个漫长白日。
姜淑凤看着这凄惨的尸骨时,眼中全是温柔,这是她的女儿,变成什么样子,也还是她的女儿。站在停尸柜旁,姜淑凤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抓住凶手,告诉我!”
桑俊在她背后用力点头:“一定会!”
姜淑凤将自己这一段时间一直在X市的特殊场所来来回回寻人的事说了,自己的女儿干了不光彩的事又如何?总罪不至死吧?凶手别想逃脱罪名,必须要一命偿一命!
桑俊其实也曾有过隐隐的怀疑。因为最新一具尸体手很细嫩,一张脸更是保养得不错,栾法医曾经从她脸上刮下些化妆品样本,经鉴定是雅诗兰黛最新款,价格不菲,能用得起的,不是有钱人,就是对自己妆容十分在意的人,再加上他们寻了许久,都没人认尸,死者从事特殊职业的怀疑便日渐浓了起来。但这个行业人数不算少,流动特别大,挨门挨户去找,他们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
没想到,姜淑凤居然靠着毅力做了他们没空做的工作,找到了案情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