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之路

星星的泡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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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此处戚茂发出一声冷笑,手中握着的纸杯也被他一把捏扁,好在水早已经凉了,只湿哒哒从他的手腕流下。

    此时他面容扭曲,原本的英俊帅气,被狰狞代替,这样子的他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杀人魔王的模样,不管是审讯室内,还是隔壁的警察们全都没有打断他的话,虽然他们对之后发生了什么,已经有隐隐的预感。温莛百分百的是被戚茂的父母想办法弄走,受了不少的苦处。

    大约,年迈的父母与已经成年的子女之间最大的矛盾,就是一个想要操控一切,另外一个却已经是独立自主的灵魂,矛盾小的不过是家长里短,无心争吵,矛盾升级到不可调和之时,最极端的就是象戚茂这样,为了反抗父母无所不用其极。

    戚茂努力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开始继续讲述他跟温莛那命定的结局,他的语气波澜不惊,毫无起伏,只有他紧握的双手,显示着他此时内心并不平静。

    研二下半个学期,戚茂都是在东奔西跑中度过,指望着警察出人力物力全中国到处跑去寻找一位失踪者是不现实的。人口流动如此频繁的现在,不告而别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失踪者是被绑架或者被杀害以前,一张普普通通的失踪案是不可能让警方投入太多的精力的,一是他们人手不足,二是也没有这个经费可以让他们到处出差找人,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害怕白忙一趟,结果被寻找的这个人已经在其他地方定居,并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因为戚茂的身份尴尬,他说温莛是他的未婚妻,但我国法律保护的,只是在民政局登记注册结婚了的正当夫妻关系,其他的诸如谈恋爱、订婚,法律并不认可其程序,也就是说,在法律意义上,戚茂与温莛并没有相对应的权利与义务,也许温莛就是为了躲他,才不告而别的,毕竟情侣之间的事情,警方不可能调查得出来,光听戚茂一面之词,万一温莛根本就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呢,他们所做的一切,不就变成了送羊入虎口吗?这种蠢事自然不会去干,因此警方不过草草调查了一个多星期,戚茂再来的时候,就被告知温莛的失踪案不会再进一步查下去了。

    他在派出所大吵大闹,被关进拘留所冷静了几天,出来之后自己踏上了漫长的寻人之路,近半年的时间压根没在学校出现。研二下学期,是研究生学习中最关键的一个学期,他却根本不在乎,连开题报告都没有正儿八经地交给导师过,任凭导师如何苦口婆心地打电话叫他赶紧回来,他都置若罔闻,至于家里的电话,更是连接都懒得接。

    不论他如何努力去寻找,在中国这样一个领土疆域广阔,人口数量众多的国家中去寻找一个特定的人,比大海捞针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不能放弃,哪怕有一线生机都绝对绝对不能放弃,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温莛失踪绝对与家中父母脱了不干系,他不能再将温莛置于聊险地后拍拍屁股转身就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根本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温莛的父母压根不知道女儿失踪的消息,那么遥远的路途,那么贵的车票,是贫穷与落后,让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思念被生生斩断,温家住在深山老林里,连电都不通,就更加不会有电话线路,再加上温家父母不识字,在一起那么久温莛几乎没有根家里联系过,警方自然不会山长水远的去到温莛家里,所以戚茂更加不可以放弃,他是唯一会寻找她的人。

    这一条路他走得极艰难,这还是在他身上有钱的前提下。坚持半年,就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了,他在网上认识了很多人,这些人同样身边有至亲之人失踪,多数都是孩子,他在到处东奔西走的过程中也见了不少,他们每个人坚持的时间都比戚茂要久,不知疲倦地散发着自己孩子的信息,捧着他们的照片,站在每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无论怎样的形容枯槁穷困潦倒,他们的眼眸中永远都跳动着希望的光芒。是这些人给了戚茂力量,是这些人,让他永不言败决不放弃,而他能做的,也就是当一个善财童子。寻人这种事,需要坚持与毅力,更需要金钱的帮助,坐车要钱,吃住要钱,打探消息要钱,登寻人启事要钱,几乎离了钱寸步难行。

    但因着找人这种事,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自然也不可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有长久的收入,便是家资百万,也在日复一日的寻觅中消耗殆尽,他们都是一群有梦想的人,为了一家团聚什么都可以舍弃,戚茂感动之余便想尽些绵薄之力,他穷得只剩下钱,一开始一万两万的往外送,到后来需要帮助的人太多,而他的钱大多数来源于父母,虽然很不耻自己25岁的大小伙子,依然处于啃老状态,但他现在满门心思都放在寻找温莛下落这一件事上,所有的人生计划,只有等到找到温莛才能具有实际的意义,他只能厚着脸皮拿着父母以前给他的积蓄过活。因为自从他荒废学业为这个女人什么都不顾的那天起,父母便将她列入了拒绝往来名单,钱财上的帮助自然断了,所以到得后来,为了自己能持久坚持下去,也只能闭着眼睛假装看不到别的寻人者的苦痛,再不可能像原来似的大手大脚,一万两万的抛洒出去毫不心疼,只能象征性地塞个三头五百,聊表寸心。

    戚茂养尊处优惯了,这辈子所有的苦都是在那一年受的,他原本就瘦高瘦高的,出去跑了大半年,风餐露宿,心里面牵挂着温莛的安危,没有一日能睡个囫囵觉,常常半夜三更惊醒,盯着天花板一直到天明,瘦得整个人都脱了相,胡子拉碴、头发打结,身上也穿着脏兮兮的,活脱脱一流浪汉,找到后来他都已经绝望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家找父母哭一哭,也许见到他这副鬼样子,他们一个心软,就会把温莛还给他,潜意识里,他一直觉得温莛失踪这件事,与母亲脱不了干系,要不然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等到他们两个和好如初,再度蜜里调油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母亲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二十多年相处下来,戚茂称得上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那一位真真正正的心黑手狠,不然凭她一个女人,也不能在娱乐产业中创出这么大一份家业,自家父亲虽然也是一样对别人狼心狗肺,在家里还多多少少有点窝囊,对唯一的儿子,骨子里还隐藏着一丝人性,但是自己的母亲,却是不折不扣钻在了钱眼里,善良软弱,怜惜爱护,通通被她视之为人的软肋,早早割舍出去,连带着亲生的儿子都想给调教成六亲不认的冷血畜生,一丝亲情欠奉,还能指望她对别个有多好吗?温莛实实在在碍了她的眼,她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那时的他想得很天真,他回去哭一哭,再让父母看到他一身狼狈,二十多年相处之情,便是只阿猫阿狗,养的时候长了也有几分香火情在吧,母亲能忍心折腾温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难道还能忍心折腾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他可以赌咒发誓,只要温莛平平安安归来,自己再不会去打扰这小丫头片子的生活,反正他学位也基本没戏,剩下的书念不念都已经没有意义,他可以答应再不回学校,再不见温莛,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好好的享受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戚茂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更低估了母亲的冷血程度,等到他满身风尘,嘴角起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如此狼狈地跪在母亲身前,母亲却连眼皮都没抬,只咬死了说温莛的失踪与他不相干,父亲在旁边沉默着没说话。

    最后一次希望落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身哀伤得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囫囵个儿睡去,睡到半夜又做起噩梦,梦见温莛披头散发地站在他的床前,满身血腥,不住的叫着,戚哥哥我好疼,吓得他一激灵,突然惊醒,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回了家。他嗓子干得冒烟儿,迷瞪着眼睛往床头柜上摸去,摸到水杯子刚想喝一口,半坐起来时,眼睛无意中向门边一瞥,吓得他将手中的杯子不管不顾地砸过去,正中目标,那团黑影哎呦一声,才叫戚茂听出来是他老爹。要说非得他在他这一对父母中选出一个稍微亲近的的人来,还得算是戚茂的父亲,戚东这个人,心肠比老婆稍微要软上那么一点点,虽然有限,但一家三口也不能总是相顾无言,戚茂有的时候还愿意跟他说上两句话,此时见他鬼鬼祟祟的潜入自己房间,站在角落里吓人,他本身情绪就不太好,此时更是瞅着父母不顺眼,一点耐心也没有,当下翻个白眼,想起来现在是半夜黑咕隆咚的也看不见,又加上两句:“人吓人吓死人呐!大半夜不好好在自己屋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嘛?不用盯着我,天亮我就走,找不到温莛以后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了!我是再不会回这个家。”他自然不会信母亲的矢口否认,这个女人可以盯着你的眼睛满脸真诚地说谎,戚茂从小到大不知道叫她糊弄了多少回,早就已经免疫了,他还是想逼一逼父亲,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得到两句准话,至少有个指引,也比他没头苍蝇似的全国到处乱跑要强上许多。

    戚东向儿子床边走了几步,压着嗓子说:“嘘!小声点儿,可别让你妈知道了,她前段时间神神秘秘的,背着我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事儿。后来我想了想,八成就是把小丫头片子弄走了。多的我也不知道,你往X市找一找,好像你娘前不久刚刚在那儿起了个新炉灶,那小丫头十有八九是在那里的,保密啊,千万别说是我说出去的,要不然我在家也没个消停日子过!”戚东这句话说完,又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戚茂再没有睡意,连夜就走了。

    父子两个背地里这番谈话做得隐蔽,邹墨迪压根没想到,在她只手遮天的家里,老公儿子居然能背着她搞些小动作,等到第二天起床发现儿子已经走了,还以为他是不死心,又到外面胡乱去找人了,根本没往心里去,自认为自己藏人的地方很出人意料,儿子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能找到人,待过个一年半载,再深的情分也会慢慢淡下去,何况他们两个人满打满算处了还不到半年,哪来那么多的海誓山盟海枯石烂,隔得久了,那么点子因叛逆而起的心也就平复了,到时候她再给儿子介绍个好的,要多完美有多完美。

    至于温莛以后的下场,呵呵,这么个好货色,大学生,长得又不丑,最重要的是还是个雏,她人都绑了,自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大大方方得就这么放回去,拐卖妇女儿童是个什么罪名她清楚的很,放回去温莛一个也许不要紧,但是自己沾上这挣钱的买卖,以后还想着长长久久的做下去,万一温莛回去报了警坏了事,让她在这上面栽个大跟头,便是她自己破费些钱财不重要,可是跟她合伙的那帮人,每一个都不是善类,以他们的罪行,抓住就是一个死字,可不是什么都不怕,能豁得出去了。

    所以说从动用这些人抓走温莛的那一天起,这小丫头片子在邹墨迪的眼里就是一个死人了,儿子再想找到她却不能够。邹墨迪就是对自己太过自信,有些盲目自大,认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等到知道那帮凶神恶煞之徒抓了她的儿子,了解自家丈夫背着她跟儿子说了什么,为时已晚。

    温莛血溅当场,邹墨迪确实遂了心愿,弄死了那个她无论如何都看着不顺眼的小丫头片子,却同样也失去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