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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沫扶着脑袋小心坐下去,好悬没直接扑到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等眩晕的感觉消失,目光再落到卷宗上,文沫头脑里一片清明,那眼神阴鸷、脸色蜡黄的男子,她如何能不认得?
彭忘川到底手底下有真功夫,又是一门心思只专攻心理治疗的,比文沫这个在犯罪心理学领域下苦功的相比,职业得多。
放下心结的文沫对彭忘川的治疗很配合,病人态度好转,心理治疗不说事半功倍,至少也可以少花很多力气的。文沫一直以来零乱的梦,以及在彭忘川的刻意诱导下,倒真的记起来不少事,可以说与真正恢复记忆相比,文沫已经隐约摸到那层阻碍她的屏障,仅差一个时机,她便能寻回曾经丢失的东西。
边境之行回来后,她对程功的亲近感增加不少,也有些急切地想要记起过去,不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存在空白。
但彭忘川再三告诫让她不要急。记忆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毕竟文沫的失忆是因为外伤引起,假以时日,只要自己想,恢复不是难事。难就难在,文沫有过严重的心理创伤。
心理创作不同于肉体伤痕,痛一痛,忍一忍,总会好,最多不过留下一条疤,碰了也不会像刚受伤时痛得撕心裂肺。心理创伤,平时不痛不痒,可是只要遇到合适的契机,一旦暴发出来,犹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与人意志坚强不坚强无关,与时间长短无关,人的大脑究竟有多复杂,直到医学无比发达的现今,都仍有不少未解之迷。文沫的过去,彭忘川自接了她的案子,没少花时间钻研,甚至连B市都亲自跑了两趟,从不同的当事人嘴里,一点一滴拼凑出来第一手资料。
曾经有过一次心理崩溃经历的人,就好比大病过一场,表面上看起来好了,内里的体质却比健康人虚弱,再来一次,呵呵,彭忘川不敢想不好的后果,他没有把握,而身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冒险的事,他从来不会劝自己的病人做。
李响岳与她情同父女,他的死已经让文沫受不小的打击,如果再知道这一位为公安事业奋斗了终生的老人家连晚节都没保住,连葬礼都没能穿着警服,能接受得了吗?
如果她知道,她早已经被不知何方神圣盯上,身边的至亲好友无一幸免,她又将如何自处?
所以恢复全部记忆一事,必须从长再议。
文沫记起了很多案子,因为之前程功在病床上给她看过无数卷宗,当时没见有效果,此刻却显出他们的用途来。这些干巴巴的文字,像是别人的经历,慢慢地与文沫原本的记忆整合,她几乎已经记起了被她遗忘的这些年自己经手的所有案子,唯有自己的人际关系,感情经历以及最后一年的记忆还有大片留白。
景颢是让文沫记忆犹新的一位犯罪嫌疑人。他并不是从来都像照片上这样阴沉,让人望而生畏的。
他的手里,不算焦寒月,还有四条人命。
年轻的、无辜的生命。四名死者,都跟他没有任何交集,她们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在下雨的夜晚,走在上班或者下班的路上,无人陪伴。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F市警方抓不到他的主要原因。传统的办案方式基本上是以死者为出发点,调查社会关系,发现疑点的。可偏偏景颢的作案目的仅仅是报复啊社会,受害者的选择随机,碰上谁就是谁,又怎么可能通过死者的社会关系找到呢?
焦寒月过去的照片与现在新拍的照片摆在一处,从笑容恬淡、圆圆的一张脸,变得头发打结、形容消瘦的疯妇,只有天知道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因为她的剧烈反抗,至今没有人能近身为她打理打理个人卫生,更别说检查身体了。
方可宁高田双二人能将她带回来,也颇费了不少力气,一路上在饭菜里不停地添加安眠药,让焦寒月大半时间都处于昏睡之中,这才算有惊无险。
他们在返程时同意拐弯来F市送人时,根本不知道他们为自己揽来了多大的麻烦。焦寒月受虐待已久,大概对所有靠近她的人,除了女儿小草外,都有很强的戒心。所以方可宁想要扶她上车时,就被结结实实抓了一把,要不是躲得快,只抓到肩膀,按照一开始她当的位置,恐怕有破相的危险。
疯子力气大绝不是随便说说的,最终高田双跟方可宁两个人都搞不定她,无奈只得给她准备的水里下了安眠药,怕伤身体还没敢多放,结果这位倒是昏昏沉沉睡了半路。当车在高速上以120公里/小时的速度飞奔时醒过来,疯疯癫癫地从后坐上跪立起来就去打高田双,后者不备之下差一点车毁人亡,想想都让人后怕!之后便再没手软,大剂量加安眠药,一直让她睡到到F市公安局。
焦大娘接到俞际的电话时还以为自己上了岁数,耳朵不好使了,怎么自家女儿已经被判定死亡两年了,还能冒出来个女儿让她去认呢?她的心脏最近一直不好,可经不起刺激。要不是打电话的是一直对她们家很照顾的俞际,她怕是会当骗子直接挂掉。
焦寒月变化太大,焦大娘一开始抱着外孙过去时,第一眼见到她压根没把这疯婆子跟自己女儿联系起来,细细打量,又看到她胳膊上一块铜钱大小的暗红色印记,惊讶得瞪大眼睛,仔细打量。
焦寒月小的时候,家里没人,她自己淘气,什么不好玩,偏把压着的煤炉子捅开,火星溅到她胳膊上,留下这么块疤,长大后也不曾掉下去,焦大娘以前跟女儿相依为命,怎么可能不认得这伤痕。
“月月!”焦大娘老泪纵横,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应该为女儿失而复得高兴,还是为她一身狼狈,神智不清,受了不少苦心疼,只想冲上去抱着女儿好好哭一场,把这几年心里头的郁闷与思念统统哭出来才好。
但焦寒月不让她靠近,只要焦大娘稍一走近,焦寒月就大哭大闹,还伸手到处划拉,焦大娘已经被她狠狠打了几下,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她可怜的女儿,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哟!连亲娘都认不得了。
最终,焦寒月还是被强制注射了一针镇静剂,送去医院检查,焦大娘抱着外孙寸步不离,还不停地跟怀里的小外孙说,这是妈妈。
小孩子忘性大,在他有限的记忆里,母亲是个很淡薄的称呼,他的母亲,不应该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家里墙上挂着的一张黑白照片,逢年过节一柱香。他很好奇地盯着这个浑身散发着臭味的女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的妈妈如此脏兮兮的,对他来说,意味着以后跟别的小朋友一块玩的时候,也可以说自己有妈妈了,他还是很高兴的。
俞际没有跟着焦大娘,转而把注意力放在文沫身上。文沫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景颢的照片看了许久,久到连他进去都没反应。他不明白,一张罪犯的照片,有什么好看的。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让焦寒月平静下来,最好能开口说话,交代交代她到底是不是让景颢抓走的,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差错,以杜绝景家人想要替景颢翻供的可能。
板上钉钉的铁案,而让个杀人案被平反,他们整个F市同行的脸都要被人踩在脚底下了,哪还有公信力可言!
他小心地叫了文沫一声,神情有些忐忑。
文沫回过神来,收回落在照片上的目光,感受到俞际的不安,回以他一个微笑:“别怕,景颢是凶手无无疑。你就是不相信我当时的判断,也要相信后来从他家里搜出来的证据。铁证如山,绝不是一个活着的焦寒月就能抹杀的。景家人翻不了案。”
犯罪心理画像能帮助警方缩小侦查范围,甄选犯罪嫌疑人,但真正定案,靠的还是证据。人会犯错,会撒谎。只有证据才是最可靠的。
如果这桩案子不是铁证如山,大约就没有哪起案子是了吧。
景颢杀人,源自于自己心理失衡。
他也曾经是勤勉工作,努力生活的普通人。虽然家境普通,母亲早逝,只能跟着父亲,两人生活在六十平米大的陈旧楼房里。
清苦的生活让他在现实面前逐渐妥协,越来越沉默。等到二十六七岁上,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个同样普通的女孩,交往半年,准备谈婚论嫁。
不菲的财礼沉甸甸压在他与父亲的肩上。一辈子积蓄都不够他讨一个老婆进门的。可他还是咬牙出了,就希望结婚之后,能好好地过着平淡且清贫的生活。虽然向往灯红酒绿,但大多数人都过得与他差不多,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女孩家里对他出的财礼很不满意。大环境影响,财礼钱越涨越高,可景颢的家庭条件摆在那,想要更多真的拿不出来,两个孩子虽然不是一见钟情,非君不可,但到底没有恶感,勉强凑合,也能过得下去,女孩年纪不小,也想嫁了。
婚礼前夕,突生变故。女孩一个远房亲戚有一次带着个朋友来女孩家做客,那朋友不知怎的,看上女孩了,知道女孩已经订亲,马上就要结婚,也不想放弃,直接砸了多一倍的钱,希望女方先退婚。反正现在这个世道,结婚了都能离,何况只是要结婚,还没真的去领证,一切皆有可能。
女孩受宠若惊,烈女怕缠郎,这位后来居上最终抱得美人归的男子可比木讷的景颢讨人喜欢得多,女方见女孩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便欢欢喜喜找景颢退了婚,财礼钱倒是一分不少还回来,还多给了一点当精神损失费。
不久之后,女孩结婚,现实版上演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景颢表面上没说什么,却到底意难平,还无处可以诉说,越憋越难受,最终心理变态,走上强奸杀人的犯罪道路。
他杀人时还有个恶习,喜欢在作案时用手机录音频,回来没事的时候反复听,听自己杀人的全过程,以满足变态心理,更会留下一件受害者的随身物品,一只发夹,或者一条丝袜。让他能在以后漫长且孤寂的夜晚一遍遍重温自己的人生巅峰。
现实生活中,他什么都不是,但是背地里,他是能让整个F市的女性闻风丧胆的人物,他沉浸于这种见不得光的情节中无法自拔。直到警察上门,还像个英雄般,昂首挺胸地走出家门,只碰到自已老父亲的视线时,才微微有些悔意。
他在的卧室里,搜出的这些证据,足够将他送上断头台,与他一起居住的老父亲不可能对儿子背地里的龌龊举动一无所知,只要他闹不起来,他们家其他的远房亲戚便不足为惧。所以俞际的担心全无必要。
文沫现在感兴趣的,是焦寒月为什么没死,她是被谁卖到远在大西北的山沟里去的?
景颢一直没有离开过F市。从他掳走焦寒月到被警方抓获,里外里只有五天时间,根本不可能跑到大西北去卖个人再回来。
文沫想起当年警方在搜查景颢家时没有搞明白的一个细节:他们在他家里,发现了一张当天晚上飞往深圳的机票。
景父表现,儿子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要离家。当时,景颢已经失业有三个来月。事实上,自他第一次杀人之后,他便对上班失去了兴趣,索性辞职回家。
几名死者在遇害时身上都带有少量现金,但景颢分文未取,他失业几个月来更没有向老父亲要过零花钱,自己的积蓄更是消耗得一干二净。
那么,买机票的钱哪来的?另外在他家里还发现了大约两千块港币,本市的几家大银行都不记得景颢来兑换过。港币不大陆能流通的有效货币,因此能兑换的银行统不过几家总行,别无其他来源。
因为当初这些细节与案情无关,大家并没有深究,仅仅以为这是景颢为自己选的退路,如果当时警方没有及时找到他,他可能已经逃到深圳,再想办法偷渡去往别处,从此天高云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