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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起见,文沫又试了两回,拿尚助的照片刺激她,每一次,焦寒月都从安静状态瞬间转为癫狂,显然尚助给她留下的是与苗大壮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心理阴影。焦大娘有心责怪文沫,不但没帮忙想办法让女儿恢复,还总是拣最扎人的地方刺激女儿。
做母亲的保护欲上来,焦大娘第二天便在病房门口堵着,说什么都不想再让文沫迈进病房一步,看文沫的眼神,就似乎她是洪水猛兽一样,与之前死活要她帮忙时判若两人,搞得文沫也很尴尬。周围不明就里的人伸长了脖子张望,期待一幕撕X大戏。
文沫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从焦寒月这儿再得到点线索,因为他们现在手头什么也没有,全凭着戚茂一面之词,多多少少有些被动,焦寒月又是这个样子,虽然站在文沫的专业角度上来看,知道焦寒月是绝对不会撒谎的,她所有的反应都绝对真实可靠,但到了业余人士的眼里,疯子的话,呵呵,大概只有傻子才会信!
但显然,焦大娘这副母鸡护小鸡的模样,是绝对不会再让文沫靠近焦寒月一步了。可惜之余,文沫又有些雀跃,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回X市了?比起自己在这儿的无所事事,X市的战场更需要她。
这一次,连俞际应该都不会拦着她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战友都水深火热,只她一个闲得头顶上长蘑菇,她在F市多一分钟都不想呆下去。她正准备给俞际打个电话说明下情况,然后订最早回X市的火车票,这位已经先一步赶来医院,气喘吁吁地跑到文沫面前站定。
无论俞际人品如何,他对焦家人也算得上掏心掏肺,好得不能再好了,自己的亲生爹娘大概也就如此了吧。文沫腹诽几句,却不愿真的跟他撕破脸,以后还在一个单位里,办公室隔得又近,工作性质还一致,早早晚晚会有再打交道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没想到俞际找她,为的却不是焦家的事,他深呼吸几口气,这才把话说得顺溜:“文沫,你这手机怎么总没电啊?打了半天电话都打不通,我想着这个点你应该在医院,才跑来堵人。真是,你们一个两个都不靠谱,刚我给焦大娘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先跟我走吧,别管焦寒月了,景颢家人找到公安局来了。”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文沫就跑,让文沫对他观感更差,边跑边翻个白眼,好商好量,征求个意见会死吗?
好在焦寒月入住的医院离市局不远,早高峰时期,他们一路跑回来倒比开车还快些。只是被俞际拖着,不远不近也两公里路,他倒是身强体壮跑个来回也不过是喘气声大了些,文沫可就惨了。
她那小身板,单薄得可怜,再加上重伤痊愈的时间细算起来并不长,跑到最后,她已经双腿发软,胸腔刺痛,几口气上来,连眼前都有些发黑,虚弱得可以,要不是俞际拖着她,她大约已经控制不住摔倒在地。
俞际不住地回头望她,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鄙夷,饶是文沫一向以为自己脸皮够厚,也有些发烧。她上次体测没达标,在现场被所有同行行注目礼时,每个人看到她的目光大约都是这样的,除了自己一个组的,其他人肯定都是看不起她的。不过那些人文沫基本上谁都不认识,便被看了几眼又如何?自己体力差虽然事出有因,却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
警察队伍里强者如云,军人出身、警界精英层出不穷,也间接导致很多同行只尊敬强者,看不起给他们拖后腿的人。文沫当场出了洋相,辩无可辩,只能认栽,事实面前,谁会深究背后有什么故事?但俞际却又不一样。
闵三行曾经跟她说过,俞际知道她以前不少事,包括那些在文沫看来有些夸大其词的传言,她只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的普通人,便是以前有些许成就,不过是前人智慧结晶的活学活用,背后有人支持帮助的结果,她可能因为站在最前方,能让大家看清,才多了点赞誉。
她相信,一个人的记忆全或不全,是改变不了本性的。自己原本也应该不是多爱出风头的人,如果非要用树大招风来形容,那也不是她的错。从闵三行的话语里能听出,俞际是羡慕嫉妒恨着以前的文沫的。
这个男人骨子里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倒不是说她有多瞧不起女人,他瞧不起的,大约中人有女警,拖后腿,需要人照顾,时不时哭闹,半点自己也立不起来的女警。以前他对文沫有多推崇,现在就有多鄙视。估计心里还要狠狠念叨几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再加上她来了之后,除了说几句便宜话稳定稳定人心,半点作用不显,俞际打从心眼里就不待见她。能得到现在的待遇就更不足为奇了。
景玉涛坐在会客室里不停抽着旱烟,大口大口吐着烟圈,跟着他来的几个小辈其实已经是快要出五服的远亲,平常联系本不多,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见一面。自景颢出事,这些远亲更是躲得无影无踪。要知道当初“雨夜屠夫”案在F市引起了多大的轰动,景颢被抓落网后,景家家门口被人砸臭鸡蛋烂菜叶,泼油漆,连带着景玉涛出门的时候都被人当面扇过耳光,骂他养出个杀人凶手,活该断子绝孙。他们这些远亲哪一个还敢与这样的人做亲戚,连说自己姓景都不好意思。
但此一时彼一时。景颢早被执行枪决了,骨灰也被景玉涛独自领回来,他倒一点不忌讳,直接摆在家里,现在墓地贵啊,一平米好几大千,甚至上万,哪个有钱人才能修得起墓哦,不放在家里,景玉涛哪里闲钱安葬儿子?
当年事发,无数受害者家庭提起附带民事诉讼,赔偿金额总计四百多万。可景颢本就出身贫困家庭,又在作案后就辞了工作,没有收入,家里的钱和一处破旧的小屋都在景玉涛名下,景颢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不管赔偿不赔偿,好几条人命呢,却不是钱能买回来一线生机的,早就通过代表律师转达给景玉涛他的意愿,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死,他家里又赔不起,被他前女友家退回来的财礼钱还是栖身之所,都要老父好好收着,以后用来养老吧,不然没人奉养,再家贫无依,景玉涛的老年生活就太惨了。
因此,受害者家属没有得到一毛钱赔偿,景颢名下并无财产,便是法院判了又如何?强制执行也找不到可执行的财产,法律可不讲子债父偿。景玉涛为着自己以后生活不太落魄,昧着良心装作看不到儿子作的孽,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到底有多煎熬,从他才六十岁的人,头发就已经全白了,可见一斑。
景家某位远亲的转折亲,有人在F市市局上班,虽然不是刑警,但消息还算灵通,偶尔得知焦寒月的事,没当回事地在一次聚会上说给了这位远亲听。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景家出息的人少,几乎家家都穷,过着勉强温饱的生活,对金钱有着无比的渴望。
如果景颢的死是冤假错案的结果,按惯例,只要能纠正过来,人死自然不可能复生,但是活着的亲属被赔一大笔钱是少不了的。景玉涛孤老头子一个,要是有钱了,谁养着他,以后可不是有大笔遗产可以期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一想到可观的利益,这些出事后恨不得改了祖宗姓氏的远亲们就跟闻到了血腥气的蚂蟥一般,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撺掇着景玉涛来公安局问问,到底是不是传说中景颢的受害者又活着出现了,有一就能有二,景颢说不定根本没杀人。
这帮人根本不想知道景玉涛心里怎么样,他们需要一个理由,只要能让他们看到利益,怎样都行。
景颢的骨灰盒现在就摆在会客厅的桌子上。景玉涛破旧的家里,大约只有这个盒子被保养得很好,干干净净。没安葬倒是让远亲们省事了,直接带过来,更震撼。
俞际与文沫两人踏进会客室,看到的就是一群中年人吵吵嚷嚷,跟正努力安抚他们的警察大喊大叫,景玉涛则不断制造烟雾,不敢谁来叫他表个态,都始终一言不发。
屋内烟味呛死人,文沫拼命压抑住想咳嗽的冲动,眉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会客室里一片嘈杂,四周都是高声争论的人,声调越来越高,因为小声说话别人根本听不见。
俞际没理会这些跳梁小丑,径自走到景玉涛跟前。
三四年不见,景玉涛仿佛老了十岁,身子明显佝偻。老人家抽了一口烟,看到有人站到他跟前,抬头看去,微微一怔。
几年前,正是这两人带队,抓走了他儿子,从他们家里搜出来大把罪证。没想到几年之后,又遇到这两个人。
凭心而论,景玉涛知道自己儿子死有余辜,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又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大,心疼之余,难免迁怒。世界上那么多人,唯独这两个人,是他极不愿看到的。
景玉涛坐着没动,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己的远亲跑来闹本就站不住脚,外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当初从他们家里搜到的证据,判儿子死五次都够了,区区一个焦寒月没死,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这些人,不过痴心妄想。
利欲熏心,他说什么这些人根本听不进去,死活架着他来了,还动了儿子的骨灰。景玉涛心里怎么能不难受?安安静静过日子也不可得,他不过是个糟老头子,还有几年活头,这些人也不放过,亲戚?路人也不过如此了。
室内突然混乱,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方人马似乎混战到一起,当啷一声响,景颢的骨灰盒被撞到地上,本就不是质量多上乘的木头盒子,当即摔碎,骨灰散落,这些人却毫无顾忌,在上面踩来踩去。
景玉涛气得眼睛都红了,气沉丹田一声吼,吓住了所有人,他却没管,急急奔到儿子的骨灰前,老泪纵横地想要捧起来。
他这一哭,才让失去理智的景家后辈缓过神来,有道行不够的,老脸一红,那脸皮厚的,便借题发挥,说些诛心之言,什么警察打他们啦,连死人的骨灰盒都放过啦之类的。
不过说了两句就没声了。因为在场的景家人极少有挂彩的,倒是警察几乎个个脸上带伤。景家人有男有女,男的打架还好,挥的是拳头,女人打架,可不就扯头发抠脸蛋嘛。为了避免麻烦,对拳头警察是能躲就躲,实躲不过了,才出手卸掉对方力气,避开正面挨打,脸上叫抠两下也只能忍着,却是谁也不敢还手的。省得不讲理的景家远亲们找到借口给他们扣屎盆子。
果然,他们猜得不错。
景家女人骂了几嗓子,还没来得及躺到地上撒泼打滚,就纷纷被自家男人拉住,渐渐安静下来。人家警察的伤都明晃晃摆着呢,他们倒是各个除了衣服乱了,头发散了之外,没有变化,哪还好意思说警察的不是呢。
没闹起来,众人的气焰先矮了三分,会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景玉涛的哭声就格外凄惨了些,景颢的骨灰被一众人又踩又踢的,早就去了小半,剩下的被他小心捧在怀里。
“警察同志!”景玉涛满脸通红,激动不已:“我儿子是杀人凶手,他死有余辜。我不闹事,是他们逼我来的!”狠狠瞪了一眼这些远亲,景玉涛大踏步离开。
景家人一看,正主儿都走了,何况他们现在不占理,闹也闹不出结果,还是先溜,回家过日子去吧。
可他们想得倒美,伤了警察,还能拍拍屁股没事儿人似得离开?做梦!刚刚几个叫得最凶,下手最狠的有一个算一个,被早憋了一肚子气的警察包了圆,以妨碍执行公务罪先关几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