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现实

星星的泡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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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墨迪终于落网,秦凯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至于赵志浩会受到什么处罚,那不是他关注的目标,这个年轻人最后的表现,至少能为他赢得从轻处罚的机会。敢做就要敢当,谁也无法决定别人的人生路该怎么走。

    其实秦凯也知道,邹墨迪会认识她女儿,会知道她的下落,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曾经有过无数次这种经历,拼了命地寻找某一个关键人物,到最后不过竹篮打水。可他必须坚持下去,必须坚定一个信念,那就是他的女儿还活着,在某个地方正等着他解救。

    对邹墨迪的审讯是漫长而艰难的工作,她太清楚警方的一些惯用手段,软硬不吃,死不开口,可她越是抗拒,就越让秦凯生出不该有的期待,坐立不安。

    戚东被邹墨迪瞒得死死的,直到警察找上门,出示了搜查证,连带着他们家名下的所有产业都在搜查范围之内,他才刚刚知道自己的老婆背着他都干了什么事。

    为什么说全国范围内的人口拐卖走私网络,邹墨迪在其中是关键环节上的人物呢?就在于她基本上遍布了祖国东南部多数地级市及以上娱乐产业。

    窝藏被拐卖来的妇女儿童少不了她的地盘,化整为零或者化零为整,调度有序之下神不知鬼不觉;

    调啊教这些人能为他们所用少不了她的人手,惯常做娱乐业的,心慈手软为何物早已经不记得了,有那不服管教的,当众打死、以儆效尤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毕竟运出国门挣外汇的都得是极品中的极品,边境走私线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安全,只看收益,就知道风险必不会小,多数人还得在国内想办法消耗,更离不开下游链条上能吃下众多人的邹墨迪了;

    可以说,邹墨迪被捕、戚家产业在全国范围内被各地同行清查,盘踞国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展、到现在俨然已经形成气候的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团伙受到了毁灭性打击,便是有漏网的小鱼小虾,短时间内也蹦跶不出花来。

    未来一段时间此类犯罪将会大大减少的前景可以预见。

    两天过去,栾法医忙完手头最着紧的工作,终于有时间喘口气,才想起来还有具水中打捞出来的女尸没有处理。

    女尸严重的尸僵现象已经缓解,上肢渐渐向身体两侧沉降,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以及脖颈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利器伤,伤口两侧肌肉卷缩,说明为生前伤,深及动脉,是致命伤无疑,保险起见,栾法医解剖了胸腔,证明肺内没有积水,不是溺亡。

    女尸身材娇小,哪怕泡在水里一段时间,已经开始微微腐败,也能看得出她生前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年纪最多不超过18岁,当然,更准备的年龄鉴定需要通过骨骼的生长情况来判断,但她实在太小,一眼就能看出还是个孩子。

    是谁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一刀致命,深可见骨,凶手没有丝毫犹豫和紧张,干脆利落,夺取人命,凶残至极。

    栾法医的解剖台上躺的人多了,上至90的人瑞,下至刚出生的婴儿,但每一次遇到年纪小的遇害者,他还是有几分不忍,无关职业,乃是人类对幼小同类天生的呵护同情。所以他一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会让人对孩子下手。

    尤其是,这个孩子,让他有种熟悉感。

    当法医的,对人体了如执掌,一个人的面部特征,栾法医只要见过,除非特别没特点的大众脸,都会有些印象,不敢说每个他见过一面的人都会认识,但下次再见一定会觉得眼熟。

    这个孩子就给他这种感觉,似乎像他的熟人,但他又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的工作又怎么会跟个孩子有交集。挥之不去的感觉让他很困扰。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文沫踹门进来,那扇可怜的门迅速晃了几晃,发出吱呀吱呀的悲鸣。

    栾法医回头淡淡看了一眼在他这一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文沫,戳刀:“体力不错啊。听说你前几个月体测不及格?这也不像不及格的样子。”

    文沫本就有些不太好看的脸色彻底黑了,喂,不带说话像插刀,还刀刀见血的,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不埋汰埋汰她心里不舒服是吧?不就踹了一脚门嘛,至于非得提起她的丢人事吗?想当初她也是散打高手,捉几个小蟊贼不费劲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当然,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念叨几句,要是让栾法医知道,她把他比喻成狗,还不分分钟用解剖刀把她大卸八块。

    “说吧,你又怎么了?”栾法医低头继续忙活,准备做只合格的垃圾桶。

    “其实......也没说什么。”文沫斟酌着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比起耀洁一把火夺走二十多人的惨烈,仓库电脑里的视频给她更多的是恶心和不适。

    这两天他们组里只有她相对清闲,但这种相对的,只是身体上的,心理上产生的压力,远远比出去到处跑案子抓人更令人疲惫。

    尚助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有点收不住,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他为人精明,嘴巴又甜,会溜须拍马,很得王维庆的信任,许多王维庆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都由他来处理,因此上上下下一条线上认识不少人。

    他是基本上算死定了,自然不想单仅仅只有自己倒霉,能坑多少坑多少,只要跟他沾过边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供出来了。郭建峰带着一组剩下的人没日没夜地抓人、审讯、再抓人,别的地方不敢说,X市差不多应该是大耗子小老鼠抓得差不多。

    唯独王维庆挖地三尺也没找出来,边防还没传来消息,郭建峰知道急不得,也不狠催,只有嘴角生出的燎泡能表现他内心并不平静。

    文沫一直泡着看视频,这都是证据,需要记录、分类、整理、标记,以便以后呈堂用,总不能他们自己心里都没点数电脑里都有什么就拿上法庭吧,那也太草率了。

    人类关于性的所有美好与圣洁仿佛都不再存在,所有丑陋的、罪恶的、变态的、扭曲的心理都突然被曝光在太阳下,两具甚至更多具身体以种种非正常的姿势交缠在一起,令人作呕,各种动物也频频被搬上屏幕,仿佛抽打在身上的不是皮鞭大棒,而是羽毛轻抚,鞭鞭见血亦能让挨打之人露出满足的笑脸。

    人心之丑恶,已经不能用文字来描述了。

    文沫觉得自己还没结婚,就已经对那方面完全没有欲望了,不知道以后等真的结婚了,才发现自己是个XING冷淡,该怎么是好,可不可以要求工作单位赔偿,这......应该算工伤吧?

    栾法医低头,手里的刀一刻没停,不抬头不说话,反正文沫也只是暂时有些调整不过来,找人说说话,平息平息,自己就能好,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他一个人重新清静下来。他觉得当个法医挺好,真的,因为他已经从事这门专业二十多年,还没有一个躺着的人跟他说过话,特别清静。

    文沫嘀咕几句,也就安静下来,她不会总这样需要找人倾诉来调解,只是庆幸栾法医耐心不错,说得差不多了,凑上前看他工作。

    这具女尸颈部的伤痕显眼,是最吸引人注意的地方,文沫先瞄了几眼伤口,好在遇害的一瞬间多数血液都随着心脏的跳动从她身体里喷溅而出,尸体内残留血液不多,再被水泡过,伤口早已经肿胀发白,不那么让人恶心。

    然后文沫注意到那张脸,稚气未脱,又带着成熟女性的妩媚,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这个女孩......我好像在哪见过。”可是在哪呢?文沫一时想不起来。

    “你也觉得这女孩眼熟?”栾法医停止工作,错愕地抬起头来。

    “嗯,有点眼熟。什么?也?”文沫惊讶,与栾法医对视。

    栾法医是本地土著,接触的认识的人多,可文沫刚来还不到半年,性子又惫懒,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别的娱乐,认识的人少得可怜,多数都是同事!

    他们心都狠得一沉,同时想到一个人:秦飞飞!

    这张稚嫩中带着熟悉的脸,难道属于秦凯的女儿吗?有了目标,他们再看解剖台上的少女时,带着审视与目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很快就找出不少与秦凯相似的地方,剩下一些不太相似的,栾法医却说是像陆玄卿的,而她,正是秦飞飞的母亲。

    文沫很明白,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是秦凯的女儿,会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在几天前,秦飞飞仍然是活着的。到他们开始盯梢,出了差错,让邹墨迪通风报信出去,尚助、陈莉、王维庆逃跑,耀洁二十多条人命被大火吞噬,秦飞飞也是在那前后身死——秦飞飞的死亡时间,是栾法医根据死者身上水中特有微型藻类植物繁殖周期推算出来的,在肝温失效后的最好选择。

    秦凯几乎是与他女儿失之交臂的,他坚持不懈地寻找这么久,却功亏一篑,这一事实会彻底击溃他的心理。

    栾法医将解剖刀扔进污染物池,咬牙切齿地说:“这女孩,被人多次性啊侵啊犯,甚至还有堕过胎的痕迹,她如果一直就在X市,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秦凯要怎么活!”

    当务之急,他们必须要确定,这具女尸,到底是不是秦飞飞。人有相似,仅凭容貌判断,作不得准的。

    但文沫绝对不想拿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把秦凯从外地叫回来,他一颗心都扑在邹墨迪身上,希望从她嘴里问出女儿的下落,文沫怎么能做那个通知他他女儿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遇害的那个人,尤其是在他们根本没有确定之前。

    要怎么弄到对比可用的生物检材呢?文沫想来想去,突然想起一件小事。

    一个月前,秦凯中午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似乎被书页划破了手指头,伤口不浅,流了好几滴血,掉在地上的自然被抹去,可是浸进书页的,应该还在。文沫花了近两个小时,才翻出这本决定命运的书。

    六小时,加急DNA检验亲子关系需要的最短时间。栾法医和文沫内心的煎熬没有人知道,他们对谁都没敢吐半个字,包括做检验的周聿。

    文沫可以很肯定,这是她从警十余多的经历中,唯一一次希望他们找不到死者身份的时候。她甚至求助于从来不相信的神佛,希望现实不要那么残忍。

    时辰难捱,她只能借由工作打发时光,看着屏幕上别人的生死哀乐人性黑暗也比干呆着强,反正早看晚看都得看,心里想着事,反倒不觉得看这些更堵得慌。

    然而,看了还不如不看,无知有的时候真的是一种幸福。

    文沫恨不得戳瞎自己双眼,这屏幕上一脸稚气、还带着畏惧的,不是停尸间那具怀疑是秦飞飞的尸体又是哪个?

    她顿时关掉了显示屏,可是音响里仍然传出声音,与别个的挨打受骂也像享受一般不一样,她的哭闹惨叫都是压抑的悲痛,半点都没伪装。

    绝望与不安的日子持续得不太久,栾法医终于打电话来,告诉她鉴定报告已经出来,让她去一趟法医科。

    一份最普通不过的A4纸装订整齐,倒扣在桌上,栾法医显然还没有看,他勉强挤出个笑,示意文沫先看。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文沫一咬牙,将报告翻开,顺着往下看,跳过技术鉴定,只看结论:确定亲子关系99.999999%

    文沫只觉得脑子嗡一下,手中的报告飘落到地上,栾法医长叹一声,没有再看,文沫的表情已经说明了结果。

    她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还活着,王维庆并没有连着这些人一起烧死,而是让自己养的亡命徒带着他们撤入了峰峰水泥厂。秦飞飞到底做了什么,会在最后关头被人杀死?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难题,是要如何告之秦凯这一人间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