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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记忆中,程功也曾经有过类似遭遇。
分手后失踪的前女友,他遍寻不到,好容易找到下落,人已经化为飞灰了,甚至连骨灰都不知道被扔到哪个犄角旮旯,竟是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那个可怜的女子叫什么呢?文沫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彼时她与程功只有些革命友谊,算不得熟悉,在S市不期而遇,偶然合作,自然不会太分心管他的私事。
她只记得,那个女人是在被解救前夕,被犯罪分子知道,他们即将到来的覆灭与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要不是程功多事,他们且可以自在逍遥过日子呢,气愤不过,夺了她的性命。
程功听到这一消息后是什么反应?又是如何度过最难捱最愧疚的时光的呢?文沫对此知之甚少,想得脑瓜仁疼都没回想起来,只得放弃,心里暗暗念叨等他回来,对他好点。
当务之急,却是秦凯了。秦飞飞的消息,透给他知道自然会让他伤心欲绝,可是既知道了秦飞飞的下落,就没有瞒着秦凯的道理。两年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秦凯所求,唯真相二字而已,文沫于情于理,都不可以剥夺他的权利。
既早早晚晚这一通艰难的电话总是要打的,况且公安局里人来人往,即使法医科少有人来,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第一时间早早告诉了秦凯,总比他拐弯抹角从别处听到风声要好,以后他们且还得长长久久如同事般相处下去,要是让秦凯迁怒于她可就不美了。
秦凯接到文沫电话时,正聚精会神地旁听对邹墨迪的审讯。平素最是稳重周全的一个人,竟失声当着众人喊出来:“你说什么?”众人猛得被吓一跳,俱都抬眼看他,秦凯失魂落魄地直接栽倒在地,就那么躺倒,抱着头直哭。
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来扶他一把,毕竟不是一个单位的熟人,很从人甚至连认都不认识他,只因他也穿着警服,知道是同行,过来旁听罢了,也没人来问他姓甚名谁,此时见他哭得肚肠寸断,形象全无,都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过去扶起来说些什么。
交浅言深本就是大忌。不过一直放任秦凯躺在地上又是不像,约摸过了五分钟,秦凯的哭声渐小,才终于被人搀扶起来,他一抹泪,连哭声都停了,低头去找自己的手机,屏幕摔得稀碎,肯定是用不得了,哑着嗓子借了个。
专从事刑侦的,组里所有人电话早倒背如流,他给文沫打回去,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确定吗?”只要有一丝不确定,事情就可能还有变数。
文沫沉默了一下,实在不忍心连他最后一点希望都狠心掐灭:“做了DNA鉴定了。确定。”
秦凯眼前又是一黑,晃了两晃,闭上眼睛,等眩晕感过去,才又问:“玄卿,她知道了吗?”
“没有,我想,你会希望第一个知道,暂时除了我和栾法医,咱们单位还没人知道。”
“谢谢你。”秦凯心情沉重,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一万个人告诉他秦飞飞已经死了都不好使,他必须要自己亲眼看到才行!
当天就买了高铁回去,要不是两座城市之间坐飞机再加上转车的时间比高铁还要久,他肯定立刻杀到机场去。这一路坐立不安,恨不得自己跑到驾驶室里去将火车开到飞起,短短三个小时行程愣是让他坐出十二个小时的感觉。
好不容易熬到到站,下了车,站在出站口外的广场上,秦凯竟有些胆怯了,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
文沫在电话里并未细说,秦飞飞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们又是如何发现的。他着急上火地赶回来,手机也不能用了,在车上就更没办法联系文沫,因此现在仍然感觉不久前收到的电话充满着不真实感,内心极度抵触。
他转念又想,女儿难道一直从未离开过X市?他东奔西走、四处寻觅,竟是生生地错过了无数次救女儿的时机不成?他到底,是不配为人父的,当初妻子的两巴掌扇得对。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回去是正经。他刚想赶紧打个车就走,就看到文沫正站在两步开外,视线相对之下,才开口招呼他:“组长,我来接你。现在走吗?”
秦凯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可路上却真真不是说话的地方,以前文沫不大开车,有事出外勤都是主动要求坐车的,此时见她神情专注,开得飞快,也实在不忍心打扰,反正也不过几十分钟,一切就要见分晓了。
解剖台上躺着的秦飞飞早已经叫栾法医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了两遍:解剖的刀口、脖颈上的致命伤都进行了仔细的缝合,又特意买了身女装给她穿戴整齐,头发梳拢到一旁,脸上打了层薄粉,使她看起来气色好些,不再那么苍白吓人。此时的她,如睡美人般可爱。
秦凯已经两年没见过女儿,青春期的孩子,说夸张些,一天一个样,他原本与女儿相处的时间就少。等他下班回来,多数已经深夜,女儿早就睡了,等他起早离开,女儿多半还没起床,就算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父女两个能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他那个时候一心扑在工作上,家里的事理所当然交给妻子。对于男人来说,什么叫负责任呢?只要挣来钱交给妻子养家糊口,不嫖不赌不打老婆,就够了。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对男性过于宽容,他拿工作为借口,一次次推远了女儿,以至于现在被迫挺接受他的女儿再也不在了的事实。
台上躺着的女尸,让秦凯既熟悉又陌生,他看了一眼,心理上还没能接受女儿已死的事实,自然看着不像,可是再看第二眼、第三眼,血脉相连的本能逐渐冒头,忍了一路的眼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
低低的、压抑的呜咽从室内传出,栾法医和文沫早早防着看到这刺眼的一幕,先一步退到外面办公室,给秦凯跟女儿一些时间独处。听到屋内传出的动静,两人也是一脸感同身受的哀凄。
过了没多久,屋内又重新安静下来,秦凯大步流星走出来,虽然眼眶红红,浑身却再不见悲伤,只散发着浓浓的戾气,他定定地盯着文沫:“谁动的手,抓住了没?”
文沫在去火车站接他之前一点也没闲着,盯着电脑不住看视频,只要主角是秦飞飞的,都仔细看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她被害的一幕,也算是对秦凯有个交代了。
她如是这般地解释了下,语气尽量委婉,措辞尽量小心,不好听的词一个也不用,却又明明确确表达了意思,不由心下感叹汉语的博大精深。
秦凯自然听得分明,他死咬着后槽牙,脸上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却一动不动地听着文沫从头到尾说完,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些话来问,这些视频证据现在在哪,他要亲眼看看,杀了她女儿的人是谁,哪怕文沫一再强调凶手从头到尾没露过脸,而且那视频,任何一个当父亲的,看到女儿如此,都会受不了也丝毫不为所动。
平静地看完视频,截取了凶手无数张图,送去鉴证科分析,他借了文沫的手机,最终还是拨了电话给妻子。
陆玄卿说与他形同陌路都是轻的,自女儿丢了,再见秦凯根本是恨之入骨,骂几句的时候少,动手的时候多,秦凯就那么站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知理亏,他欠她们母女太多,才想着要找回女儿,好好弥补。
可没想到,再次联系妻子,却是让她来认尸的。做为母亲,秦凯相信,她跟自己是一样的念头,无论结果如何,知道总比永远被蒙在鼓里要好。
陆玄卿已经有年头不接秦凯的电话了,这一次还是他用别的打来,才接通的,待她听到秦凯的声音又挂断,就听到秦凯低低说:“飞飞找到了。”
她先是一喜,可还没容她乐,就回过味来。到底是做过十多年夫妻的人,她对秦凯又怎么会不了解,如果秦飞飞能活着被找回来,不论她变成个什么样子,秦凯绝对不会没头没脑只给她打个电话,必是要全须全尾地将人带到她面前来的。
女儿是他们之间一道跨不过去的沟,可这沟在女儿活着回来后还有几丝可能能填上,现在她却明白,这块身上掉下来的肉,终于还是真的失去了,从今往后,山高水长,只有梦里能再见。
她忍不住失声痛苦,不能自已,边哭还不忘含混不清地问候着秦凯的祖宗十八代,秦凯静静听着,他没有辩驳的立场,能为她做的已经不多。夫妻一场,到现在,只能说造化弄人,遗憾已不能重来。
电话突然断了,秦凯有冲动再拨回去,却怎么也按不下去通话键,他还能说什么?他还有脸说什么?好好个女儿,精心巴意养了十多年,一朝走失,再见时已经阴阳永隔,他身为警察,竟连凶手的毛都没抓到!
他知道,老婆必是要来的,便是不想见他,女儿却肯定是要见一见的。他慢慢踱回法医科,目露哀求,希望栾法医能隐瞒女儿曾经被侵犯的事实,便是陆玄卿追问,也希望他能撒个小谎骗一骗她。
栾法医自然答应,做母亲的心,他懂。女儿死了,已经是最坏的结果,还曾经屈辱地活着,知道对她无异于火上浇油,却无半分益处。
陆玄卿果然很快出现,与上次栾法医见到她相比,已是瘦得脱了形,先是哭了一场女儿,等喘上来一口气,就没轻没重地挠了秦凯一脸花,再之后,决绝离去,她有太多的事要做,头一件重要的,就是先办了女儿的丧事。
秦凯目送陆玄卿的背影消失,这才迈步离开,文沫叫了他两声,问他要去干什么,没有得到回答。
不过很快,所有人都知道秦凯去做了什么,他女儿被害的消息这才渐渐传开,一组其余人一个不落,全都过来看了一眼,摇头直叹可惜。
将自己的事交代了个底掉,被批准逮捕关进看守所的尚助、峰峰水泥厂对战中投降侥幸活下来的三个亡命徒,都叫秦凯打成了猪头,要不是同事看着不对,一涌而上,把盛怒如狮子的秦凯拦下来,这四条人命大约可就要交代在他手里了。
可是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这四个人连秦飞飞其人是谁都不知道,问他们前几天仓库里死了人没,倒是有个人点头如捣蒜,可要问是谁动的手,却又一问三不知了。
秦凯想要再揍,终是未能如愿,违规放他进来已经是同行能做的极限,带了身伤他们本来就担着干系,再真闹出人命来,所有人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别想捞着好。
后来秦凯冷静下来,再仔细一想,才大约明白,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应该已经死了。当初仓库的看守人员根本没有能跑得掉的,在峰峰水泥厂被包了饺子,只剩下这三个见机的,还能勉强多活几天才吃断头饭。
可知道是一回事,不能手刃凶手为女儿报仇,秦凯心中压着的这团火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去,不了解女儿这么多年的经历,不知道她真正死因,他到底意难平。
案子办到如今这样,王维庆的下落不明,想要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堵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无论如何已经不是X市公安局的他们能管得了的了。
两个月后,人口走私案分别在两地共同公开审理,尚助、邹墨迪、陈莉、以及另外五名充当打手的犯罪分子一审均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其余涉案人员三年至十年不等。被判死刑的众人不服,上诉至省高院,省高院做出同样的终审判决,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然而伤害已经造成,无论是死去的人、被解救的人,都不可能再找回原本属于他们的生活,死者已矣,活着的他们,却要努力重新开始新生。
一场小小的葬礼。
秦凯待众人散去,呆坐在女儿坟头,面色发沉,不知想些什么。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