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获

星星的泡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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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沫颤抖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脑海里纷杂的思绪也被她一一理清。

    恐惧是人最原始最基本的情感之一,文沫没有刻意压抑。

    初初想起自己肩膀上的这颗脑袋早已经被人惦记并不是多愉快的念头。她除了害怕还是害怕。早先自己身体素质不错,还能以一敌三的时候,她也许还有自信,万一倒霉催的真的好死不死与幕后黑手狭路相逢,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便是最终不敌,也至少得战斗到最后一刻,虽死犹荣才行。

    可现在......呵呵。

    低头看看自己皮包骨头的双手,根根青筋突起,连握拳都需用全力。胳膊上倒是有点肉,可摸上去才知道,肥肥的一层膘罢了,何谈力量?

    便是过往学过的招式还记忆犹新,可以拿出来吓唬吓唬人,但真的动了手,是不是花架子一眼就能被看破。软绵绵的一拳估计还没挥出,就得沦为阶下之囚了。

    崔志佳啊崔志佳,真的是上辈子欠你的吧。前前后后两次,身体破败都是因为他。文沫恨得牙痒痒,却也不能真的把个死人的骨灰从地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她的眼神暗了暗。下定决心不告诉程功自己已经恢复全部记忆的事实。

    自己问过程功无数次,当初她如何受伤,李响岳如何身故,程功都避而不答,将转移话题的技巧修炼到满级,这番顾左右而言它的态度虽然明显了些,文沫却也明白他的出发点。

    自己大约是最近几年烧香进错了庙门子,一直没消停得接连出事,而且次次都足以威胁生命安全。种种弱不禁风的丑态都在程功面前表露无虞,似乎从两人相识,她就一直弱得可以,由不得程功不担心。

    身为男友与身为朋友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文沫才会对程功的避而不谈容忍度极高,有个人在乎你的感受,总比一直孤家寡人一个要强得多。

    所以现在,文沫才不想让程功知道自己想起来了。因为她想起来,也就意味着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早早晚晚会再次找上门来,她以及她周围亲近之人全都将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而她,现在实打实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女人,以程功的性子,怕是宁可放弃一切,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扛起所有重担。

    他不会用嘴随便说说“谁想要伤害你,得踏着我的尸体”之类听着血淋淋,却有种另类温柔的话,他会真正用行动诠释。

    与程功不想让她受到伤害的心一致的,是她不愿意看他受伤害。她再也没有亲人了,可程功老家还有父母,身为独子的他出了事,伤痛欲绝的还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那样悲惨的画面。

    这是属于她的战斗,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敢再次出来,她保证,一定会抓到他,给所有死难者报仇!便是退一万步讲,她能力不够,斗不过他,也一定不会让他全身而退。想抓一个人不容易,可是真的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她也不是好惹的。

    打定了主意,文沫收起思绪,正襟危坐,等着郭建峰和秦凯进来,纠结着想个什么由头解释解释。

    但郭建峰何许人也,全局闻名最疼下属的领导。虽然不知道两人在外面嘀咕半天都说了些什么,反正他们重新进屋之后,就统统当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各自坐回自己办公桌,各忙各的,文沫反而直接被无视了。

    心下微微松口气,文沫把刚刚还没编利索的瞎话抛到脑后。要知道,这两位都是审人无数的老刑警了,自己这点撒谎的本领放他们面前根本不够看,原就是抱着他们不会深究的打算的。这下好了,连解释都不用。

    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三人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文沫私心里是想回去跟程功腻一腻呢。可这两尊神一个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她也只能可怜兮兮地趴着不动。

    好在老大没这么没人性,郭建峰看看表,把手中让他头疼的资料甩到一边,咳嗽一声:“中午食堂没饭,外面饭店也没有几家开门的,我来的时候从家带了饭,因为不知道你们都是闲不住的,只有一人份的,咱们再泡点面,凑合一口得了。”

    秦凯随意点点头,两人看向文沫,后者怎么可能发表不同意见,陪着笑脸狂点头。

    于是大年初一的中午饭,估计全国人民举家吃剩饭呢,文沫抱着桶泡面,上面还放着只一面温热一面冰冷的排骨,怎一个凄惨了得。不过想想程功在宾馆里也没饭吃,她又觉得平衡不少。

    重案一组的传统之一,端饭碗在办公室,总会三言两语得转到案情上去。文沫便是为着这个来的,自然竖起耳朵想要听一听。

    郭建峰刚打开话匣子的时候就醒过神来,特么秦凯在这儿呢,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说案子,自己千防万防,不让他参与进来,不就是怕勾起伤心事,再变回不久之前那个不苟言笑的黑脸包公嘛。

    可秦凯因女儿之死的悲痛被压下去后,智商上线,虽然仍然对女儿之死以外的案件兴趣缺缺,可一听郭建峰提到孩子,他眼睛都直了,就那么瞪过去,大有你不说我盯死你的趋势。

    郭建峰吸溜一口面,边嚼边说,三言两语地交代完案情,偷眼看秦凯没有明显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唉,别人组里,组员看组长眼色,放到他这,怎么全反过来了。这手底下的人,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他也真是命苦。

    不管正副组长之间的眼神交流,文沫勉强咽着不好吃的面,早已经魂飞天外了。

    张敏婷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他们祖孙二人到底是怎么被找到的呢?

    异地安置这个政策有利有弊,放弃以前的生活和关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但当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时,其他一切身外物都可以抛弃。因为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远在海对岸的M国有个大名鼎鼎的政策,叫证人保护计划,制定和执行的目的,就是保护重要证人安全的。他们会帮助可以指证罪大恶极的罪犯的目击证人换个身份、换个地点开始新生,帮助他们寻找工作,联系子女就读学校,还要定期查探,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

    与完备的证人保护计划相比,我们的异地安置政策就要简陋多了。一般情况下出于安置人自愿,警方只会提供建议,告之他们尽量选择不起眼的小城,不要从事太过惹眼的工作,不要跟之前的社会关系有联系,每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时刻警惕自己身边有没有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出现。除此之外,没有金钱援助,没有额外保护。

    可以说,选择异地安置的人,从离开那天起,凡事都得靠自己。

    文沫想象不出来,一个五十岁的人,没有一技之长,独自扛起抚养外孙护他周全的工作,八、九年下来,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张敏婷都无怨无悔地做了。她熬尽了自己的精神,付出了自己的人生。小心地听从着最初的指导,哪怕多年平安度过,也没有放松保护外孙安全的一根弦。

    生死关头,被折磨被摧残,依然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把生的希望留给外孙,给他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但可惜,有些事,说句唯心主义的话,是要尽人事,听天命的。

    也罢,黄泉路上,祖孙二人相伴,也不算太寂寞。

    快节奏的生活背影下,年味越来越淡,人们还没能休息够,便开始三三两两重回工作岗位,忙着挣钱养家糊口了。

    年初五,接了财神,放了鞭炮,吃了饺子,年味就几乎散得不再存在。除了家远的人可能会额外多请几天年假外,初七一到,又是一片忙碌。

    郭建峰早就已经坐不住,要不是想着大过年的上老百姓家录口供去,不挨顿骂都是好了,他初二就去了,哪里还会等到初七。

    出事的小区地上还铺着红红的鞭炮纸,被烧成一片黑灰的案发现场当然更没来得及打理,警方设的警戒线也不知道被哪个淘气的孩子拽断了,歪歪斜斜挂在已经变形的防盗门把手上,仍然有阵阵焦糊味直往鼻孔里钻,文沫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

    她磨了郭建峰半天,才让他同意带自己出来。

    张家所在的单元一共只有四层八家住户,除了张敏婷和张铠然都死了,一楼三楼房屋受损暂时无法居住,他们都是去的别处过年,剩下五户住家倒是都在。

    见到警察上门,虽然心里还有些不舒服,毕竟还是年里,这些上点岁数的老住户还是老思想呢,不出十五不算过完年。

    但张敏婷以前虽然跟谁都不熟,但她老实巴交的,死于非命,大家心里都是同情的,因此谁都没说不好听的话,客客气气将人引进屋里,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出事前啊?还真没注意有陌生人出入。嗨,咱们这小区什么样你们也都看到了,没物业没监控,只有进出小区的几个路口有监控,外人随随便便都能进来。”

    “小区里多数房子都出租了,来来回回好多生人呐,谁会去专门注意。好几十年的老房子,谁家买了新的还在这住,冬天冷夏天热的。”

    “张家大姐可是实在人。晚上我出去锻炼,好几次碰到她主动扫楼道,我们这的楼道,自她搬进来,比别的地方都干净。这么好的大姐,谁能跟她有仇怨啊?还能下手这么狠,警察同志,你们可得抓住坏人,惩恶扬善啊。”

    “张家的事啊?抱歉,我们跟他们真的不熟,平常仅限于碰面打个招呼,没发现她出事之前有过情绪紧张的时候,可能我没遇到吧,你们要不问问别人?”

    “着火之后啊?诶呦,那打听他们家的事的人可多了。应该都是些街坊邻居打听,那天火可不小,很多人当时没在家,没看到,可不代表不后怕啊。咱们这是老小区,出了事不得了的。”

    “也没什么人问他们之前的旧事,都是问火怎么着起来的,死了人没之类的。”

    当着郭建峰的面,文沫不敢问一些相对敏感的问题,比如凶手可能来自边陲,说话带着西南口音,比如应该至少有两名以上的凶手,都是男性的可能更大一些之类。

    这些线索,不是文沫应该知道的,所以她很识趣得没有再多问,反正程功之后肯定也要来一趟,她是当探子来的,看正规渠道能掌握什么有用信息。

    于是最后两人打道回府时,什么发现也没有。郭建峰回来之后,决定订票去一趟张敏婷的故乡。

    她工作的单位,保存着一张她入职时提交的身份证明信息,那上面清楚得写着,张敏婷是YN省KM市下江县安庆镇,儿子则是她八年多前生的,但户籍资料里看不到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也不知道这户口究竟是怎么上出来的。

    不过YN省是我国的少数民族聚居大省,很多少数民族同胞还保留着他们以往的生活习惯,也许人家的孩子根本不是在医院生的也说不定。

    至少要过去一趟,当地派出所总会知道得详细些。国人重故乡,总是故土难离的。像张敏婷这么大岁数还带个幼子出来讨生活的,总得有些必须外出漂泊的理由,不知道她的理由,是不是她被害的原因呢?

    文沫自然不能跟郭建峰一起去,一男一女,不太方便。她几次想要提醒郭建峰,张敏婷跟张铠然不是母子而是祖孙,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兹事体大,干系深远,文沫不能泄密。可眼睁睁看着郭建峰白跑一趟,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还有句话她没说的是,张敏婷的身份,八成也是假的,即使名字是真的,户籍地估计也不可能是真的,或者说,哪怕户籍资料上登记了这么个人,当地有的也不一定就是本人。

    谁让异地安置这种高度机密的行为背后,是公安系统帮着提供最真实的假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