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搅蛮缠

星星的泡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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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农家菜馆的老板还有厨师都一口咬定,自己店里用的蘑菇并非真正野生,但是警方对这一说法并不采信。

    其一,店里除了老板和厨师说蘑菇是买的成品,再没有其他人能佐证他们的证词。就是服务员都认为自己店里用的蘑菇是纯天然野生的高级货,不是人工培植能比的。

    虽然店老板解释说这涉及行业机密以及自己的人品操守,所以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但在警方看来,就成了老板为了逃避责任而找的并不太高明的借口。

    其二,干蘑菇里混入的有毒蘑菇在本地山区有广泛分布,外表不出众,低调得很像无毒,但因其毒性强烈,附近山区的村民从小就被长辈耳提面命告之他们山里采来的野蘑菇只要不肯定不认识,就绝对不能食用。

    但最近几年,野生两个字代表的含义被无限放大,令人们趋之若鹜,有市场必须会推高需求,总会有道德水平低下的人为了钱敢拿人命开玩笑。

    全国范围内报告误食毒蘑菇死亡病例在早些年里少得可怜,但最近几年却呈井喷式增长,与人们追逐野味有直接关系。

    其三,在再三调查了死者司诚扬的社会关系后发现,虽然司诚扬这个人不是什么好鸟,但也没做下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偷人老婆等等容易惹下生死仇怨的仇家。说白了,他就是一有色胆没凶胆的窝囊废,吃喝嫖啊赌样样都拿手,别的样样都拿不出手。

    这样的人烂命一条,连动手杀他都会感觉脏了自己的手。

    综合以上,司诚扬的死最终还是被定为意外,告之了家属之后,剩下的就是家属与店老板之间民事侵权的扯皮了,与分局刑警队没多大关系。

    到此为止,刑事侦查就可以告一段落。

    贾丽萍对此是乐见其成的,下饭馆吃错东西死了人,店老板怎么着也得赔个几十万才行吧,而且最棒的是,能开起一间规模不小的饭店的人,又怎么会没有钱赔偿呢。

    于是在死了老公的第五天,贾丽萍兴冲冲地请了律师,与店老板开始打官司了。她满脸笑容,店老板如丧考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店老板家死了人了。

    与贾丽萍的接受良好,甚至有些欢欣鼓舞相比,司穆却怎么也不相信儿子的死是个意外。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分局,找了主办案件的警察,要求重新侦查。因为他有理由怀疑,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是被无良的儿媳妇给害的。

    以前他知道贾丽萍是个凉薄的,从结婚时着急撇清,直言以后不养不葬时他就知道。可他想的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十几年的夫妻,总得对司诚扬有几分真心。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恩情深情海吗?

    怎么到了她这,就是任何东西任何人任何情感都能放到天平上去称一称,估出个价值来呢?人命能用钱来衡量吗?多年相伴的情谊能用钱来衡量吗?

    对别人也许不能,但贾丽萍的话,大约就可以了。

    司诚扬死了比他活着对贾丽萍有利。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司穆也不可能昧着良心说自己的儿子是人中龙凤,百里挑一。他就是个混吃等死、没有担当的造粪机器,不会挣钱,光想着花别人钱,自己不知努力,却又想吃好穿好。

    贾丽萍嫁了司诚扬,是她当年眼光不好,这么多年没有提离婚的事,完全是看在老公公的面上。

    倒不是说司穆对贾丽萍有多好,让她舍不得离开,而是司穆有钱,也一再纵容娇养着儿子,要什么给什么。他们的小家因为有司穆的接济,一直还算过得,直到最近几年。

    最近几年,司穆的身体不好,胡成龙来照顾他,两个人生活,必然比一个简朴惯了的老人花销要大上不少。司穆是有钱,但已经七十多岁的他,没有经济来源,每月的养老金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点点,以后生活开支、医药费哪一项都不会便宜。

    钱用一分就少一分,他没有办法开源,只能想办法节流,手头把得比以前紧多了,便是对亲儿子,也没以前的大方。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儿子是靠不住的。要怪就怪当年老婆死了之后,他不擅长带孩子,把自己老娘接过来照顾,隔辈的祖孙,最是亲近不过,又是唯一的大孙子,老太太溺爱得太过,他每每想教育的时候都被老娘拼命拦着。

    等到他老娘去世,儿子已经被养成了这么一副样子,十七八岁的人了,成天不事生产,不想上学,只懂任性享受,最终这苦果都得他自己尝。

    养老儿子靠不住,政府不能靠,那就只能靠自己。等到真的老了,身体日渐走下坡路,他就越发把钱看得更重要。他打算得挺好,以后等真的老得到不了了,就找间养老院住进去。

    公立的正规些,但是人也多,他就是申请了,也不一定轮得着,能住进公立养老院的,要么是离退休老干部,要么是孤寡老人,像他这种级别不够,还有儿子的,想轮得到难上加难。

    剩下的私立养老机构,条件稍微好点的,多数收费高昂,他这点积蓄,真的不知道能支撑几年。要是人活着,钱却没了,再被赶出来,后果会如何,他想都不敢想。

    他于是明白,必须要有钱。

    儿子的小家离了他的接济,马上陷入经济危机,生活水平直线下跌,从之后司诚扬来要钱的频繁程度来看,贾丽萍就算没有直接上门指着司穆的鼻子让他掏钱,在家也肯定没少跟司诚扬闹。

    老公不能赚钱养家,贾丽萍又不想离婚放弃住在宽敞大房子里的权利,这是司穆在他们结婚之前买给司诚扬结婚用的,以现在婚姻法的规定,属于婚前财产,她要是离了婚,别的暂且不论,房子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很精明,知道以自己的条件,再想找个比司诚扬条件更好的很费劲。过惯了伸手要钱花的好日子,谁愿意苦哈哈得一分也得自己辛苦去挣?

    所以司诚扬一死,对贾丽萍非常有利,她有作案动机。

    老人家上了岁数,性子多少都有些固执,无论警方怎么解释,有动机又如何,一家人过日子,肯定都有恩怨情仇,动杀心的人多,真正下手杀人的,却少之又少。

    人都有理智,更有常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为了些许矛盾,就要夺人性命,害人害己,只是极少数人能做出来的事。毕竟杀人不是杀只鸡,胆子大到无视人命的亡命徒又能有几个。

    好说歹说,司穆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口咬定自己的儿子绝对就被谋杀的,他们想要以意外结案,他不赞同。反正他一把老骨头了,唯一的儿子还死了,活着能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起跟着死了算了。

    他就坐在公安局不走了,什么时候解决问题,什么时候再说!

    软硬兼施,老人家油盐不进。分局的同志束手无策,只能陪着他耗时间,但却无论如何都不吐口,将意外改定为凶杀,这是原则问题,不是一位老人家纠缠就能更改的。

    司穆不笨,人老成精,自然明白这些人都是在敷衍他,可他老实巴交一辈子了,何曾跟警察打过交道,现在临了临了,失了亲子,还是因为意外中毒而死,叫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一结果,左思右想,终于还是想起文沫来。

    那天文沫在他的再三要求下留了联系方式,临走时客气一句,让老大爷以后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尽管联系。

    所以司穆就真的联系了,他没有直接打电话给文沫,而是直接找上了市局刑侦支队重案一组,觉得他人亲自过来盯着,比直接打个电话要来得有用得多。经历了几天被搪塞的日子,他对警察的信任度极低,要不是仍然有求于他们,他再也不想登任何一处公安局的门。

    当天,文沫请假去车站送程功,没有在组里。司穆探头探脑了半天,没看到有女警,还以为文沫骗他呢,可又不甘心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一直在门口徘徊。

    重案组这种地方,一贯是闲人免进的,司穆的身影就显得非常可疑,郭建峰第一时间就看出来询问,老人家过来可有事情。但司穆拒绝回答。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走路都走不太利索,没什么威胁,他愿意转就转吧,郭建峰反复询问了三次都没能得到回答后,就由着他去了。

    直到傍晚,下班时间到,人们一个接一个换了便服离开,重案一组当然也不例外,郭建峰最后一个走,准备关灯关门时,司穆终于等不下去了,拦住郭建峰,吱吱唔唔说要找文沫,不知道他们这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

    人,自然是有的,可文沫在本地没亲戚也没听说过有很多朋友,哪来的老头子找她?多嘴问问找她干嘛。

    一下午在门口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司穆听到这一句问话,眼睛都亮了。看来文沫没有骗他,确实是在刑警队上班啊。

    他抓着郭建峰的胳膊,哭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把儿媳说得无比恶毒,反复强调自己儿子死得有多惨,末了希望警察同志帮他讨回公道,给儿子报仇,让坏人得到应有惩罚。

    投毒杀夫?类似的案子最近没听说啊。郭建峰一头雾水。他在X市公安局呆得年头很长,全市系统内他的朋友遍地都是,可以算得上消息很灵通的人物。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只要是X市范围内发生的凶杀案,他都知道个大概。可最近真的没听说过类似案子,杀夫啊,这么劲爆的题材,总有人愿意八卦的。

    等到他好不容易劝住司穆,听其断断续续把前因后果讲清楚,这才明白,怕是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分局的同志已经办结的案子,他们重案组有什么权利推翻结案重新调查?那得由检察院提出要求,认为案子办得有问题,需要发回补充侦查。

    一旦被要求发回补充侦查,也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案子当初经办人办得有问题。这么得罪人的事,不是有确凿的证据,哪个傻子会干?以后还想不想在X市同行里抬头做人了?

    可老人家不依不饶,一定要郭建峰把文沫叫来,让她帮忙。郭建峰被缠得没办法,这才打了电话来,却不是让她回单位,而是先让她了解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办法劝一劝。

    可问题是文沫跟司穆也根本不熟的好嘛!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老人家就一口咬定自己的儿子是被人害的呢?做家长的,不一般都是看着自己孩子万般好,绝对不相信他会有仇家吗?司穆却反其道而行之,而且还是在事实明显清楚的情况下,真是奇怪。

    结果文沫一个电话打去会宁分局,烫手山竽立刻拿到了手里。得知司穆跑去市局缠着郭建峰了,分局众人狠松了一口气,半点没介意他们插手,还很痛快地将案子转了过去,告诉他们不用有顾虑,随便查,怎么查都行,只别再让那老头子再回来就行。

    本身就人少事多,还得专门分个人来看着他,真是麻烦,现在这麻烦明显转移目标了,他们可不得敲锣打鼓地送神。

    文沫不免头大,这些同行们都怎么回事,一次两次全是,不怪他们不懂规矩地来抢案子,居然欢天喜地地告诉他们随便抢,随便查。只能感叹,世道真是变了。

    司穆最终还是被郭建峰先送回家,文沫过了一会,大约八点才到的司家。老爷子不吃不喝,伸长脖等着她出现。文沫只得抓紧时间,去分局取了相关资料,路上大略扫了几眼,来不及跟郭建峰通个气,就被司老爷子一把抓住。那眼神,跟蒙冤受屈的苦主见到青天大老爷似的。

    真是奇了怪了,他们满打满算就见过一面,虽然这一面的时间长了些,但司穆凭什么认定,她文沫就有本事帮他翻案?

    就她目前看到的,这就是一起普通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