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凶手

星星的泡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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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了衣服,有床睡,有肉吃,还不用挨打,闵三行受宠若惊地呆立在据说是分给自己的卧室前,不知所措。

    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旧仇因为上了药的缘故,刺激得他额头上不往冒冷汗,前两天还恨不得立时打死了他,现在突如其来的转变又是罪犯想出来的什么新花样?

    是想让他在天堂与地狱之前来回反复,以摧毁他的意志吗?闵三行自嘲地笑了,他还有什么意志?都能放弃做人的尊严,像条狗似得摇尾乞怜,只为了活下去。

    犹记得两天前。

    像往常一样,无论闵三行如何在内心狂喊,罪犯都稳稳当当地停在他面前,不由分说将他拖了出去。

    闵三行身上的伤很重,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让他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潮红,他毫不怀疑,自己这一次被拎出去,再也没办法活着回来。

    他浑身没劲,用尽全力的挣扎也不过像场笑话,等待他的将是死亡的命运。

    还没捱过十鞭,闵三行便彻底晕过去了,他耷拉着脑袋,任呼呼作响的鞭子落在身上,毫无反应。

    已经连杀两人的罪犯却在此时突然住手,十分反常地摸了摸闵三行的额头,被其滚烫的温度惊到,放弃了继续虐打他的打算,喂他吃了药、给他清理了伤口,送他回了狗笼,送来了有营养的吃食,生生将闵三行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烧退得差不多了,伤口也开始结痂,结结实实吃过两餐饭,闵三行觉得自己像又活过来了。

    对上罪犯的一脸笑意,彬彬有礼将他请出狗笼,请进卧室,还准备了换洗衣服。温热的洗澡水让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不是梦。

    但如此像做梦得躺在床上,闵三行却久久不敢合眼,他怕这其实是再真实无比的梦境,等他一觉睡醒,就会发现自己依然半蜷着腿侧卧在臭气熏天的狗笼子里,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辗转反侧一夜,当敲门声响起时,闵三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全身戒备,目瞪口呆地发现,抓他来的罪犯端着托盘,一脸笑意。

    煎鸡蛋,手抓饼,大米粥,再配上一碟咸菜,简单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闵三行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满脸渴望。但罪犯脸上的笑意来得太突兀,让他眼中又多了几分戒备。

    来人四十岁上下,笑起来感觉是个很憨厚的人,还带着几分傻气,他没有多说话,只将热血托盘放到床头柜上,示意闵三行处便,便离开了卧室。

    被抓来时间不短,除了最开始自己喝得醉熏熏,压根不知道怎么变成阶下囚外,闵三行不止一次与罪犯打过照面。

    还是这个人,却又不像这个人。

    他挥动着鞭子的时候,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眼底的冷酷令人心惊;他拖着一个个受害者离开时,步子从来没有因为受害者求饶或者放声大哭而缓过一步,如此专注于伤害人;可现在,他笑了,笑得很温暖,很纯粹,脸上的傻气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罪犯?还是他见到的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人?不不不,闵三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

    十几天了,被抓进来十几天了,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外面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他不知道他的同事们是不是已经开始翻遍X市寻找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X市内。

    地窖里隔音效果太好,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外面的动静,挨打时的嘶吼也没能惊动任何人,便是现在这间有床的卧室,采光用的窗户都几乎贴着房顶建的,离地面小三米的高度,不借助什么工具,闵三行自问以他现在的体力,想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窗户外一根根手指粗细的铁栅栏也注定了,就算他能爬上去又如何,绝对跑不出去。

    从凶神恶煞,到礼下于人,闵三行不相信这仅仅是因为老天开眼。他在等,等罪犯的真实目的曝光,等自己的身体进一步好转。

    求人不如靠自己,与其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解救,还是趁机吃好睡好,恢复体力,与之一搏来得现实得多。

    郭建峰与文沫再一次从酒吧出来时,不禁有些失落。他们其实是有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心理准备的,但同时也存在几丝侥幸,还以为总会出现奇迹。

    事实证明,破案的捷径?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找到。

    “大哥,来这找乐子啊?”他们还没离开多远,有个人影猛得跳出来,身上全是酒气,不由分说就伸手想搂住郭建峰,一旁的文沫则直接被无视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生猛吗?一点都不懂得克制。光天化日,还是在大街上就对人投怀送抱。

    郭建峰促不及防被抱个正着,条件反射地一个小擒拿手,身形一转,对方的双手就被他反剪到身后。

    “唉哟哟~~疼疼疼~~~松手!快松手~~~唉哟~~~”杀猪般的叫声吸引了为数不多几名行人的注意。

    郭建峰觉得丢脸,多大岁数的人了,居然被个男人当街给抱了,他可没这爱好。但和个酒鬼又哪里道理可讲,真生气别人只会说他肚量小。

    这醉鬼大约三十多岁,头顶秃了一圈,身形有几分猥琐,此时又因为疼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狼狈。

    暗骂两声,郭建峰松开对方两只手,只警惕着怕他再扑过来抱自己个满怀,喝了一声:“滚蛋!”

    醉鬼得回自由行动力,揉揉酸疼的肩膀,眯着一双老鼠眼,不满地嘀咕:“真是!不约就不约嘛,干嘛动手动脚的,老子又不好SM这一口。”

    典型的恶人先告状,郭建峰生了一肚子气,只想快点离开,他蹲下去捡刚刚掉到地上的东西。

    那醉鬼却比他先了一步,拾起照片,歪着头打量一会儿:“宋大傻还穿这么一身呢?真土!”

    “你认识这人?”顾不得这家伙酒品实在不好,郭建峰凑过去问:“这人是谁?快跟我们说说。”

    “啊?我不认识他。”

    “刚才你不是叫他名字了吗?”郭建峰忍住揍人的冲动。

    “宋大傻算什么名字?哪个家父母的会给孩子起名叫大傻?”醉鬼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在郭建峰越来越黑的脸色前收敛了些,认真回答:“他几年前常来店里,唔,小力,就是店里最骚的服务员,是他侄儿。不过最近几年一直没看见过他了,新人们哪里认识他。”醉鬼说完,把照片扔给郭建峰,哼着跑到西伯利亚去的歌,一溜烟钻进酒吧去,远远的还能听到他点酒的声音。

    小力的侄儿,好的很,这臭小子居然从他们眼皮底下溜了!谁会想到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他居然会是酒吧里工作过时间最长的!

    他们立即也跟着回去,准备再审小力!

    可一问才知道小力刚刚已经请假走了!酒吧里还有个后门,只开在员工更衣室后面,客人是不会从后门进出的,但是员工可以,小力就是从后门走的,郭建峰他们前脚离开,小力后脚就走了,不到十分钟,可追出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向领班问来小力家地址,他们马不停蹄赶去找人,另外安排组里其他人开始查小力叔叔的住处,先不能急着抓人,以防万一他手里有人质,危及他们的生命安全。

    闵三行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连装粥的碗都舔得一干二净,才依依不舍将空盘放回去,意犹未尽。这点早饭,不够塞牙缝的,不知道中午吃什么。

    他百无聊赖,懒懒躺回床上,昨天晚上不敢睡,现在吃饱喝足,瞌睡感涌上来,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他是被争吵声从睡梦中吵醒的,极度睡眠不足让他头疼欲裂,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分辨出外面吵架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声音高亢而响亮,另一个声音尖细且压抑。

    “叔,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杀人是犯法的!”

    “你来这干什么?走!快走!”

    “哎呀,警察都找上门了,你快跑吧!叔,你杀了人了,抓到就是个死啊!”

    “可、可、可,我本来没想杀他们的。”

    “人死没死?”

    “死了。”

    “你跑不跑?”

    “跑。不不不,不跑。我不能跑,还有事做。”

    “什么事都比不上命重要!哎呀,你气死我了!幸亏三奶奶没了,不然还不得打死你啊!”

    “你走,不用你管我!”

    “你要不是我三奶奶唯一的儿子,我才不管你!快收拾东西,赶紧走。”

    “我不走!”

    一阵争吵拉扯,凳倒桌翻,外加上几声怒吼,最后一声尖叫,终于归于平静。

    闵三行眼睛中闪过一丝神彩。他刚刚听到外面有人说,警察已经快要找上门了,他得救在即!

    小力家里,郭建峰扑了个空,小力的父母与儿子关系不好,除了必须要住在一起,基本没有交流,连饭都不会一起吃。不到深夜,小力从来不回家。

    因此警察上门时,小力父母很意外,听说是来找小力和小力的叔叔大傻时,他们先是一阵惊讶,接着漠不关心。

    有这样的儿子和堂弟,是他们一家的耻辱,两人在外面做什么,是死是活,与他们无关。

    报出一个位于郊区的地址后,小力父母冷冷关上了门。

    宋大傻本名宋添福,本市人。宋家也算枝繁叶茂,宋添福这一辈就有堂兄弟姐妹二十多人。宋添福的父亲在他很小时与别的女人跑了,他是由母亲一个人拉扯长大的,也就是小力口中的三奶奶。

    从三奶奶二十多岁开始,一直没改嫁,独自带着儿子过活,近七十去世,小力这位三奶奶很得宋家人尊敬。

    大傻本来不傻,挺聪明一孩子,学习不错,在他们那个年代考上中专,毕业分配工作,是宋家所有孩子学习的榜样。

    三奶奶年少失了丈夫,在他们那个年代的农村里,丈夫跟别的女人跑了,没有人去责怪这个男人如何负心薄幸,地道渣男,反而会怪女人没本事,留不住丈夫的心。

    本来一个女人带着个吃奶孩子就够艰难的了,这些流言传来传去,传到后来就全成了三奶奶的错,她憋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为着儿子,怕是能立刻一根绳子吊死,也省得一盆盆污水往身上泼。

    好歹坚强地活下去了,但三奶奶的心性与往常相比,变了很多。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管有人没人,她想发脾气就能立刻发出来,而且每一次,都会把包括她负心丈夫在内的所有男人骂个狗血淋头,再把与小三沾边的女人再骂个体无完肤。

    骂功之厉害,没几年无人能出其右。她尤其讨厌打扮时尚的女人,因为时不断提醒她她的人生与婚姻都是败在这样的女人手里的。

    每天如何对宋添福耳提面命说女人都是狐狸精,没一个好东西的,外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一代人中最出息的添福已经三十大几都没结婚,他的侄儿辈,年纪最大的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有工作,还在城里买了房的宋添福却一直迟迟不结婚,无论三奶奶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向来听话的他在这件事上意外得坚持。

    果然,天才的另一面都是疯子。添福变成大傻,是五年前的事。大家有段日子没见过宋添福,还以为他进城工作,又住在城里,每天都忙得很,哪里顾得上穷亲戚,人家亲妈见不到儿子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到他们这些关系或远或近的亲戚。

    于是没人追根究底,直到某天三奶奶披头散发地从自家冲出来,哭着喊着要叫救护车。

    众人进了他家,才看到家家户户都有的菜窖底,蜷缩在狗笼子里、衣衫褴褛、头破血流的宋添福。

    他已经瘦得脱了形,被救出来时昏迷不醒,一动不动。

    在场所有人望向三奶奶的目光中都含着惊诧与恐惧,这可是她亲儿子啊,怎么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