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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许是昨夜的雷雨已经下到尽头,早早起来昨日的烟云已经消散,只留下天空中一层薄薄的雾气,雨地上湿漉漉的水气,被雨水吹垮的树枝稀稀落落地打的满地,证明着昨夜暴雨的激烈。
下了早朝之后明圣帝便进了御书房之中,御桌上的折子堆得如小山儿似的,大多都是越家和旁支上奏来为夏子琦求情,明圣帝随手拿起几本看了看,便了无趣味地丢到一旁,心中也略有不快。
“哼,这些个吃闲饭的老匹夫,有事没事也要跟着奏一本,真当朕每日闲心思多什么也要看么!”
夏晟卿替他上了一杯茶,宽声道:“皇上可别气了,约莫着是越大人心疼孙女,张罗着让幕僚们帮忙求求情罢了,左右他们不是皇上,当不得这天下的主,皇上若是不想理会他们,权当是收了一堆废纸,奴才替皇上放到一边便是。”
明圣帝端起香茶来呷了一口,甘甜略苦的滋味在舌尖滚动,半晌只道一句:“罢了罢了。”
书房的木门开了起来,小夏子双手拢在袖中,上前对明圣帝拜了一拜。
“皇上,皇长子在御书房外头候着呢,您可要见一见?”
“他来做什么?”明圣帝狐疑地转了转眼睛,刚放下的心思又提了起来,将香茶重重搁到桌上,沉声道,“叫进来吧。”
“是。”
小夏子传话过后,夏斌便进了御书房,他撩起前袍对明圣帝跪拜,恭敬地道一声:“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
明圣帝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手中随意拿过一本折子又看了起来。
“你有什么事要同朕说吗?”
夏斌整顿了一会儿表情,抬起宽肥的下巴拱手禀道:“儿臣此番是来给母妃和四妹妹求情的……”
他说完,明圣帝的脸色便变了一变,夏斌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依旧朗朗说道:“父皇以母妃不善教养为由,贬了母妃的位分,儿臣身为人子,看着母妃茶不思饭不想心中牵挂四妹妹,也实为不忍。说到底七妹妹的亡故是四妹妹年轻气盛无法控制自己所导致,与母妃并无多大干系,有道是孩儿大了心思不由娘,四妹妹她做了什么母妃也未必是一应都知的……”
明圣帝手中依旧捧着折子,一边听着夏斌的话,却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夏斌也不慌恼,仍旧自说自话着:“儿臣如今长大成才,便是母妃教养儿臣得力的缘故,父皇且看在母妃侍奉您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有苦劳的份上,便不要牵怒于她了吧!”
明圣帝眉头皱了起来,将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甩,哼了一声道:“是越妃她叫你来求情的?四公主她犯下弥天大罪朕不过是小惩大诫,越妃就徇私包庇,存心要与朕作对,试问四公主养成这副性子与越妃如何没有一丝一毫的原因?”
夏斌心中已然将明圣帝的心思都盘算好了,见明圣帝略有怒意,又顿了顿继续道:“父皇,四妹妹的确是犯下了弥天大罪!可她毕竟还年轻,尚且不知如何分别对错是非,再者她事后定是后悔莫及,父皇将她送入尼姑庵中已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可这个撤除公主名分终身不得回宫……恐怕是太过严厉了些……”
“太过严厉?”明圣帝冷哼了一声,“朕看你是要来做朕的主了!”
明圣帝花白的胡须气得一抖,抬手将桌案上的香茶捧起来喝了一口,又重重搁回桌上。
夏斌规规矩矩地跪着,心中盘算着改口的时机。
他这番来明圣帝面前为夏子琦和水嫣然游说,无非是为了应付水嫣然的小性子罢了,若不是看在水嫣然日后对自己还有些用处,他断然不会来明圣帝这里讨嫌。
他应下为两人说情是一回事,是否真心为她们二人游说又是另一回事。
夏斌从翊坤宫回皇长子府之后,便已经将一切理得顺顺溜溜,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妙计,既能够堵住水嫣然的嘴,又不至于说错话得罪了明圣帝。
只听明圣帝骂咧了两句便开始指责夏斌:“你是朕的第一个皇子,应当作为众皇子的表率,治理这个天下朕已是十分烦忧不易,还要为后宫之中的琐事操劳,你倒好,不懂得明辨是非,反而帮着无之妇人来朕面前嚼口舌,朕从前就是这般教你为君为臣子之道的吗?”
他龙目瞪得圆滚,看着夏斌宽肥的身躯摇了摇头,心头觉着这个儿子实在是不知事理。
就是这个时候,夏斌弯了弯嘴唇,开始了他假惺惺的戏码。
“父皇您误会儿臣了,儿臣身为皇长子,自然是与父皇您一条心的,父皇的决断向来都是明辨是非最是妥当,儿臣又怎会质疑或是生出不满呢,左不过是母妃她年事已高,儿臣不忍心见她日日心思烦忧,想着尽一尽孝道,便为了宽慰母妃来父皇这里求情。”
夏斌说着又叹了口气,抬头瞄了一眼明圣帝略有缓和的表情,垂首道:“儿臣若是不管不顾母妃的心思,岂不是成了那不忠不孝之人,即便知道说这些话会惹得父皇不快,却又不得不来走这一趟,望父皇看在儿臣想要尽孝的份上,便权当听一听吧……”
明圣帝见他说得陈恳,也没有不尽不实之处,这才稍稍放下脸色来。
“你有这份心思是好的,你母妃她越发不懂得处事了,得空便多劝一劝,省得下一回她又旧事重提让朕糟心。”
夏斌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心中舒出一口气,好在是他事先摸顺了明圣帝的心思,顺其道而行,这才有惊无险。
若是他当真按照水嫣然的要求,不管不顾地为夏子琦求情,恐怕如今明圣帝恼的就是他了。
夏斌一面对明圣帝奉承卖乖,一面心中更是埋怨水嫣然越发不太中用,不懂得权衡利弊,非要替那死丫头求情,结果惹得她自己被降位。
当初就不该留下夏子琦这个孽种,平白生出许多事端来,夏斌一不缺子嗣,二不想承认这个身份敏感的女儿,左不过是因为水嫣然还能够替自己筹谋一些东西,自己才处处顺着她,以至于留下了这个不该存在的野种。
反正夏子琦留着早晚也是个祸害,既对他没有任何用处,又是一个能够力证他与水嫣然有染的证据,夏斌巴不得夏子琦死的快一些。
从御书房出去之后,夏斌很快便将自己求情无用的消息传向了翊坤宫,又装模作样地安慰了水嫣然一番,表示自己已经尽力。
水嫣然在宫殿之中气得砸了好些瓷器,刚刚消停一阵子又闹腾起来。
而当夏斌向明圣帝求情无果的消息一路传到宫外,在简陋的单房之中,夏子琦听传话的宫人如此说道,巴掌大的小脸瞬间便苍白地抖动了起来。
“你确定没有听错么?怎么可能呢!父皇一向最疼我了,怎么会连大哥哥求情也没有用呢……”
夏子琦一边摇头一边不停地念着,双手死死的掐在掌心之中,越发地心如死灰起来。
“若是没有什么事儿奴才便先走了。”传话的下人对她鞠了一躬,也不等夏子琦回话转身便自顾自地走了。
那下人还未踏出门口,夏子琦便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不屑的骂咧。
“呵,还真当自己是原来金枝玉叶的公主吗,落到尼姑庵这等鬼地方,便听天由命吧,哪有什么信不信的。”
来给夏子琦传话这等差事既没有油水可捞,又平白费腿力,下一回他再是不来的了。
夏子琦呆愣愣的坐在简陋的单房里,她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一头乌黑秀发失去了金银首饰的点缀松松垮垮地披在脑后,双眼之中满是被世俗侵染的疲惫,哪里还有原来灵动嚣张的模样。
传话的下人前脚刚走,尼姑庵里的管事师傅后脚就踏了进来,手里甩着粗鞭在木门上重重地敲了几声,洪亮的嗓门直冲夏子琦的耳膜。
“慧琦,你怎么还在单房里偷坐着,今日的活都干完了?”
慧琦是夏子琦在尼姑庵里头的僧名,主持师太说了,既然进了尼姑庵,便是脱离红尘归依佛门,断断不能再用原先的俗名,以是于在这尼姑庵之中夏子琦皆被称作慧琦。
管事师傅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夏子琦心惊胆战,她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弟子这就去做……”
管事师傅冷哼了一声道:“再让我瞧见你偷懒,晚膳一粒米也不许你吃!”
说罢她挥了挥手里的粗鞭子便走了,又到下一间单房去催促别人。
夏子琦深吸了一口气,背上放在门口的竹篓便要上山去砍今日份例的柴火。
夏子琦自小娇生惯养,来到这尼姑庵之中可谓是生不如死,尼姑庵之中的管事也好,住持也好,没有一人将她当做是公主来看待,每日安排又重又累的活计,才刚来这里不过三日,夏子琦娇嫩的双手便已经磨出的好些血泡了,轻轻一碰就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