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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吃了一个馒头,秦殷稍微洗漱了一番,就裹着被子睡去了。
她有点冷,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伤口阴侧侧的在痛,好在如今已经开春了,夜里也没有那么冷了。
只是,她依旧还是裹紧了硬邦邦被子,仿佛这样,自己就能在这个异国他乡找到点依靠。
束起的长发重新又放了下来,身上穿着的粗麻布衣是这家老婆婆心善借给自己穿的,再不合贴,也比原先那些破布衣要好得多了。
穷苦人家,为了活下来,都咬紧着牙关努力着。
这一点,真是到哪儿都是一样的道理。
“诶,你醒醒。”
迷迷糊糊正要睡,忽然就被人给推醒了,秦殷惊得坐了起来,手横在身前,防备意十足,把人都给吓到了。
原来是这家帮厨的大婶子。
大婶子瞪了她一眼,拍着胸脯十分不满道:“我说你这死丫头,要吓死人不成?”
“婶子。”秦殷放下了心,一脸倦色道,“这么晚了,你来这下人房做什么?”
“能做什么,喊你给我搭把手,快起来,老爷饿了,等着吃宵夜呢。”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夜里老爷想吃宵夜,大婶子不敢去叫那些早就歇下的长工家奴,只好来喊醒他们短工。
秦殷来得最晚,又年纪小,任谁看着都很好欺负。
她只是不愿意和人计较罢了,如今她能有口饭吃,能先把身上的伤休养一番,得空还能细细琢磨研究《莫项兵策》和千机阵图,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日逃出荒林——其实她也没有真正逃出来。
林子实在有点大,况且乐婆婆在这荒林生活了这么久,总是要对这荒林里的条条道道设下点门路机关的,她走的很是辛苦,却也因此得了福,渐渐甩掉了身后的追兵。
连日来,她只吃了一点点,为了破阵,更是一整天都没时间饮食,人是铁饭是钢,彼时的秦殷只觉得头昏眼花,连前面的路都看不见了。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荒林在身后,自己似乎是在个小村庄里。
“哎哟,大闺女,你真还就醒了!”房门上挂帘被人从外面人掀开了,穿着灰仆仆的短袄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她夹杂着南兆乡下口音的话语,让秦殷有些似懂非懂,可凭着她的动作秦殷也是猜到了几分,“怎么就下床了,再躺会儿!”
“谢谢您。”秦殷扶着墙坐回了床上,“这里是哪儿?”
“我们村。”老妇人笑眯眯的,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看上去精神饱满,很是精神,“你可是从鬼林里走出来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鬼……林?
这里的人都把那小树林称为鬼林的吗?忽而又想到了乐绫,倘若乐婆婆还活着,恐怕也就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孤魂野鬼吧……
秦殷摇了摇头,又摸了摸自己,外面开始暖和了,可自己总不能只穿着那身脏兮兮衣服吧,“我能不能……借身衣服换一下?”
老妇人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借了。
“你可记着要还!”统共也就没有几件衣服。
几道划伤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只有几处,看着像是要恶化,大概是泡了水的原意中间都开始化脓了。
秦殷忍着痛将几外都包扎了起来,眼神平波无奇,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因为,若是这样放任下去不管,她的伤会继续恶化,那样真的就不好了。
“我想谋个生计,婆婆,可有去处介绍?”
老妇人正在给猪圈清扫,秦殷寄居于此养伤,怎么能够两手一摊,什么都不干?
见秦殷连一点嫌弃的表现都没有,老妇人笑了笑,大着嗓门道:“别说,还真有。”
老妇人给她说的,便是跟着村里的妇人去城里给大户人家做短工,一日下来,也能得个铜板,且别说还能管顿饭吃,晚上还能有个睡觉的地方了。
秦殷没有什么多求的,能活着,还能攒些积蓄以备不时之需已经是极好的了。
这说是城里,其实也就是大一点的镇上,只是恰好处于交通枢纽之处,平日里比四周繁荣了许多。
也正是这个原因,秦殷才愿意留在了这里。
人越多,且还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人,那也就代表着,她能得到的消息也就越多。
本想着,若是要进人家大户院子里做活,那么怎么着都是男子模样方便些,可老妇人说,如今四处乱糟糟的,他们村里男儿从军的从军,要么就是被抓了壮丁,藏都藏不住。
秦殷若有所思,的确有道理。
男子还要做许多的重活,她身体弱,哪里能做什么体力活。
如此一想,还是恢复了女儿身颇有益处。
秦殷不是那种会和利益过不去的那样的人,粗布短衫再不合身,她还是穿上了,这帮厨的大婶子,再怎么欺弱怕硬,她也能忍能熬。
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她总能活下去,活得好好的。
就像眼下,要她死的至始至终都是身边人,反而是那些不认识的善良人,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可是这一忙,等回过神来,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秦殷坐在积杆堆上,真的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她很困倦,又很饥饿,现在只想坐下来,喝上一碗热热的粥,再一下子睡死过去,该有多幸福……
她喘了会儿气,歇了半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休息了。
“唉,你等一下。”大婶子喊了她一声,抓住她的手就往她手心塞了一把零食,“平日里老爷们赏给我的,你还真有福气,能尝个新鲜。”
秦殷顿时哭笑不得,接也不是,还也不是。
只好将就一会儿。
睡得并不安稳,但秦殷困到点儿上去了。还能再忍?侧着身子抱着枕头一夜到天亮。
如今这般辛苦,秦殷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梦见谁了,她总觉得可惜,那些想见的人,说不定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那样……也好。
第二日一大早,秦殷便干完了活儿,顺道在镇子上寻点吃食,又或者……打听点什么东西,不管能打听出来什么消息,有消息总归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板,给我来一碗菜馄饨。”秦殷往小摊子上一坐,“这会儿您怎么没什么生意的?”
这家店的老板人好料多,收得价格也不贵,秦殷常在这儿坐一坐,好混听些消息,坐过来吃倒还是第一次。
“嗬呦,别提了。”老板摇摇头,“前面一贴皇榜,我这就没什么生意了,唉兵荒马乱的,说不定又要打起来了。”
可巧正说着,几个食客看完榜回来了,要了碗馄饨,竟还讨论了下榜上的内容。
“你说,这棣温是何方神圣,竟到了发榜寻人的地步。”
“没瞧见榜上写着?欺君之名呀,还是个东邑人,可不要是怀了坏心思的。”
“哎呦呦,要让我遇上那样的人,非锤死他不可!”
“……”
秦殷一勺一勺的捣着馄饨,脸上连一点动容都没有。
果然,“棣温”被通缉的事已经传到这儿了,若是男儿身,反到不利于行动了,三不管的地带,谁也不会注意一个帮佣的小丫头,可谁都会去注意身边的陌生男子。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季羽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着,秦殷抿了抿唇,心里竟滋生出一丝丝笑意来。
忽然,她愣住了。
有些难以置信的摸了摸唇角,她有多久没有笑过了?又有多久没有从心底感到放松了?
一种浓浓的悲哀自心里腾升而起,秦殷想,她为何,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大抵她的人生,从见到那个叫君胤的人开始,就真的乱套了,他的一句“为官吧”,竟恍惚成为自己前半生的追逐。
真是可悲的是……她到现在,还会想起那么个人。
救了自己,又推开自己的人。
况如今,她亦清楚,当初救自己的也并非那人本身,她知晓了他的身份,若让他知道她还活着,终归还是会杀人灭口的吧……
怪不得她将他想的那般坏,这样的世道,又谈何好坏之分,所有的一切手段,都不过是谋求生路罢了,无论……是怎样的生。
秦殷站了起来,从袖袋里掏了俩枚铜币放到了桌子上,她得赶紧回去了,即使是短工,也不能老是消失。
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做活的。
“老板,馄饨很好吃。”秦殷努力笑了出来,她才转身,一道刀光从她眼前闪过,鲜血如喷涌般直接喷到她脸上。
秦殷的手握成拳,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不敢动。
小摊的老板跑着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按着她就往桌子底下躲去,“别说话,是军爷,又来围剿叛贼了!”
叛贼?军爷?围剿?
脚边掉了一块令牌一样的东西,秦殷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是南兆的人在围剿到此的边封寨的人!那令牌,可不就是边封寨的腰牌?
“怎么会?”秦殷不解,这两方,不是一直关系都挺好?
“你个小丫头,是吓傻了不成?”老板拿着手上你抹布就给秦殷抹脸,“我们南兆呀,要和敖昂结盟了,以后,就再没人敢欺负我们了,那东邑国,我们也能把他们打的远远的!”
秦殷一愣,尔后猛得瞪大眼,不过几个月不在,怎么南兆就和敖昂结盟了?那边封寨怎么办?就任人宰割?
不可能的!
这样下去,只会又是一场恶梦,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她刚想出去,一个人就飞了过来,直接砸在了桌子上,木桌年久失修,把桌子下藏着闭难的两人都砸倒了,老板一个劲儿的直哼哼,秦殷额头上也是冷汗直流。
——砸到她的伤口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