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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吾当在午间于亭中开讲,讲数术计取之事,诸君若有空闲,可来一听……日吾当在午间于亭中开讲,讲数术计取之事,诸君若有空闲,可来一听……此刻,数百名士子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张越身上。
很多人,甚至开始悄悄的将身子后挪,准备随时跑路。
若这张子重果真被坐实了欺世盗名,盗取自己恩师的书与文章,为自己之有。
那……
自己等人,岂非是助纣为虐?
名声立刻就要臭大街!
所以,还是跑路吧,当做没有来过这甲亭好了。
只有少数几个张越的死忠粉和脑残粉,紧紧握住了拳头。
特别是那陈越、陈航兄弟,甚至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他们与张越其实接触也就那么几次。
但,陈越和陈航,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早晨,那个站在山脚下,对他们兄弟拱手作揖,亲切热忱的年轻人。
“今日吾当在午间于亭中开讲,讲数术计取之事,诸君若有空闲,可来一听……”
这句话,虽然平常,但却温暖他们的心,让他们感受到了尊重、重视以及友谊。
这几日听讲下来,陈越兄弟更是深佩张越的学问、为人。
“君以国士待之,吾以国士报之!”陈越在心里暗道,然后他低声对自己的弟弟说:“若事有不逮,吾等兄弟便以死报张君之恩!”
陈航闻言,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自战国以来,忠义死节之士,素来层出不穷。
古有豫让,为偿智伯知遇之恩,便舍生忘死,穷尽一切手段,为智伯复仇。
赵襄子见而叹道:“义士也,吾谨避之耳!”
又有聂政,为报严仲子之恩,白虹贯日,单枪匹马,直入韩国相府,于万军丛中,取侠累性命于手中。
仁人志士,义士英雄。
在中国从不曾少。
而在竹棚之中,刘进也稍稍的站起身来。
旁人不知,他还不知道吗?
此子,可是经过了他祖父考核的大才!
且不论其余,单就一点,倘若黄家真有此子的见识和手段,怎会蜗居于骊山之中,连个泡泡都不敢冒?
“看来……”刘进在心里说道:“南陵县迟迟不派官吏来此的症结找到了……”
他又不笨!
事实上,他聪明的很。
只是被人局限和固定了视角。
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刘进悄悄的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等他反应过来,刘进愕然的摸了摸鼻子。
“为何,吾方才竟想为这张子重拔剑而起?”刘进有些迷糊的想道。
老师们曾经连续数年,持之以恒的灌输给他‘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曲中矣’的思想。
几乎使他养成了条件反射。
过去,他曾经无数次为他的表哥们,不管是姓卫的还是姓公孙的,在祖父面前遮掩一些事情。
但现在……
面对表哥,他竟然首先想到的是——帮助这个张子重!
“孤这是怎么了?”刘进喃喃自语起来。
他低下头,想起了自己与这张子重接触以来的点点滴滴。
他告诉了自己,很多残酷的真相。
他让自己长久以来深信的事物崩塌。
他让自己迷茫不安……
但是……
“他是孤的朋友啊……”刘进忽然低声叹着。
什么是朋友?
志同道合,才叫朋友!
易云:君子以朋友讲习。
在过去的小纂之中,友字,是两只上下紧靠在一起的右手。
而这张子重,为人慷慨好义,学识渊博,对国家和人民,充满热情。
他不以门户之见,不用阶级之分(汉代有阶级这个词语,贾谊有阶级论),广授寒门士子书简,又讲数术之义。
这样的人,确实够资格,成为他的朋友。也可以成为他的朋友。
可以推心置腹,可以无所不谈的朋友。
皇孙的朋友!
“孤之友,谁敢欺?”刘进再次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古人说,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他不是天子,但是皇长孙。
长孙之怒,怎么着也要有人掉脑袋!
但他不急于起身,他想看看,想要知道,自己的亲戚,老师们口中,与他是骨肉之盟,手足之亲的亲戚们,到底是怎么对待百姓,如何对待臣民的?
“孤,想要求个心死……”他在心里长叹着。
既希望可以看到几乎被猜到的未来,又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
以至于,他的手都有些发抖。
他有种直觉,恐怕今日之后,旧日之刘进将死,而新的刘进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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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抬起头,满脸微笑的迎上黄冉的眼神,他轻声叹道:“恐怕要让黄公失望了……”
“本月已丑日,黄公已与吾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他轻轻从怀中取出那份当日黄冉给他的帛书,丢到地上,闭着眼睛念道:“今有逆徒张子重,为人轻浮,擅启事端,吾再三教训,屡教不改,是谓朽木不可雕也,为免有辱门墙,今除其名,自今往后,张子重与吾再无瓜葛!”
“骊山黄恢,延和元年夏四月已丑!”
黄冉闻言,为之一堵。
这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在他的预想中,这个小师弟即使不认他这个师兄的话,却必定没有那个胆子和胆色来反抗!
就算见面不能跪地泪流满面,恳请再回自己父亲的门墙,也该会摄于自己而慌不择路。
然而,现在,这个小师弟却是冷漠无比,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
好在,江公子已经帮他想到了此子可能的反击,所以,他不慌不忙的道:“孽障!还不是汝盗我父之书,为吾发觉,这才被吾父逐出门墙!”
“如今竟敢狭此狡辩?”黄冉转身,对身后的公孙柔拜道:“请公孙公子为吾作证!此子狂勃无礼,盗我父之书,曲世阿名!”
这正是要他一定咬死的关键。
只要坐实了对方盗书、欺世之名,就可以当场格杀!
坐不实也没有关系!
等会江公子就会带官吏来,直接枷锁之,然后格杀之!
谁还敢为他告状不成?
公孙柔闻言,冷笑一声,然后对周围士子们大声说道:“吾公孙柔,当朝丞相葛绎候之孙,太仆公孙敬声之子,今在此为黄兄作证!”
接着,那王大就扑通一声,跪着爬到公孙柔面前,拜道:“公孙公子,吾乃甲亭王大,与这张氏乃是乡邻,以吾所知,这张氏子素来平平无奇,籍籍无名,却忽有大名传出,必是盗黄氏之书,黄公之言,据为己有!”
“善!”公孙柔闻言,哈哈大笑,对着张越道:“张子重,你还有什么话说?快快跪下,磕头认错,还能活命,不然……”
他挥了挥手,十几个带剑的随从,就要围上来,显然,是打算张越不跪,也要把他打跪下!
只要他跪了,那就是铁证如山,犯人供认不讳!
就连金日磾,恐怕也不敢说什么!
至于那个不肯给自己面子的商丘成,则必定要坐实一个欺君之罪的大罪!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张越呵呵一笑,将手里的算盘放下来。
然后,看了看公孙柔,又看了看黄冉,再看了看那在地上朝着自己得意冷笑,以为自己死定的王大一家。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张越摇了摇头,为这些人的智商感到悲哀。
自己是什么身份?
已经内定的秀才啊!
在太常卿通过了全部程序认定,兰台都下了制书认可的秀才啊!
真以为是跟他们这些纨绔子之间胡闹的过家家?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们现在,这么急着跑来搞自己。
以为聪明无比,智珠在握。
岂不知,乃是自寻死路,而且是一头撞上了铁板!
他们难道不知道,哪怕自己真的是个欺世盗名的贼子。
也轮不到他们来处置。
更何况,他们现在玩了这么一出,不管结局如何,都是一巴掌抽在了兰台尚书令张安世,举荐自己的驸马都尉金日磾,以及核准了自己秀才名额的太常卿三巨头的脸上!
火辣辣的!
只要这几人不是条死蛇,就一定会还以颜色!
不然,他们就不是汉家的大臣!
最重要的是,张越现在,十之八九,已经猜到了自己背后站着的真正靠山是哪一个。
自那位亲政以来,所有胆敢用任何方式挑衅他的人,全部都死光光了。
而且,基本上都是被杀全家!
现在,那位的亲孙子,就在这甲亭。
所以,张越如今是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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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陈越、陈航,都已经将腰间的佩剑悄悄的抽出一截,寒光凌厉,闪烁了人眼。
这贵公子虽然自称什么丞相之孙。
但是,在他们眼中,此刻没有什么丞相之孙。
有的只是……恩义二字而已!
君以国士待吾,吾今以国士报之。
滴水之恩,报之以涌泉。
知遇之恩,尊重之情,就让吾等以性命报之吧!陈越兄弟在心里坚定的想着。
昔年,专诸刺庆忌之日,苍鹰击于殿。
聂政刺侠累之时,白虹贯于日。
今日,当流血。
为恩,为义,为了这人间正道!
但更多的人,却在悄悄的避退,不敢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