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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六跑前忙后跟几个下铺的人开始密谋商量去了。
我没心思参与也不想刚来就惹事儿,闭目躺在铺上,想着今天真是倒霉,无缘无故挨了顿打,脑袋上的包还隐隐作痛。
福祸相依相伏啊,昨天提到许其亮免了过堂和“见面礼”,今天又是因为这个亮子才挨揍,真是他妈妈的有些滑稽呢。
那个叫郭春海的人一整天都坐在铺上,神色僵硬。听他说话的口音,我能断定那是位山东人,山东人倔强,但也没有这么个倔法啊,木头桩子似的。
晚饭给我带来了惊喜。别人都是一个馒头加一碗南瓜汤,瘦鬼也是如此。
我最特殊,一大碗白米饭不说,还有两盘炒菜,一盘是芹菜炒肉丝,另一盘是辣妹子炒土豆片。
饭菜送进来,除了那位郭春海,所有人都盯着我看,看完我就去瞧那两个菜,然后再瞅瞅我……
“呦呵,一等灶啊,邱明你很有钱嘛。”徐老六说。
我看到瘦鬼盯着我的菜,喉结都在蠕动。当即有了决定,我把那些饭菜推到他俩跟前,说:
“两位哥哥请享用,我心里堵实在吃不下,我还是喝南瓜汤吧,我刚来,还挺喜欢吃南瓜的。”
那俩人也不推辞,徐老六把他的馒头和南瓜汤塞给我,然后跟瘦鬼一起,风卷残云,没一会儿就将那点东西消灭干净了。
吃完后瘦鬼擦了擦嘴巴,冲我伸出大拇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娘卖-逼的,有半年多没吃到肉了,香,真香!兄弟你懂事仗义,在看守所这段日子你就放心吧,今天的事儿老六跟我说了,七班那个九哥跟我有仇,但面子还是会给我的,改天我动动他的人,给你找平。”
我嘴上说:“大哥喜欢就好,以后我那份饭菜分你一半好了。”
在机关混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我真是太嫩了。我心里想着:让我安静消停地在这儿待着,比什么都强啊!
吃完饭开始学习,背诵监规。那个郭春海端坐在床上,还是一动不动。
我总觉得对“郭春海”这仨字特别熟悉,后来想起来了,小文有天中午吃饭时,曾给我们讲过一个关于“郭春海”的故事,是这样说的:
有一位小姐怀孕了,去医院打胎,医生说你可不能再打胎了,若不然今后恐怕就不能再生育了。
小姐很烦恼,最后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谁是孩子爹呢?小姐搞不清楚,就去请教她的一位熟客,那家伙还是大学教授呢。
教授给小姐推算了一番,确定下来是哪一天怀的孕。小姐让教授为孩子起名,教授说先定下来姓啥吧,你想想那天你都陪过谁。
小姐仔细想了想,说那天我陪过三个人,分别是高经理,李书记,还有郑厂长。
这就难办了,三个人取谁的姓氏才好呢?教授终归是教授,后来一拍脑门说有了,将三个人的姓高、李、郑,各取一部分,合在一起就成,姓郭。
至于名字,教授首先想到了春字,小姐问为什么,教授说你看啊,春字是咋写的?三人日,你不是陪了三个人嘛,正好对应上了。
小姐很高兴,不过她喜欢三个字的名字,还差一个。这难不倒教授,他说第三个字就叫海吧,每人一点,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那位小姐还没出生的孩子,取名就叫郭春海了。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瘦鬼和徐老六听,他俩笑得前仰后合。
笑过以后班长瘦鬼悠悠地说:“个女表子养的,今晚我让他回娘肚子里再走一遭。”
晚上九点,熄灯铃声准时响起,天花板上的三个白炽灯悉数熄灭,只留下一个壁灯,整个监舍光线昏暗,臭气熏天,旁边徐老六的脚丫子,估计这辈子也没洗过几次。
昏暗中,我看到徐老六从铺上爬起来,使劲咳嗽了一下,接着我上铺的大舌头还有旁边铺位上的人,都纷纷爬了起来。
他们来到郭春海的铺位前,几个人同时伸出手去,用力撕扯着郭春海,那人被惊醒,还想抵抗,无奈好虎架不住群狼,他还是被人扯到了地上。
“把嘴堵上,不许打脸。”瘦鬼不知啥时候站到了铺前,低声指挥着。
徐老六脱下脚上的臭袜子,快速塞进刚喊出没两声的郭春海嘴里,有人拿过郭春海铺上的被子,蒙住他的脑袋。
然后有用拳头捶的,有用脚踹的,准确地往胃部肝脏和肾处这些要害部位招呼。那个郭春海裹在被子里,在地上直打滚……
我对瘦鬼说:“大哥,差不多就行了,别闹出人命。”
“早着呢,”他说,“没事儿,这么打看不出来,顶多七窍流血第二天便血,都是内伤。”
打了将近半小时,被子里的郭春海不动了。瘦鬼喊停,走过去掀开被子,就见郭春海鼻子嘴巴耳朵里都往外涌着鲜血,奄奄一息。
“把他拉到厕所里,洗个澡。”瘦鬼命令道。
几个人架起郭春海,将他拖到厕所里,徐老六拿过尿桶接了大半下子冷水,“哗”的一下从郭春海的头部浇了下去。
龙城的十月虽然还很温暖,但监舍里的水我领教过,是从深井里打出来的,非常凉。
那郭春海打了个冷战,完全醒了过来,醒来以后张嘴就骂:“我-日-你们亲娘,我杀了你们这些屌操的,一个不留……”
“给我打!”瘦鬼一声令下,一帮人重新围拢到郭春海身边,拳打脚踢。
我看到那个可怜的人在地上努力地爬着,爬着,很多次想站起来,又被重重地踹翻。
后来他不反抗了,嘴里喊着:“哎呀,热死我啦,热死啦……”
他对那些拳脚无动于衷,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一劲儿地抓扯着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啥颜色的背心,嘴里喊着:“热,太热了……”
“跑这儿来装疯卖傻,娘卖-逼的我见得多了,给我好好修理修理。”瘦鬼依旧不依不饶。
一群人接着施展着自己的功夫,这是绝好的对老大表忠心的机会,错过了也实在是可惜。
可我越看越不对劲儿啊,那郭春海目光呆板,哈喇子都淌出来了,身上所遭到的击打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背心已经扯成了碎片,依旧不停地喊热。
瘦鬼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走过去让那些人停下来,然后低头去查验。
没想到,郭春海一下子抱住了瘦鬼的大腿,声泪俱下地说:“爹啊,你快帮帮儿子,我热死啦……”
那家伙,是真疯了。
走廊那头传来很响亮的开铁门声,紧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地上的人都麻溜地奔向自己的铺位躺好,唯独班长瘦鬼此时却动弹不得,被郭春海死死抱着双腿,脱不开身。
小窗被打开,晚间值班的队领导姓高。高队说:“你们在干嘛,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不是都想到走廊上蹲着?”
瘦鬼说:“报告高队,这家伙新来的,我估计他有问题,要不您过来看一下,我估摸着他是疯了。”
“疯了?怎么可能,白天还好好的,你们是不是欺负人家了?”高队说。
“没有,绝对没有,这个人一进来就要杀我们全监舍的人,我说了他几句,他就这样了,总喊热,给他浇了一桶水退热也不见效,看样子是要热死了。”瘦鬼说。
“不会是装的吧。”高队问。
“也有可能。高队你还记得上次装疯那家伙吧,竟然能吃屎,这个只是胡说八道而已,没准就是装的。”
“你们把他清理一下,别弄得拖泥带水的,有啥事儿明天再说。”说完高队不耐烦地关上小窗,走了。
高队走了这里就又变成瘦鬼的天下。“娘卖-逼的你们一个个跑得倒是快,赶紧过来,把这傻逼弄开。”瘦鬼指着徐老六说。
众人一拥而上,拖腿拉胳膊拽头发,好不容易把郭春海跟瘦鬼分离开。
那个郭春海依旧喊热,眼珠子瞪得溜圆,面目很狰狞,身上的背心已经撕扯得不剩啥了,他就抓挠自己的胸脯,恨不能要把胸腔打开,结实的前胸出现道道扎眼的血痕……
“你们几个,拿床单把他手脚捆住。”瘦鬼命令道。
几个人扯过床单,三下五除二就将郭春海的手脚捆绑好,令他没法活动自如。
他坐在水泥地上,奋力挣扎着,越发的狂躁,嘴里直往外冒白沫子。
瘦鬼照着他的肋骨狠狠踢了一脚,嘴里骂道:“你个娘卖-逼的,到底想咋样啊你?!”
那一脚换成他人承受,肯定会疼得受不了,但郭春海丝毫没有感觉,他的手被捆住了,就低下头,一下子咬住了大腿上的一块肉,跟饿狗叼住了一块带肉的骨头一般,晃着脑袋拼命撕扯,直至将那块肉血淋淋咬了下来……
虽然我有些心理准备,但看到郭春海那样,还是心头发紧,呼吸都感觉有些不顺畅。反胃,恨不得将肚子里的那点南瓜汤全部吐出来。
瘦鬼也有些发毛,咬下自己身上的肉,估计他也没见过吧,赶紧招呼人,用床单勒住郭春海的脖子,将他脑袋绑在床柱上,这回他不能再咬到自己了,但接下来的事情更加恐怖。
就见郭春海死死咬住了下唇,太阳穴上青筋直暴,似乎在用尽浑身力气,要把下唇咬下来……
“赶紧的老六,快把他的嘴巴堵上。”瘦鬼对徐老六说,看得出堵人家嘴巴这活,一直是徐老六的专利了。
徐老六麻利地奔上前,脱下脚上只剩一只的臭袜子,揉成一团,薅着郭春海的头发,用力往他嘴里塞。郭春海咬的实在是太死了,袜子根本送不进嘴里。
“你们都是死人吗,娘卖-逼的还不过来帮忙!”瘦鬼冲着其他人喊道。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阵势吓傻了,听瘦鬼那么说才略微缓过些神儿来,赶紧上前。
用力掰,不好使,用监舍里所能找到的物件——牙刷柄、饭勺、铁碗……试图撬开郭春海的嘴巴,一点都不好使,弄得郭春海满嘴是血。
还是瘦鬼有经验,他让两个人一边一个站在郭春海的两侧,用拳头使劲挤压他的腮帮子,这回行了,郭春海扛不住那巨大的压力,终于张开了嘴巴,徐老六就势将臭袜子塞入他的口中。
众人都长吁一口气,以为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了,谁都没想到,那个疯狂的郭春海,会使足了力气,用自己的后脑海去撞击床柱子。
整个床铺都被他撞得直摇晃,第二下时,就见有血花飞溅到那床的下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