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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凌寒坐在餐桌旁一边等大姐等人来就餐,一边看报纸。
他离开北平的这半个月,北平的局势混乱紧张。秘密借款事件越演越烈,关于杜政府卖国的指责长篇累牍,虽然杜祥和政府也在努力辩白,但是收效甚微,杜内阁许多大员辞职,关于杜总理辞职的传闻尘嚣日上,杜总理一方似乎也是有辞职的准备,原在北平就职的心腹辞职回到了他的军队主力所在的津门,他留京大概还是在谈判最后的筹码;季大元也在为了自己一方的人能够顺利组阁准备,其中原总统府秘书长最为积极,他本来就是实权人物在保定有部队,他协调周旋着河南、东北的人支持季大元,不过季大元实力威望不如杜祥和,一时半会儿似乎组阁未必容易。是以,两派就这么热闹的内斗着,一时间都很能压过对方。
“狗咬狗。”凌寒心里默念着。
不多时,凌华、凌言、明杰等人都围坐过来。
早餐依旧很丰盛。凌华家的佣人沈妈备好了早餐,紫米粥、蛋黄包,两道爽口小菜,小凤则是烤了面包,配上芝士,又热了奶。
餐桌上,中餐西餐俱备,这也是一大特色。
西餐是凌豪要的,他在美国长大,是吃惯了西餐的,凌华则是只吃中餐,凌言与凌寒间或吃中餐与西餐。初时,凌华笑骂凌豪少爷脾气,说他费事儿不给他准备,倒是小凤勤快,就乐呵呵的去学了烤面包,蛋糕,做沙拉,还做得像模像样,糕点做出来比街边蛋糕店的还好吃,凌华便不再多说了。
一家人已经围坐,然而,小爷凌豪还没有下来。
“今天凌豪不是还有课吗?怎么还不下来?”凌华问道。
“我去叫小爷。”小凤道。
“你们昨天是玩疯了吧,我看你从楼上下来也没有去锻炼,那个还起不来了……”
凌华道。
凌寒一直都保持着在部队早起锻炼的习惯,就是到了上海,伤刚刚好一些,他就开始俯卧撑练臂力,后来就路上跑步,一跑半小时。
凌寒笑笑:“大姐,您比长官还严格,我这锻炼也可以间隔的休息一日啊。”
“你这惯常带兵的,你也该带带凌豪,多去锻炼,有些纪律感才好。”凌华一边喝粥,一边说道。
正说着,凌豪穿着松垮垮的睡衣,打着哈欠走下了楼。刚刚洗了脸,头发上的水还没有擦干净,人还是半醒不醒的样子,睡衣还系错了扣子。凌言笑着把他按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帮他重新系好。
“大姐,你看看,多少人带我们家小爷,需要我带他?”
凌言意识到凌寒在说他的举动,回头就瞪了过去。
凌寒连忙低头装作夹菜的样子。
“三哥,你要带我去当兵吗?”凌豪听了这个,突然的来了精神:“三哥,我太佩服你了,你这拳脚……三哥文武双全,还能开飞机,三哥回头你真的带我去从军吗?我昨天晚上还做梦,跟着你一起厮杀呢,结果被小凤叫醒了。”
凌寒喝完碗里的粥:“就你还当兵,别说当兵了,离开了家不是人人伺候着的少爷怕你都活不了。”
凌豪不服气:“三哥,你看不起人。”
“当兵的话,早上可没有紫米粥蛋黄包,更没有牛奶芝士面包,一碗稀粥一份咸菜几个馒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中午晚上大锅饭,在东北,猪肉豆腐炖粉条可以连着吃一个冬天不换样的,小爷你试试?别说这个了,你能坚持五点半起床跑步?”
凌寒笑着说道。
凌豪嘴里嚼着面包,连吃了几口,觉得噎得慌,连忙喝牛奶咽下。
“真的啊?”
“下次回扬城,你跟大哥建议,让你在军里跟着训练一个礼拜就行了……你说来也是沐家子弟,这都不知道,大哥脸上也无光。”凌寒说笑着,有些咳嗽,连咳了几声,又喝水润喉。
小凤递过水来,一脸的关切。
“我没事儿,呛着了……”凌寒摆了摆手。
凌豪被凌寒损,一脸的不服气。
及至凌豪去上课,因凌言受震旦大学邀请做一个经济学方面的专题课程,明杰送凌言,便可一道送了凌豪与小凤一起去上课。
昨天回来的晚,凌寒也没有顾得着安慰他们两个,要出门了,小凤一直都怯生生的眼见的紧张,凌豪也开始有些不自然。
“去吧,没事儿……老老实实的上课!”凌寒道。
大姐并不知情,笑盈盈的站在旁边,看着弟弟们离开,挽着凌寒的胳膊:
“大姐啊,就是这个时候,才觉得这日子还不错,太平宁静。你也回来了,跟大姐去公司帮忙,咱们日后不去军里了,说真的,听你说着天天白菜粉条,大姐心里还挺酸的,我们沐家的少爷干嘛去他们章家的军里受这个罪。就是你大哥那里,也不去,免得他欺负你……”
凌华头微微靠在凌寒的肩膀上,凌寒拍了拍大姐的手。
“古时候说的,慈不掌兵,这话还是对的。大哥是掌兵打仗的自然是手狠,大姐才最慈爱。不过,小弟今天想歇歇,不陪着大姐招呼那些老板们了可好?”
凌寒道。
在上海来了小半个月,自他的伤刚好,凌寒就被大姐抓了去做司机。凌寒人长得英气,说话利落干脆,办事儿周到谨慎,是个极好的秘书。凌华把他带在身边也很是长脸,更是有心多教凌寒一些商业上的套路。倒是凌寒最是烦那些皮笑肉不笑的会谈,还往往会一谈几个小时。他昨日受了些伤,不想让大姐看出端倪,他今天还是强撑着起床,但是,实在是无心也无力跟着大姐应酬了。
“你小子……行,你歇着吧。”凌华笑道。
“谢谢大姐!”唯是在大姐这里,凌寒还是可以撒娇的。
卧室内,对着墙上的镜子,凌寒侧头看了看,背上肩头几处棍伤已经是青紫,自己找了活血化瘀的药,艰难的上药,碰到伤处,不由得一疼,猛着吸气。
这日子,距离太平宁静太远了。别说他这穿着戎装的军人,就算是凌豪这样天真的学生,生活中也是处处的深渊。
总是有人,要站在硝烟的第一线,艰难的维系着后方家人难得的宁静。
大姐的车出门了,凌豪拿卧室电话接通秦皇岛电话,然而,云清不在。倒是小木说云清有话转告他,说绿萝小姐坚持要离开北平去上海,今天他派邵阳送绿萝到上海。
凌寒不由得激动,问清楚了时间。只是,暂时不能把意清在上海的事情告诉云清了。
北平火车站,绿萝与邵阳一人一个柳条编的行李箱,一前一后上了火车。
邵阳戴着鸭舌帽,穿着格子马甲西裤,还戴了一副黑边眼镜,俨然是一个教师的模样。绿萝略施了脂粉,穿着保守的暗红色的旗袍,裹在一个灰色的旗袍里。
九月的北平,风瑟瑟的,微冷了。
火车上,车轮滚滚轰鸣中,时间显得更加的漫长,邵阳很是无聊。那些拿来装样子的书,他也看不下去。不由得在车上唉声叹气,抱怨自己接了这么个苦差事。
“我说了不必你送我,谁要你跟来。”绿萝被邵阳的抱怨也有些心烦了。
邵阳横眉:“哎,说的还是我们上赶着呢……不是看你大小姐的面子,是看在凌寒的面子上,要不然,就算是你比天仙还美,我都不带多看你一眼的。”
绿萝喝着茶水,冷冷的看着邵阳:“一会儿到宛平城,你就下车。”
“哎呦嘿,你觉得我是真得赖着你啊,我也想下车呢。可是,我从秦皇岛巴巴的跑到北平,就是为了把你从北平从宛平火车站啊?我呢,执行命令的,不为了赖着你大小姐,不过,你大小姐再冷锋热嘲的我也不能离开你不管。你看我不顺眼就别看,我虽然看你不顺眼,也得看着你……惨哟……”
邵阳夸张的一声哀嚎。
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害得凌寒神魂颠倒,为了她误了云清的事儿,自己还挨了打。想想兄弟的事儿,邵阳就觉得绿萝就是戏文里的白骨精或者画皮。她越是美,邵阳就越觉得她可怕。
邵阳从来是东北人直爽的性子,心里想说啥就说啥,忍不住的就是一顿编排。
绿萝心里也是忍不住的火气上涌。这半个月,她出入都有云清的人跟着——然而,在绿萝看来,并无必要,因为他们实在是什么事情和麻烦都没有遇到过,没有任何人找她。甚至,听云清的人去探查,自己的公寓那里都是平安无事。然而,饶是如此,云清还是不肯放她回北平的公寓。综合安全考虑和绿萝的自由,云清与绿萝商定还是到上海。
“你不下车,那我从宛平下车。”绿萝道。
“我呢,是少帅的有一贴膏药,粘着你了……”邵阳趴在桌子上,侧着头对着绿萝左看右看。绿萝不由得瞪他。
“你瞪我我也不会生气的,没事儿……我看你,就是想看看,凌寒哪里这么不开眼被你迷上了,你是不是有与人不同的地方,可是也没有啊……”邵阳吐着长气:“虽然凌寒这小子之前在秦皇岛整天冷着脸凶人,但是,我还是真佩服他的,年轻,有本事,够兄弟,自从遇到你之后,干的这点事儿,哎呦喂,我都恨不得踹他两脚踹醒他。”
邵阳一路的找茬都是因为凌寒愤愤不平。
如此,绿萝也很难跟他争出一二,便垂下眼。
“真是想不明白凌寒,挨了军棍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就想着让少帅保护你,你要是真心实意待他也算是他不冤枉,活该了他……”
邵阳叹着气。
绿萝扬眉,嘴唇微动,想说话,却最后又归于沉默。
尽管她从未说起,可那个骄傲倔强冷清的男人,也是她心头最后的依靠。在这滚滚红尘,风起云涌的江湖,唯一的纯粹的爱。
绿萝望着窗外,高树矮墙,无边旷野,萧索的秋、寂寥的大地。
良久,绿萝站起身。
“去哪儿?”
“洗手间。”绿萝道,转身而去。
邵阳磕着瓜子,看绿萝走过了过道。交错着,有一个人从洗手间的方向向车厢走着。
所以,邵阳没有看到,绿萝推开洗手间的门,还未及关门,便又有人闪身进去。
一把枪抵在了绿萝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