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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的扬城,天气冷风又很大,呼呼着的大风刮过很是凄厉。
晚上十点多,军营的院子里已经是宵禁了,本来格外的安静。先是一阵的抄检,睡了的人也都被喊了起来,接着军法处打板子一片鬼哭狼嚎,再伴着一嗓子哀嚎的“打死人了”,整个院子就惊醒了。
凌寒、凌豪与宋元几个人赶到军法处。军法处门口亮着灯,就在门口的院子里,十来个士兵被扒了裤子按在长凳上打军棍。挨打的人哀嚎连连,旁边一个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凌豪看到此情景,忍不住的扭过头去。
这时,一个军医过来看了看晕倒的人的情况,又冲参谋长康健摇了摇头。
“人已经不行了……”
康健一声长叹。
康健是凌寒父亲在时提拔的老人了,在扬城军二十几年,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他身形魁梧,面容也是严峻周正的,虽然岁月不饶人,头发白了一多半,可是,那虎目依旧炯炯有神,透着生死见惯的狠辣。
“康参谋长!”
凌寒恭敬的敬礼。
康健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大好的小伙子来当兵,是要奔个前程,竟然去吃那鸦片膏子!唉!”康健叹息着,看着不争气的士兵,很是生气。
“参谋长,这打了三十二三板子的了,他们这个还差个七八板子……”一个愣愣的军法处小兵问道。
“算了,都拉下去,他们长个教训,旁观的也要长个教训。要是下回再犯,绝对饶不了这些兔崽子!”
康健道,也是有些疲惫。他抬眼看了看凌寒:
“凌寒既然来了,去给将军打个电话吧,平白的死了人,也是意外。到底也是不值得……”
许是年纪大了,康健心里有些不落忍。
凌寒点头:“我一会儿去打电话。您忙了半宿,先歇息一下。参谋长的辛苦,晚辈佩服。”
凌寒说的很恭敬。康健也颇为受用的点点头。
凌晨有失眠的毛病,要不然就很晚难以入睡,要是吃了安定药入睡了再叫醒他,这一宿怕他都难以入眠。凌寒思虑很久,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明俊接了电话,恰是凌晨还没有休息。凌寒连忙跟凌晨讲了晚上的事情。
“你怎么看?”
没有任何评价吩咐,凌晨直接问。
凌寒略微思索:“康参谋长也是一时查检查了军部这边的情况,只是粗略的查检了两个营就查到正在抽大烟的士兵十一个人,实在让人惊骇,怕是扬城军中有此恶习的为数不少。今夜动静已经这么大了,不如就临时大规模查检,摸清情况,包括抽大烟的人数,来路等,也好作处理。”
果然是带兵的人,凌寒的分析与策略都是井井有条。
“好。你传我的命令,着军法处和我的卫队一起,今夜全面搜检军中抽大烟的情况。我一会儿就到军营,你先安排着……”凌晨吩咐道。
凌寒连忙应下。
告知了康健,凌寒着急了军法处与卫队,分组对整个军部进行两轮交替的搜查;同时电话驻外的部队,要求驻地的部队紧急集合,进行全面突击检查。
“不许有任何瞒报情况。一经查出,与吸鸦片者同罪!”
凌寒吩咐着。
安排好事宜,凌寒披了风衣,也去跟军法处的人一同检查。一回头,就看到凌豪瑟缩的坐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跟去,似乎是有些被吓到。
“三哥……”
凌豪怯懦的叫了一声。
凌寒望着他:“怎么了?你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儿?要是你不愿意一个人在这儿呆着,你去秘书处办公室跟着宋元坐会儿,他得值班,一会儿大哥也过来了。”
凌寒的话说的格外的温和。
凌豪之前是没有遇到过横死的人的,偏偏这个月遇到了两起。之前曹江林的案子,他就有几夜睡不好觉,只是当时还在上海大姐家里,熟悉的地方多些安全感,偏巧这个军营,凄风阵阵,他浑身不自在。
“三哥,我跟你一起去。”鼓起勇气,凌豪说道。
凌寒从衣架上取下来军大衣给他披上:“走!沐家的子弟,这不算什么的。”
父亲和大哥都是十几岁上战场的,学会杀人的时候比凌豪这个年纪还小。
这一夜,凌寒随着军法处和卫队的人忙了半宿,忙到了五点多钟,天光破晓的时候。抽大烟的士兵被关在军法处,器具摆了一地,被询问的人和询问的人都是面色铁青,灰头土脸。驻地的电话一一的汇报着情况,抽大烟的人也被陆续的送到了军部。
凌寒将得到的信息整理汇总,等着凌晨起床汇报。
凌晨昨夜到了军营,只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去休息了。他倒是很放心的放手凌寒去做的。凌晨昨夜睡得晚,又睡的不安稳,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凌寒还在伏案写东西,凌豪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冲了奶粉,放在了凌寒的案头。见到凌晨过来,凌豪又忙碌的去给凌晨冲奶粉。
突击检查的结果很不乐观。军部三万驻军,能够确定吸鸦片的一百七十多人,驻地部队检查到的有三百多人。而这时一夜检查能够确定的数字,不可能没有漏网之鱼,甚至,也不排除驻地的部队有瞒报少报的情况。只是这个数字,已经是够惊悚了。十万扬城军,有五百多抽大烟的!
听着凌寒的汇报,凌晨不由得皱眉。
从父亲在世时候,对毒品就深恶痛绝,扬城全境一直是明令禁止抽大烟的。然而,扬城靠近上海,四面交通都方便,鸦片进入的渠道比较多,是以,一直禁而难绝。青楼妓院等地方大烟是很易得的,然而,军队中竟严重到这个程度,凌晨始料未及。
“他们中,抽大烟的三年以上的有一成,两三年的都二成,大部分是一年左右的……看来,鸦片烟泛滥也是一两年的事情。”
对着汇总,凌寒汇报道。
凌晨一宿都睡的不安稳,早起还是头疼的厉害。他手按在太阳穴上,强忍着头疼。“是我失察了,管理松懈才会有这样恶果!”
凌晨叹息着。凌晨抓过桌子上的杯子,是凌豪刚刚冲好放来的奶粉。奶香味浓郁,凌晨喝了一口,缓了缓精神。
凌寒看着大哥心力交瘁的样子,也很是心酸。大哥不过三十几岁,竟然是如此的虚弱。
“鸦片这一两年泛滥,肯定是跟到了扬城的鸦片烟土增多了有关。我去查查这些鸦片烟的来路,看看是什么地方来的什么人在做这个生意,我们想办法断了他们的来路;咱们军队这边,我想着先关起这些人约束着。我一会儿联系一下慈爱医院,看看他们有什么好法子让这些人戒了烟。”
凌晨抬眼看了看凌寒,一宿未眠,凌寒眼中有血丝神色中有倦容,但是,仍旧头脑清楚,满满的精神气儿。这让凌晨安慰不少。
“去吧,按你想的去做,这事儿,大哥就委托给你了。”
凌晨自然而然的说道。这个重任,已经不是秘书的职责范围了,凌寒由不得一愣。
然而,凌晨并未理会他。
“你去跟康参谋多沟通。有什么情况多听听他的意见,事情还是得你多干些。”
凌寒点头。
即是要他做主去做,也要协调跟老将们的关系。凌寒分得清轻重的。
“对了,大哥,我让军医去查了死了的士兵。军法处没有恶意的杀人,是他抽鸦片体质太虚弱,心脏不好,所以,打了三十几棍子就死了。康参谋长已经安排人去抚恤家属。”
“把人活活打死这也太残忍了……纵使有错该罚,也不能这样毫无人性。扒了裤子大庭广众的打板子,实在是即侮辱人的尊严又伤害人的身体”
凌豪抓着杯子,一脸不忍心。
凌晨与凌寒都是一愣。
凌晨看了看凌豪又盯着凌寒,看的凌寒很不自在。在凌晨看来,似乎这话并不是凌豪说的,反倒是像凌寒表达着对自己的不满。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这在军营不算什么的。四十军棍也不是要命的……”凌寒道。
“挨打的不是你当然说的痛快了……”凌豪嘟囔着。
凌寒不由得一凛,却神色依旧。
“行了,小爷,这儿没你是很没事儿,回去休息!”
说着,凌寒按着凌豪,把他拽出了门。凌豪一脸的不悦。
“真是专制!三哥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三哥你还在Yale学过法律的,肉刑这很违背人性的。你还助纣为虐!”
凌寒看着天真率直的小弟,很是无奈。
“行了,我不是助纣为虐,三哥是被大哥虐怕了。在上海的时候你不是问我怎么伤着的吗?我是被大哥打了四十军棍。你现在指责大哥这个,回头他一定疑是我教你说这话的。”
凌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就像昨晚那样?”
“你以为呢?还有两样的?”
凌寒自嘲的冷哼。凌寒从来要强的很,这些话,他从来是不肯说的,更何况对弟弟。
凌豪咬着嘴唇,看了看凌寒。凌寒傲然而立,说着示弱的话,可是神色中却是骨子里的骄傲。凌豪在美国时候一直跟着凌言,受凌言照顾,与凌寒算不得亲近。凌寒有时候看不惯凌言太骄纵他,经常训斥他,他也素来是怕凌寒的。在上海看着凌寒在百欢门以一敌众临危不惧的飒爽英勇,知道他的担当与凌厉,凌豪对这个三哥更是多了佩服。他都不敢想象骄傲的三哥就如昨天那些士兵一样被那么没有尊严的打,而今,凌寒淡淡的说出来,还依旧的傲然。
凌豪望着凌寒,好久说不出话。
“你先回去休息,我有事儿要做,顾不上你,你也帮不上忙。小弟,大哥和三哥在军营里拼命,就是想,我们受过的苦,你就不必再受了。好好读书!”
凌寒看着凌豪,郑重的说道。
凌豪愣了愣,重重的点头。一回神,凌寒已经走在了萧瑟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