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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予近来作息全乱,昼夜不适,她很怕自己出现什么毛病,夜里越是想睡,越睡不着,白天又总是昏昏沉沉,像洞里冬眠的熊。想睡不敢睡,不让睡又容易发脾气,整个人跟上紧弦的弓,紧绷绷的。
知道她情绪不好,卫怀瑾谨言慎行,十分乖巧地往阳台搬去椅子,建议她去晒会儿太阳。
杜若予像抹怨恨的幽灵,在房间里来回晃荡数圈后,安安静静坐到阳台。阳光确实大好,照在身上没会儿便暖融融的。
卫怀瑾立即凑过来,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好声好气地哄,“警察总归有办法的。”
杜若予斜睨她一眼,心说你个小丫头根本不知道我在烦什么,嘴里却不咸不淡地应了句,“你对他们倒是有信心。”
“那当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嘛!”卫怀瑾笑得格外甜,两边眼睛都快弯成鹊桥,“杜杜,抛开这些不谈,你以后真不打算和我哥接触了?说不定他哪天就回美国了,时光短暂,你确定不再把握了吗?”
杜若予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弱智少女。
卫怀瑾耸耸肩,叽里嘟噜道:“死鸭子嘴硬。”
杜若予没听清,“你说什么?”
卫怀瑾挪到阳台门,刚刚还乖顺的小白兔一只,眨眼变成大尾巴狼,“我说你放着初恋不追,注定失恋,软包!怂货!”她骂完就跑,一阵风似的躲进卫生间将门反锁。
杜若予果然追上去,隔着门板与她叫阵,“谁说他是我初恋了?你出来说清楚!”
“就你怂蛋一颗,你敢承认在我哥之前,你还喜欢过谁?”卫怀瑾嘿嘿奸笑,“你喜欢就算了,干嘛绝情绝义到要把恋爱的萌芽掐死在摇篮里?喜欢一个人,就算得不到他,能珍惜时间多看他几次,多相处几回,不也是好的吗?就你,有苗头就掐,有火星就浇,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还真怕我哥也喜欢上你?你该不会自己脑补了一整部虐恋情深的言情剧,他多看你一眼你就开始考虑将来孙子的就业问题了?杜杜,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杜若予被噎到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气得砰砰敲门,“你给我出来!”
“就不出去!”门里的卫怀瑾笑得更加猖狂。
杜若予气急败坏,“卫怀瑾!”
“叫奶奶也没用。”
“出来!”
“不要!”卫怀瑾立场坚定,“除非你看清楚现实。”
“现实就是我根本不可能拥有正常人的未来!”杜若予踹了一脚卫生间的门,“够清楚了吗?”
静默几秒后,卫怀瑾小心翼翼拉开门缝,露出一只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那就做朋友嘛……”
“一个远在异国,有可能下半辈子都不会再回国的朋友?”杜若予冷冷一笑,“怀瑾,你从小到大,他回来过几次?”
“……”卫怀瑾的半边眼睛眨了眨,有些落寞。
杜若予觉得这事真没意思,她疲惫地转过身,回到阳台重重坐下。
“杜杜!”卫怀瑾从卫生间走出来。
杜若予回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至少我不会走。”卫怀瑾走到她面前,整个人立在灿烂的阳光里,微俯下身,双手叉腰,神情庄肃,“就算赫奇帕奇找到主人走了,就算我哥哥过几天回美国再也不回来了,我也一直在这儿陪着你,我哪里也不去,好不好?”
杜若予将喉咙里难以名状的情绪咽进肚子,只定定看她两眼,不做声,面上仍没什么表情。
小公寓里糟到极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半夜,杜若予整晚揉着两侧太阳穴,最苦不堪言的时候,也很不争气地想痛哭流涕一场,她对这种极端情绪深恶痛绝,可她又比谁都清楚,她的大脑不属于自己。
她的大脑,早被恶魔拿捏在手里。
一直辗转到半夜,静谧的卧室里,赫奇帕奇突然从狗窝里站起,悄悄走到客厅房门口,竖着耳朵往门外听。昏暗的室内,一夜睁着眼的杜若予盯了它半晌,蹑手蹑脚下床。
床上,卫怀瑾搂着半床被子,大手大脚,呼呼睡得正香。
杜若予踮起脚尖走到房门后,也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片刻,随后,她鬼使神差站直身体,往猫眼里看。
门外的楼道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杜若予瞪大眼,忽觉猫眼里即便是暗的,也有诡异的黑影倏地退开,消失。
有一瞬间,杜若予觉得自己与门外的那家伙,隔着一层门板,透过猫眼,毫无障碍的对视上了。
背脊上的冷汗刷地渗出每一个毛孔,杜若予后退两步,后腿抵到玄关的鞋架,把上头的眼镜撞落在地。
卫怀瑾迷迷糊糊醒来,喃喃地问:“……怎么了?”
杜若予快步躲回床上,钻进被窝,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牢牢闷紧,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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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杜若予若无其事地起床、梳洗、吃早饭。
她不照镜子也知道,这会儿的自己,面白如纸,眼圈泛黑,比起卫怀瑾,更像个阴魂不散的野鬼。
在她开始工作时,卫怀瑾便带着赫奇帕奇离开,她们总能准点消失,又准点回来。
昨晚的事像是一场幻觉,杜若予云淡风轻不把它放在心里,却在设置工作时间时头一回出现差错。
三个小时后,闹钟没有响,杜若予后脖已经汗湿一片,可她恍若不觉,仍然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脑内飞快翻译字句。
她不想停。
哪怕就此干涸枯萎,她也不想停。
钟表的秒针滴答滴答走个不歇,声音越来越大,像有根鼓槌,在杜若予脑子里咚咚地敲。
客厅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很有规律的节奏,这声响和她脑子里的鼓槌重合在一起。
杜若予没有动。
敲门的人很有耐心,一直持续他的敲门频率。
可杜若予还是没有离开书桌。
床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响铃。
杜若予浑浑噩噩,脑袋里除鼓槌声和自己心跳声,已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敲门的人似乎开始着急,不仅急促,手劲也大起来。
杜若予终于听到动静,饶是如此,她也是恍了半天神才扶着书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前去开门。
门外的来客,是卫怀信。
“杜小姐……”卫怀信见她面色苍白,大冬天寒冷的室温里,她额头也亮着层湿湿的汗,“杜小姐?你怎么了?”
杜若予张大嘴,一颗悬着飘着宛若浮萍的心,突然被挂上沉甸甸的秤砣,一口气往下沉,直沉入卫怀信站着的现实里,然后,她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歪倒。
卫怀信及时拉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杜小姐?”
杜若予闭着眼毫无反应,卫怀信将她打横抱起,快步放平在床铺上。他拉开被子要往她身上盖时,碰到枕头,露出枕头下掖着的一把带鞘水果刀。
卫怀信吃惊地抽出水果刀,可他只是多看两眼,就把水果刀重新塞回枕头下。
他想打120,床铺上杜若予却呢喃着阻止他,“……我不去医院……不要带我去医院……”
卫怀信坐到她身旁,温柔地哄,“杜小姐,你身体不好,去医院做过检查最妥当。”
杜若予用手挡住眼睛,虚弱道:“……你给我道杯水。”
卫怀信猜她对医院抵触,见她似乎没什么大碍,便妥协地去倒水,并拧了条温热的毛巾,坐在她身侧帮她擦脸上和脖颈的汗。“昨天你看着就不对劲,今天我应该早点过来。”
杜若予沙哑地问:“……我昨天发脾气把你赶走,你不生气吗?”
卫怀信笑了笑,“杜小姐,你也知道我很少回国吧?说实话,这二十多年,我在国内认识的人,两只手就能数清。”他看她一眼,笑容更加温和,“这之中,你是我相处时间最久的。”
平躺着的杜若予有些茫然地仰视他。
卫怀信把毛巾翻过来,又去擦她汗津津的手,刚刚的话题却已戛然而止,“杜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这两天,有些不对劲,脸色也很差。”
杜若予想起昨夜,她无法确定隔着门板的黑暗东西是什么,她也不愿意把自己最丑陋的内心展现在卫怀信面前,只得慢慢摇头。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她睁大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卫怀信想让她睡会儿,她却不肯闭起眼睛。
“梦里有可怕的怪物。”她喃喃自语。
卫怀信看她半晌,从衣兜里掏出一样小东西,塞进杜若予掌心,帮她握紧,温柔道:“梦里没有可怕的怪物。”
杜若予怔怔看向他,手掌里的小东西既坚硬地硌着她,又温柔地抚慰她。
就像卫怀信。
她的视线忽然迷蒙起来,“……真的吗?”
卫怀信摸摸她的额头,轻声但坚定,“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拿捏了杜杜大脑的那个恶魔,是真实存在的恶魔,杜杜的顾忌,也是相当现实的顾忌,但所有障碍都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怀瑾的案子是第一个故事,大概十多万字,在这个案子结束时,大家就能明白杜杜,也能明白这本小说里的少数派,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