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杜杜你好

花匠先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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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嘟嘟给杜若予加了几天药,接着往报告书里一写,那边通知了肖队长,由肖队长向法院申请,解除了杜若予的禁制。

    杜若予再次踏出精神病防治院的大门时,距离卫怀信坠楼,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那时候南城的天还未脱暑,而如今,这座城市已经又一度迎来它的凛冬。

    杜若予住院期间,王青葵从业县搬进了她位于大学城的出租屋,每天做菜煲汤,天一亮就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去医院给杜若予送饭,医生查房时他就蹲在住院楼外的小庭院里抽烟,查房结束,他会散干净身上的烟味,再回到病房,一整天陪杜若予看书下棋打手机游戏,夜里八点再搭车回出租屋,继续变着花样准备第二天的饭菜。

    他本来计划等女儿出院,先接她回出租屋,等她重拾心情再回业县,结果杜若予还在车上便提出要求。

    “直接回业县吧,大学城的房子可以退掉,里头的东西除了工作用的,什么都不必带走。”

    王青葵还没出声,旁边的卫怀瑾已经尖叫着抱紧她的胳膊,“什么叫什么都不带?我那些宝贵的裙子呢?我可爱的包包呢?这些可都是钱呐!”

    杜若予飞快斜睨她一眼,暗说,明明都是她的钱。

    卫怀瑾忙使出杀手锏,“你难道连卫饱饱都不带了吗?你可是它的亲妈!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

    提起卫饱饱,杜若予有瞬间失神,继而失笑,“……它本来就是根草。”

    “什么草?”王青葵如今对杜若予的一言一行都草木皆兵,听到她自言自语立即警觉地问。

    “哦没有。”杜若予刚要转移话题,眼看卫怀瑾气势汹汹就要扑上来咬自己脖子,杜若予撇嘴,投降道:“……那还是把家里行李打包一下吧。”

    “要的要的。”王青葵忙点头,开始制定搬家计划,可杜若予全程心思恍惚,她盯着车窗外入目而逝的车辆和行人,觉得这世上剩下的一切,都已经不再有意思了。

    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屋,物件还是那些物件,人也还是这么个人,楼下魏婶见到久违的杜若予,笑嘻嘻地以为她是和卫怀信结婚度蜜月去了,杜若予挤出个笑脸回应,心里却跟吞了黄连似的。

    一个家收拾出几大箱子,其中大部分是卫怀瑾的,王青葵翻翻看看,有些愁眉不展,又不好直问,支吾半天才说:“女儿,李医生不是说给你加大药量了吗?那你……”

    他以为杜若予既然能出院那就是痊愈了,痊愈了便意味着该消失的不会再出现。

    “扔了可惜,留着卖钱。”杜若予简单说。

    王青葵哦了一声,站到阳台去给杜衡余打电话。

    房间里,卫怀瑾就坐在沙发上,用ipad兴致勃勃看一档真人秀综艺,几个主持人因为配合不默契同时跌入泥坑,滑稽的模样逗得她哈哈直笑。

    她好像根本没听见王青葵的话。

    杜若予盯了会儿,心说卫怀瑾还是这样,一点点有趣的小事,都能让她开心。

    那些个烦恼,似乎很难在她核桃大的脑子里停留。

    她走到卫怀瑾身边坐下。

    卫怀瑾回头看见她,立即挨过来,习惯性抱住她一边胳膊,“杜杜,我们回业县后,住你家里吗?可你家里就那么丁点大……”

    杜若予小声说:“不住家里。”

    “那住哪里?”

    阳台王青葵打完电话回来,杜若予立即噤声。卫怀瑾瞧她模样,也不再说话,继续专心致志看她的综艺节目。

    ===

    杜衡余抱着盆小树走进慈心养老院,沈奶奶马上招呼人来帮忙。

    几个熟面孔的老人从各个方向走出来,和随后的杜若予打招呼。人群中咋咋呼呼挤出个胖姑娘,见到杜若予,跟火车头似的冲过来,“杜杜!”

    杜若予感觉自己瞬间被挤进一堆暖呼呼的肉里,她低头一摸,摸到了花妹的大辫子,“你胖了。”

    花妹又用力抱她一下,这才松手,憨憨地退到旁边,只拿两只眼亮晶晶地瞅着杜若予。

    沈奶奶笑道:“杜杜,你的房间我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很干净的!”

    那边,曹爷爷围着卫饱饱转了一圈,和杜若予说:“这桂花树不能重在盆里,还是得种地里,否则长不开,永远都是这幅营养不良的模样。”

    沈奶奶笑道:“院子里倒是有块空地。”

    杜衡余插嘴道:“可我妹妹很喜欢这棵树,把它种在这里,以后就带不走了。我妹妹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啊。”

    院子里确实有块空地,看那翻出来的土壤,还是好土。

    杜若予瞧瞧那土,又瞧瞧卫饱饱,想起王青葵和杜衡余合力把卫饱饱搬下楼又抬上车时的吃力模样,觉得该放下的重量又何必硬扛,便说:“就种这儿吧。”

    从进养老院就没吭声的卫怀瑾大吃一惊,从一丛爬竿未开花的三角梅下挤过来,着急道:“杜杜,你要抛弃饱饱了吗?”

    杜若予看她一眼,没吭声。

    花妹又凑过来,摸摸杜若予的后颈,咧嘴大笑,“杜杜,病呢?”

    杜若予微笑,“快好了。”

    花妹笑得更开心,“舒服吗?”

    杜若予又笑,“没听说生病会舒服的。”

    花妹嘿嘿一阵傻笑,手指不停抚摸杜若予后颈上的头发,“长。”

    杜若予也去摸自己的后脖子,那儿的头发已经覆盖住了耳垂,柔软温顺地探进她的后衣领,就像小动物光亮的皮毛,手感舒适。她以前没注意过,现在只觉得新奇,“这么长了,那不剪了。”

    “你越来越懒了。”刚刚没得到回应的卫怀瑾从后将脑袋靠上她的肩膀,下巴蹭蹭,脸颊也蹭蹭,叫人觉得她更应该长出这身毛,做一只真正的小猫小狗,“你过去虽然也懒,头发还是愿意剪的。”

    沈奶奶听见了,直点头,“长发好,长发像个女孩子。”

    “是吗?”杜若予漫不经心答应,“那就改头换面,做个女孩子。”

    这话并不有趣,可周围的人全都捧场地笑出声。杜若予知道,她的事可能已经被当成一个故事传述至此,并且因为同情的成分,往后人人都会自发地照顾她,迁就她,哪怕这是一家养老院。

    如果换成过去,杜若予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可如今,她却觉得无所谓。

    很多事,都已经无所谓了。

    ===

    杜若予成了慈心养老院里最年轻的住户。她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最尽头,是个狭窄的单人间,只摆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书桌,连个衣柜都没有,条件比不上省精神病院的隔离病房,但被零碎的生活用具堆满,转眼就烟火气十足,是个好好过日子的模样。

    如李嘟嘟预见,杜若予在慈心的生活热闹多了。每日天刚亮,她就听见花妹跑上跑下开始给各间老人打热水,接着楼下厨房率先运作起来,送菜的大叔和炒菜的大婶大声讨论今天的食谱,眨眼的功夫,晨起的老人们从各屋钻出来,天再冷也挡不住他们早起和溜达。

    笑声、吵声、吆喝声,人声鼎沸。

    像是已经过了一整个白天,可实际看看表,可能还不到九点。

    于是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距离那一场白日横祸,倒像隔开一个世纪久远。

    “果然是养老院啊。”这日大清早,卫怀瑾坐在宿舍楼的台阶上,她穿着厚厚的棉衣,脖子上也绕着数圈绵软的毛线围巾,整个人团成球,百无聊赖数天上的浮云,“我们在这儿到底住了多久?为什么我觉得像是一辈子。”

    杜若予端着杯热水从廊下路过,听见她的抱怨,探头看一眼,“坐那儿不冷吗?”

    卫怀瑾回头看她,“杜杜,你真的决定再也不见我哥哥了吗?”

    杜若予默然点头。

    卫怀瑾无奈,“如果是这样,那我岂不是永远都不能离开你了?”

    杜若予挑眉,“你很想走?”

    卫怀瑾苦笑,“虽然不想走,可我也留得辛苦……李嘟嘟的药,我快扛不住啦。”

    有王青葵在,杜若予的药从不延迟,更别提缺斤短两,连她自己也纳闷,卫怀瑾是如何留到现在的。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卫怀瑾嘻嘻笑道:“我不是答应过你,在我哥哥回到你身边之前,我会继续陪着你。”

    “……”杜若予走出晦暗的大门,来到卫怀瑾身旁坐下,“那如果是我把他忘记了呢?是我觉得太痛苦,自己想忘记呢?”

    卫怀瑾哼了一声,面带嘲弄,“真的吗?”

    杜若予不置可否。

    卫怀瑾蓦地从台阶上站起来,在杜若予身后来回蹿着,嘴里念叨,“怎么还没来?不会迷路了吧?”

    杜若予仰头看她,见她双目含光,嘴角得意,心里咚咚有了不好的预感,“卫怀瑾,你在等谁?”

    卫怀瑾嘿嘿笑道:“我天一亮就坐在这儿等着啦,能让我大冬天如此积极主动的,你说是谁?”

    杜若予一直朝后仰头看她,这个姿势维持得久了,她感觉大脑有些供血不足,缺氧,正想掰正头颅,却忽然听见通往前院大门的廊下传来几声脚步声。那声响敲在砖面,和养老院往常出入的老人截然不同,杜若予侧耳听了两声,眉头渐渐靠拢,就像久远记忆里有一片落叶飘进平静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这脚步声,她太耳熟了。

    那脚步由远及近,在杜若予僵硬着脖子终于转过脑袋时,一身黑沉沉西装大衣的卫怀信就这样站到了她的身前。

    他的头发极短,不比光头强多少,发茬下青白的头皮里蜿蜒开两条弧形的丑陋的伤疤,那是他三番两次被开颅修脑的证据,恐怖异常。

    清晨的日光从他身后万丈辉闪,他微微俯下身,面带笑意地看向杜若予,“我终于见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个人带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生活节奏,对于写作,我会尽快追上步伐的。对大家深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