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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逐鹿踞中原偷天换日埋后患
巍巍我大唐,三百年治世太平,盛世空前;泱泱我中华,三百年九州同聚,四海臣服。安史之乱始,朝廷宦官专权,地方藩镇割据;黄巢起义后,民间祸乱继起,战场兵革不息。唐王朝正一步一步走向衰落,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经过相互攻战和残酷厮杀,唐末藩镇仍存留十几个势力较强者。北有河南宣武节度使朱全忠,山西河东节度使李克用,陕西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河北卢龙节度使刘仁恭。南有浙江镇海节度使钱镠,江苏淮南节度副大使杨行密,四川西川节度使王建。而这些节度使中,又以梁王朱全忠、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实力最强。此三藩,或为前朝之肇事者,后朝之造物者也。
唐天复三年(903年),李茂贞劫持唐昭宗及其眷属至凤翔,其子李继偘觊觎昭宗之女平原公主美貌,逼其下嫁。平原乃贞烈女子也,誓死不嫁贼人。无奈家国罹难,形势所迫,应允在内殿行简礼,得以护家人周全。而后朱全忠攻李茂贞,将昭宗一家带回长安,时平原公主已嫁作人妇,暂且滞留婆家。待家人离去不久,平原亦伺机出逃,于纷飞战火中下落不明。翌年,朱全忠弑杀昭宗,另立其子李祝为哀帝。唐天佑四年(907年),朱全忠迫哀帝禅让,建国后梁,唐亡。
话说晋王李克用与这改旗易帜急于称帝的朱全忠为宿敌,长久以来,培植势力,影响日甚。时养十三义子,皆授太保之衔,个个骁勇善战,功勋显赫,百姓呼为“十三太保”。其中有三人,人生起落颇为后世慨叹:其一,三太保李存勖,十六年后灭朱梁,始建后唐,是为唐庄宗,人上之人也。其二,十三太保李存孝,因遭人妒忌被谗害致死,受五马分尸之刑,无全尸者入地府,为人下之人。其三,九太保李存审,本姓符,后赐姓李,曾任宣武节度使、蕃汉马步军都总管中书令,平平仄仄,是为人中之人。
这“人上之人”李存勖,即位后仍常面涂粉墨,登台表演,不理朝政,为世人所不耻;“人下之人”李存孝,武艺天下无双,骁勇冠绝,虽死于车裂,却青史留名,为世人所赞颂。“人中之人”符存审既无毁谤,亦无颂扬,生有九子,各镇守一方,到是个识时务者之俊杰。
符存审第四子符彦卿,字冠侯,与其父乃一脉相承,忠勇善战,通晓谋略,宠辱不惊,不失为当世之英才。生得个五大三粗之躯,却一副儒雅谦和之面。而立之年,大破契丹于嘉山,声名大噪,擢为庆州刺使。
天成四年(929年),肃秋,日暮西沉,阴风飒飒,成群黑鸦一阵哀鸣,齐刷刷落在符彦卿内府厢房屋檐上,徘徊不肯离去。
值当府上众人匆忙来去之脚步踏遍门槛,鸦雀才作四散状飞向远方。
天渐黑,符府上下着实躁动起来,柴火燃得滋滋有声,热水烧得咕咕作响,府中家丁人头攒动,侍女丫鬟疾走奔忙。众人皆云聚于上房长夫人帐外,万事皆准备停妥,只待帐内唤来。
遥想当初,符彦卿弱冠之年,曾迎娶同州府刺史之女湘夫人为正室。此后,仅于去年风雨之夜引入一清俊女子,纳为妾室,唤曰清夫人。
符彦卿终年行军征战,难顾家室,早年与湘夫人育有一子,名昭序,如今已是八岁少年,之后便再无添丁。所幸上天怜惜,是日,湘夫人再次临盆,府第上下才有如此之期盼。
随着一声婴孩响亮的啼哭,符彦卿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将军大喜,夫人诞下千金,足重八斤八两,母子平安!”产婆子揩拭着双手,笑盈盈出来报喜。
符彦卿急促地掀帐而入,连声关切,一家三口尽享天伦。
侍女梅香伺候一旁,亦为此气氛所染,俏皮自语道:“没曾想将军这般高大英武,小姐出生竟长得如此细腻,真个儿大了还不晓得哪家公子才配得上呢。”
此时,婆子进门搭话:“妮子,闲得你操心!小姐将来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将军和夫人就等着王孙公子踏破门槛罢。”
帐内正和乐之际,府上大管家在帐外禀报:“将军,小的有要事容禀!”符彦卿训道:“此刻不谈他事,你且暂避。”
“将军,确有十万火急之事,请速速移步西厢哪!”管家苦苦哀求。
符彦卿听闻西厢,不觉扭头回望了一眼湘夫人。湘夫人略知其意,微微点头:“冠候,去看看吧,我这里,不打紧。”
符彦卿乃起身,道:“去去就来!”遂与管家一并前往西厢。
西厢主人,正是符彦卿的偏房小妾--清夫人。
令众人想不到的是,清夫人也生产了!几乎与湘夫人同时,亦诞下一女婴,五官精致,长得倒是乖巧,头颅却偏大,且竟未由婆子接手,自己便也挣脱出来。
令符彦卿想不到的是,清夫人居然也生产了!一来,符将军自己心里清楚明白,清夫人自打进符家门来,至今尚未与其同房;二来,过往之一年间,清夫人除了能看出身体微胖,其余并无异样。怎么就冷不丁儿投下个孩子来?
符彦卿这下也失了平日里的持重,嘴唇乌青,面相惨白,抚掌摩挲,来回踱步。
侍女芍药引了婆子前来西厢帮忙清理。婆子一边收拾着清夫人床下几段带血的白布,一边劝慰着:“夫人,您这是何苦呢?这么小的孩子怎能忍心让这些污物捆绑,恐在肚里都喘不上大气来。”
清夫人侧头静卧,面色清冷,两眼含泪,一声不吭。
芍药熟练地将婴孩抱起,仔细为其擦拭身体。当一涓秀水滑过绯红的体肤,孩子遂咯咯笑出声来,擦拭愈甚,笑声愈亮,引得外堂的侍女们纷纷窜头前来瞧这刚刚冒出来的新主子。
“将……将军,大事不好,昭序小爷被人掳走了!”家丁连滚带爬地前来禀告。符彦卿心头一惊,拨开众人箭步冲出西厢,又立即赶回湘夫人帐房。
此时的湘夫人早已哭成泪人,手执一方羊皮递送将军。只见其上书八字:“入于总角,出于襁褓”。
符彦卿手握其书,口吐浑言:“天煞也,待我领兵前去,绞他个魂飞魄散!”
严副将见状,以身拦住符彦卿:“大哥有所不知,劫昭序小爷者并非一般贼人,乃一蒙面妖道。方才,妖风肆起,飞沙走石,迷眼间,此妖道将正行于后花园的昭序小爷卷去,只留下这方羊皮,转眼于瓦楞房檐间飞将出府。吾速与众将士追逐于野,未近其身,早已是兵器落地,伤痕遍体。后又于百里之外隔空传音,令将军天亮前将襁褓之婴置放于五里开外的女娲庙,以此换回昭序小爷,否则小爷性命堪忧。”
焦灼之时,帐内虽然烛火通明,帐外已是月明星稀。
符彦卿望着摇曳中的火烛银台沉默了半饷,渐现出往日的镇定。一边吩咐严副将调兵把守,布局图谋,一边命侍女为其初生之两女分别纹图于身,以此为记。
侍女梅香速备好针刺颜料等物,但问于将军:“小姐还没娶名字呢,将军赏一个罢,奴婢方才好纹刺。”
符彦卿征询湘夫人:“女儿之名,还是依夫人之意罢。”湘夫人略作沉思:“小女足月而生,体重八斤有余,为同龄之佼佼者,‘金’‘重’为‘钟’,亦凝聚精华之意,然符家彦字辈以下,应是从草,且唤同音之‘蔠’字即可。”
“符蔠,女子为人,善始善终;嫁作人妇,从一而终,好名节,好名字!”符彦卿连声称叹。
梅香旋即翻查《新绣花谱式样》,寻得一花名曰“石钟”者携有此意,随即在符蔠小主左前锁骨下一寸处依样纹绣一朵樱桃大小的红粉双色娇花。
绣毕,乃将小主抱还于湘夫人。夫人见花朵映衬下的孩子越发怜爱,不禁问询将军:“恕奴家愚钝,夫君可否周密安排,保我一双儿女周全?”
符彦卿安慰道:“夫人且宽心,夫家自有打算。”而后移步西厢,命清夫人之大侍女芍药依样纹绣于幼女。概因此婴为私下所生,芍药未敢要得名号,遂私自取样芍药花型纹刺之。刺毕,未征得清夫人同意,便由婆子抱出厢房,疾行至堂屋。
已至三更,堂屋内供奉祖先之香火乃旺,符彦卿领着众头领及众家仆立于堂下,三炷高香敬拜天地又拜祖宗。而后,命人将两女抱出,皆置于供桌之上。
当是时,一个哭得惊天动地,一个笑得荡气回肠,众人皆侧目惊叹。
符彦卿凛然自立,正言禀告天地与众人:“初,家门有幸,得此两女,长者赐名曰‘蔠’,次者赐名曰‘苓’,‘蔠’‘苓’毓秀,皆我符氏之后也。今,家门罹难,由得一女引贼人毕现,求上天以示下。”遂捧得供佛之签筒,念念有词道:“若求得上签则大符出诱,下签则小符为铒。”签出,拾以观之,乃下下签也。
符彦卿乃抱起小女符苓,恸哭涕零道:“而今乃去,自求多福。”言毕,将本为大女符蔠准备之银铃手镯佩戴于小女符苓,亲自抱出府邸,领着众人,举着火把前往女娲神庙。
此前,马队已事先前往女娲庙布置,符彦卿一行随即步行而后至。
时,天已微明。
待闻得几声鸡鸣,一阵黑风黑影降临神庙。但见此人着玄衣戴玄帽披玄袍,手足皆隐于衣袖裙裾内,面目又以黑纱覆之,若立于不动,则暗夜里实在难以辨认。
符彦卿一通怒叱:“妖道,我儿昭序在何处,速速交还,饶你性命!”
那道人拂尘一阵挥洒,女娲庙内顿时白烟四起,符彦卿怀中之婴孩亦在慌乱中为那道人掳去。
符彦卿气之又急,立即命人以棍棒喝之,以刀枪刺之,以弓箭射之,以绳网捕之,皆未得逞。
追逐两三里便不见踪影。符彦卿悔之莫及,却又无能为力,只好召集众人打道回府。
行至距府上一里开外的小山坡顶,但见符府后院燃起通天大火,符彦卿领众兵士发疯似地骑马回奔。
恐因符家祖上所荫,烈火为府间一池碧水所隔,当后院连同西厢被烧得通红时,前院众人尚无大碍,且皆逃聚至帐外,等待符彦卿归来。
“父亲--”人群中扒拉出一总角少年,符彦卿未来得及下马,侧耳一声,定睛一看,乃是其子符昭序!符彦卿一跃而下,紧搂其子,亦笑亦哭。
湘夫人散着长发拖着裙袍哭喊着扑向符彦卿:“将军欺我甚也!欺我甚也!何曾保我儿女周全?但还我蔠儿!还我蔠儿来!”
符彦卿心跳方缓,又急促,愈当紧,复稍息,搀起匍匐于地的湘夫人,略略为其理整云鬓:“夫人糊涂,蔠儿可是从未离开帐内半步!”话音方落,却又心中一悸,“难道……”
湘夫人一把将其推开,坐于黄土,泣涕涟涟:“大军尚未归,妖道已肆虐,虽弃下我儿昭序,可怜襁褓里的蔠儿,竟为那贼人又夺去,天煞也!天煞也!”
符彦卿听闻此讯,亦屈膝跪地,瘫坐不起,眼望着烈火炙烤下的西厢,恸哭乃言:“妖道不除,誓不为人!”遂一拳击地,碎裂横石。
众人见符彦卿如此,皆跪立,齐声呼曰:“擒得贼人,寻回小主。妖道不除,誓不为人!”
天方亮,大明。
木鱼子曰:昼起妖风云遮日,夜来鸡鸣天狗跑。金珠投了银珠串,恁地太子换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