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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马蹄声疾,阿鹰快马飞书从长安归来,闻听敲门声,门护孙风打开孙府大门,阿鹰牵马而入,孙风接过马缰绳,让一个小厮牵往马厩好生喂养,墨玉
见阿鹰归来,喜出望外,急忙领着他去后花园找叶护,叶护正在练剑,真娘在杨梅树下巧笑倩兮。见阿鹰归来,叶护非常高兴,将剑入鞘,微笑说:“说曹操,曹操就到。”阿鹰躬身给叶护施礼,并传广平王李俶口谕:“天下太平,速回长安。”叶护和真娘相视而笑,灾祸已经躲过,终于盼来归期。
阿鹰也捎来了真娘父亲给孙员外的信,真娘忙让墨玉给员外老爷和老夫人送去,孙员外展开信笺,信中所写不过是叙思念牵挂之情,老夫人看到女儿女婿的信,又惹下一番泪水。
真娘又问了些长安的情形,阿鹰说:“皇上还是很宠信安禄山,杨国忠和安禄山的争宠还在继续,但安禄山从范阳送来的奏书从来不曾提及真娘和王落落姑娘被劫持之事。看来这事已经时过境迁,不了了之了。”
听到阿鹰带来的喜讯,真娘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逐颜开,小惠和彩
霞高兴地手舞足蹈,恭贺主子吉人自有天相。王落落蹙眉凝思,心有不甘地说:“看来安禄山并未将我们姐妹放在心上。”真娘不好点破王落落,心想:“不被贼惦记才是我们的福气啊。”
叶护惊奇地问;“广平王怎么说?”
阿鹰说:“据广平王分析,安禄山做贼心虚,他也担心真娘和王落落姑娘是
大明宫派去的细作,被人劫走,正合他的心意。”
真娘笑了,揶揄道:“安贼果然狡猾,猜到王落落姑娘的心事了。”
王落落瞥了眼真娘,抿嘴而笑。
次日清晨,叶护和真娘向员外老爷老夫人请安辞别,孙员外依旧担心皇上不会放过真娘和王落落,叶护说:“皇上和贵妃娘娘长年深居华清宫,连朝政都不怎么过问,其他事情,才没心思关心,再说,有我在,真娘一定是安全的。”
老夫人明理地点点头,却不舍得让真娘走,拉着真娘的手,老泪纵横道:“今日一别,老身此生就再也见不到外甥女了。”真娘为外祖母拭泪,柔声说:“婆婆,我回长安后,等个三年两栽,定然带母亲一同来姑苏探望您和外公。”舅母王氏也不住地拿手帕拭泪,挽留真娘几个再住几日,叶护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千里送长亭,终有一别,我们在这里叨扰也有
两个多月了,多谢老员外、老夫人、夫人的关照。”说着,拱手作谢。
行李连夜已经收拾好,早餐后,真娘和叶护含泪告别外祖父、外祖母、舅母和孙曦,乘马车踏上长安的归程。
张继闻讯骑马赶来送行,可惜晚了一步,叶护一行已经远去。
张继怅然若失,策马去追,追了几里路,终于赶上,叶护见张继快马追来,忙令买提和傲奴停车,叶护跳下马车,迎接张继。张继赶上来,勒住马,气喘吁吁地说:“殿下走得好紧急。”
叶护拱手致歉道:“归心似箭,没来得及向兄长告辞,还望张兄海涵。”
张继道:“兄长为你践行。”
说着从马鞍后取出一壶酒,又拿出两个铜樽,倒了两杯酒,二人马上对饮,
叶护道:“张兄,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你若一直在大唐怀才不遇,可以去回纥汗庭,只要本王
修书一封,我父汗定会重用你。”张继诚恳地说:“多谢殿下,忠臣不事二主,天生我材必有用,愚兄还是先潜在书院,修身养性,读书练武,待有时机,再报效朝廷。”叶护道:“张兄如此忠义,小弟不再强求了,多保重。”
张继望着前方停泊的马车,拘谨地说:“殿下,实不相瞒,在下和王落落姑娘原是旧相识,可否请王姑娘下车,在下有句话要和王姑娘说。”
千里相送,原是为红颜,叶护心领神会地一笑,走过去请王落落下车与张继话别,王落落两颊红云,沉着脸走下车来。
张继和王落落走远了一些,到一棵香樟树下说话。
真娘望着远景的张继和王落落,对叶护说:“叶公子,可否给我打个赌?”
叶护笑笑问:“赌张继和王落落有私情?”
真娘嫣然一笑:“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王落落曾告诉我她是苏州人,
但见她言辞闪烁,也就没再多问,她和张继应是以前的恋人,咱们这次就赌一赌,张继师父能否将王落落留下来。”
叶护笑道:“情到浓处,自然能留下,只是一下子感觉太突然,不知他们各自在对方心里的分量,自然不好妄加猜测。”
真娘幽幽地说:“我感觉姐姐还是蛮喜欢张继师父的,好像心被他伤了,不肯原谅他,不给张继师父和好的机会。”
二人遥望远处的张继和王落落,只见两人靠得很近,似乎在争执什么。真娘蹙眉,很为他们着急,又见王落落落泪,张继体贴地给她擦泪,终于,张继将王落落拥在怀中,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真娘和叶护相视而笑,也紧紧地相拥。忽见王落落推开张继,哭泣着跑过来,
张继呆若木鹅般站立在原地。
王落落跑过来,红着眼睛说:“可以出发了。”
叶护不解地问:“你和张兄到底怎么回事呢?若真心相爱,又有什么抛不下,
何不跟他回去?从此两个人举案齐眉,相亲相爱在一起,我和真娘回长安会禀告你的父母,他们也定然会放心。”
王落落瞥了眼叶护,不悦地说:“天下男子,甜言蜜语者多,真心实意者少,薄情寡义者多,一心一意者少,你一心一意对真娘就好了,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不可以背弃真娘,我的事,你不要多问。”
见王落落神情不爽,真娘也不好再问,叶护惋惜地遥望张继,说了声:“张兄,后会有期。”
张继抱拳,一语双关地道:“后会有期!”
叶护令傲奴出发,傲奴扬起马鞭,骏马奋蹄而奔。这次回长安,可谓是轻车熟路,途径扬州,墨玉和吉辍又从客栈带回寄存的车马,四辆马车,浩浩荡荡,日夜兼程,不足半月,就抵达长安。
叶护派吉辍和墨玉护送王落落回家,自己亲自随真娘回胡府。
胡府喜气盈盈,亭台楼阁前摆放着各式鲜花,游廊和花架子上缠绕着茂盛的紫藤,园子里的桃子也红了,梨果青青,稚嫩玲珑,在阳光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若孩童可爱的脸膛。
胡雪松夫妇再次看到女儿,犹如一颗明珠失而复得,恍若隔世之感涌上心头,真是喜不自胜,胡夫人将女儿揽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叫着,泪落如珠,真娘含泪微笑说:“母亲,别难过了,女儿很好,以后会永远陪在您身边。”胡夫人道:“你是娘失而复得的宝贝,得到你平安的消息,你祖父的病就慢慢好转了。”这厢,胡雪松满面春风,对叶护千恩万谢,叶护只好红着脸笑纳。
胡雪松吩咐管家胡忠给叶护几人接风洗尘,同时叮嘱丫鬟仆从要严守真娘回府的消息,丫鬟仆从谨慎地称:“是,我们没有看到小姐回来”。
真娘带着叶护去拜见祖父,绕过樱桃园,穿过一个厅堂,走向祖父的房子,
国医胡润福面容清矍,拄着一根拐杖,正在房前察看种植的草药,真娘惊喜地喊道:“爷爷!”
胡润福神采奕奕地看着真娘,目光又转向叶护,落泪慈笑说:“孩子,你们回来啦,看见你们,我死亦瞑目了。”
叶护忙上前作揖问安,胡润福恭敬地还礼道:“回纥亲王,你乃侠义之士,请受老夫一拜。”叶护忙扶起胡润福,恭谨地说:“老大人,如此折杀晚辈了,
一路惊奇真娘的医术,今见到大唐国医的风采,才明白真娘怎么如此了得了。
医学世家,源远流长。”胡润福哈哈大笑。
随真娘祖父进厅闲坐一会,喝了杯茶,叶护起身告辞。
安顿好真娘,婉谢胡雪松夫妇的盛情招待,叶护乘坐马车速回回纥馆邸。
刚回馆邸一杯茶的功夫,只听侍卫来报:“广平王李俶到!”
叶护忙起身相迎,只见李俶身着一身黄色的马球装,英武飒爽,气宇轩昂地走来。
叶护忙作揖道:“小弟见过广平王。”
李俶友好地拍了下叶护的肩膀,微笑说:“贤弟,几个月不见,你只和心爱的女人儿女情长,倒和我这个兄长生分了。”叶护笑道:“小弟怕给兄长和太子殿下带来麻烦,才瞒了您,私自带着侍卫从安禄山的虎口救出真娘,然后南下江南避风头。”
二人眼神交流,和煦而笑。
广平王感叹道:“叶护,这长安没有你,冷清了不少。”
叶护笑道:“咱们的击鞠队,没有我不够精彩吧,明天咱们打场马球。”
广平王说:“我父王身为太子,素来行事谨慎,就不邀请你来大明宫喝酒了,
我们明天在崇仁坊的马球场见。”
叶护微笑道:“好,这个自然,怎么谨慎都不过分。”
李俶忧心忡忡地说:“可惜,我皇爷爷到现在还是没有看透安禄山包藏
祸心。他老人家一世英名,却忽略了这个御马总监,大唐牧马总管一旦反叛,对大唐的打击将会是多么的致命。”
叶护谏言:“王兄,你身为皇长孙,大唐的未来接班人,不能坐视不管,任由安禄山胡来,你是否能协助太子殿下,多收集些安禄山谋反的证据,慢慢开导皇上,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广平王蹙眉道:“这个就别提了,皇爷爷下了道圣旨,凡是举报安禄山谋反的,一律捆绑起来,送到范阳交给安禄山发落”。见李俶一脸忧郁,叶护劝慰:“王兄,
别悲观,不管怎么说,还好有哥舒瀚这个河西节度使,西平郡王可以和安禄山这个东平郡王相互牵制”。
侍女奉茶而来,叶护和李俶相对而坐,一边茶饮,一边商议国事。
广平王府,格外幽静,侍卫在门口打盹,吉辍和傲奴驾着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侍卫见是叶护的侍从,忙开门迎进,原来叶护从苏州带来绢、茶叶、珍珠、丝扇总共两箱,特意送给广平王和王妃娘娘。两个人抬着箱子走进王府,绕过亭台,踏着鹅卵石香径,辗转来到广平王的寝宫,王妃娘娘沈珍珠让丫鬟将箱子抬到厢房,然后安排下人侍奉吉辍和傲奴用茶,自己携两个丫鬟去探望儿子李适。
荷花池畔,垂柳荫间,一个美轮美奂的白色小亭子点缀在山水间。亭下的石桌旁,虫娘正陪李适一起练字。李适全神贯注地写字,字体之遒美洒脱,笔力之雄健,丰泽厚实有筋骨,颇有曾祖父李隆基之风。
虫娘忽闪着一双湛蓝的大眼睛想着心思,王妃沈珍珠笑盈盈地走过来,
纤纤玉手在虫娘的眼睛面前晃了晃,柔声笑问:“小皇姑又在心猿意马了?”
虫娘脸颊绯红,害羞地说:“珍珠,你不要取笑我,好不好?叶护太子回国这么久,都没来大唐了,究竟怎么回事呢?”
王妃温柔地说:“肯定是他的父汗舍不得让他回大唐,让他监国历练,想想看,叶护长年在长安太学留学,不在回纥,不了解回纥的国情,以后又怎么继承大统呢?”
李适放下笔,懂事地说:“虫娘别担心,我改日给太皇爷爷请安的时候,给太皇爷爷说,让太皇爷爷赐婚。”
王妃柔声斥道:“虫娘是你父王的小姑姑,你该叫太姑姑的,这‘虫娘’二字,岂是你叫的?你太姑姑的婚事,岂有你做主之理?”
李适站起来,调皮地说:“谁让她只比我大三岁呢,我偏叫,虫娘,虫娘,虫娘……”
虫娘笑道:“珍珠,随他叫,虫娘本来就是我的名字,喊‘太皇姑姑’,我自己听着也不舒服呢,感觉自己好老。”
王妃微笑说:“你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怎么说老?”
虫娘秀眉微蹙,手指下意识地触摸了下高高的鼻梁,那深邃幽蓝的眼波溢满哀愁,
无限哀怨地望着王妃,疑惑地说:“珍珠,我到底是不是皇上的亲骨肉呢?皇上的女儿都是金枝玉叶,而我却是掖庭宫的女孩,而且我长得也不像大唐的人。”
王妃心疼地揽住虫娘的肩膀,软语安慰:“小姑姑,你当然是皇爷爷的亲生女儿,你的母妃是中亚曹国人,你长得更像你母亲,而且,你这个混血儿小公主
有一种说不出的异域风情之美,豁达、飘逸、洒脱,能歌善舞,有时候又多愁善感,惹人怜爱,我和广平王最喜欢你,也最心疼你了,你放心,你侄儿广平王一定会替你安排妥当,为你觅得佳婿,梅花香自苦寒来,别的公主拥有的,你一定都会拥有,而且你会更幸福。”
虫娘泪珠晶莹,抿嘴而笑。自己毕竟是幸运的,虽然皇上已经忘记了还有自己这个女儿,但广平王和王妃视自己若掌上明珠一般,想想自己所拥有的,还是值得庆幸,以前她并不在乎公主身份,自从遇到叶护,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异国王子,
她越来越关心自己的身世,以叶护回纥太子的尊贵身份,要做他的可敦,必须有尊贵的身份,才能相配。
历史的车轮碾到了天宝十四载的正月二十二日,整个长安还沉浸在太平盛世逢佳节的喜庆里。辉煌的大明宫紫宸殿,七十岁的老皇帝李隆基坐在龙椅上,慈祥地对跪在地上的臣子说:“何将军请起,朕准奏。”
跪在地上的人是安禄山的副将何千里,生得狮子一般,他刚刚替安禄山递上奏折,要求以三十二名胡将替换原来的三十二名汉人将领。宰相韦见素一眼看穿安禄山的阴谋,但见皇上对安禄山恩宠如山,只能一脸无奈地手拿笏板而立。
退朝之后,韦见素在宫外遇到翰林学士胡雪松。
两位大人见礼后,韦见素关切地问:“胡大人,令爱从范阳来信否?”
胡雪松尴尬地笑笑,搪塞道:“范阳离长安路途遥远,多有不便,尚未来信。”
韦见素惋惜地说:“令爱乃长安才女,非同一般女子,她博学多识,定有顾国安邦之志,安禄山狼子野心,令爱怎么可能不会设法阻止呢?”
胡雪松故作平静地说:“唉,也不知道小女怎么样了?”说着以衣袖轻轻拭泪。
见韦见素叹息着离开,胡雪松摇摇头。回到家里,胡雪松将朝上的事说给真娘听。
真娘吃惊道:“安禄山以番易汉,将汉将全部换成他的嫡系胡将,这是为谋反做准备啊,开创开元盛世的一代明君,怎么就看不透其背后的玄机呢?如此糊涂,大唐危矣。”
胡雪松喟然说:“如今在皇上面前能说上话的,就高力士、杨国忠、韦见素、顶多加个太子,其他的人哪有上奏的机会呢?”
真娘道:“我们胡家世代忠良,世代沐皇恩不辍,父亲若能给宰相韦见素献出计策,也是功德无量。”
胡雪松说:“我一直在集贤书院编撰文史,刚有机会上朝,如今国家危难,我却没有什么良策啊。”
真娘蹙眉沉思,胸有成竹地道:“女儿倒有一计消除安禄山的祸患”。
胡雪松温和地说:“我儿说来。”
真娘道:“去年圣皇陛下要委任安禄山为宰相,因杨国忠以安禄山目不识丁为由坚决抵制而不成,安禄山怀恨在心,后来,安禄山又向皇上推荐他的心腹吉温为相,皇上爱屋及乌,考虑委任吉温为宰相,杨国忠可是和安禄山水火不容的,他怎么能允许安禄山的人和自己搭班子。所以死活不同意,皇上宠爱贵妃,不好得罪国舅,又做了妥协,勉强委任韦见素大人为相。”胡雪松频频点头,
“嗯,有些门道,小丫头这几个月在江南外婆家,远离长安,在庐山之外,却将庐山看得越发清楚了。”胡雪松欣慰地看着女儿。
真娘口若悬河:“现在若能旧事重提,重新任命安禄山为宰相,然后皇上一道圣旨将这头肥猪召回长安任职,然后,再把范阳节度副使、平卢节度副使、河东三镇节度副使提拔成正节度使,架空这个老贼,待他势力瓦解了,一切都好办了,
即便安禄山违抗圣旨也不怕。”
胡雪松脸上笑意浓浓:“怎么个不用怕呢?”
真娘笑道:“被扶正的三个节度使才不是省油灯,他们必然火速将大权抓在自己手里,怎么还会听命安禄山呢?”真娘说得有道理,小人与小人之间,看似交情浓如醴,其实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没什么情谊,若利益分配格局变化,小人之间翻脸比翻书都快。
胡雪松振奋地说:“妙哉,妙!我大唐奇女子众多啊,我儿之聪慧可不输给则天大帝时代的上官婉儿。”
真娘抿嘴而笑,认真地说:“父亲,我和叶护分析时局多时了,若不是叶护指点,
女儿哪知朝廷里的事?您找个机会将我和叶护的妙计告诉韦宰相,作为翰林大学士,这也是您的职责呢。”
胡雪松笑道:“好,好,我儿乃经世治国之才,可以做叶护的好王后,我以后也不反对你嫁到回纥去了”。真娘害臊地将锦帕拂面,娇嗔地道:“爹,您真是的。”
次日赶在早朝前,胡雪松特地向太子、宰相韦见素谏言。韦见素自然又和杨国忠商议,杨国忠拍手称妙,冷笑道:“我要让安禄山变成一只纸老虎。”
又过了几日,韦见素和杨国忠一起面见李隆基。二位宰相跪地给皇上请安。杨国忠使眼色让韦见素做出头鸟儿,韦见素正要开口说事,李隆基劈头就问:“二位贤卿是来说安禄山要谋反吗?”
韦见素战战兢兢地说:“皇上圣明,臣等早已觉察出安禄山谋反,安禄山以番将取代汉将之举,还不是明证吗?”
李隆基脸色铁青,冷冷地“哼”了一声。杨国忠进一步说:“陛下息怒,韦宰相说的自然有道理,俗话说‘养虎为患’,陛下不得不防啊。”
李隆基不悦地说:“那卿说如何防?”
杨国忠顺杆爬地笑道:“臣有一计可消除安禄山之患,恳请陛下立即委任安禄山为宰相,速召他来京任职,然后,提拔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平卢节度副使吕知海、河东节度副使杨光翙各为其镇正节度使,安禄山就自然没有势力威胁到大唐的安危了。”
李隆基犹豫不决,背着手度了几步,颔首道:“嗯,传令下去,起草诏书。”
杨国忠和韦见素心中大喜过望,相视一笑,想到安禄山这个死冤家对头将要被剥下虎皮,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当翰林学士起草好诏书,呈给李隆基,老迈的皇帝却犹豫了。
心下踌躇:“朕自信自己的识人能力,想当年朕果断委任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即便是李林甫,大唐国力也是蒸蒸日上啊,朕眼光向来独到,杨国忠和韦见素是穿一条裤子的,素来和胡儿不和,我不能因为他们将相不和,就不信任安禄山啊,可这胡儿的胃口也太大了。”
于是踌躇的老皇帝和高力士商议,派心腹宦官小辅子作为水果特使
快马加鞭送车水果去范阳,并千嘱咐万叮咛留意安禄山是否有不臣之心。
只等小辅子范阳带来消息,才做定夺。
没几日,小辅子回来,面见圣上,慷慨陈词道:“圣上,据
小人几日来的观察,安禄山精忠奉国,心向吾皇,决无二心。”
李隆基释然而笑,拍着胸脯对宰相杨国忠和韦见素道:“安禄山,朕对他恩重如山,他怎会有二心?朕还要倚仗他防范东北的奚、契丹,朕可以担保,安禄山是可以信任的,众位卿家,你们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吧?”
杨国忠和韦见素等人退出紫宸殿。
韦见素几人悄声议论,这个宦官小辅子必定是受了安禄山的贿赂。
“这只被喂饱了的狗!”
韦见素摇头叹息。
紫宸殿店内,李隆基眉心紧锁,自己刚才虽在朝中重臣面前给安禄山担保了,此刻心里却很慌闷,连自己心里也没底了。
贵妃娘娘翩然而至,温婉如玉地依偎在李隆基怀里,娇声劝慰:“三郎,您一生操劳,臣妾好心疼,咱们不要再折腾了,好好享受人生吧。”
李隆基爱恋地搂住贵妃,惶恐地说:“玉环,我心中好似有个小鼓在敲,太子、宰相、还有那么多朝中重臣都在说安禄山必反,朕其实是和天下人博弈啊!
又怎么能心安呢?”
贵妃柔声道:“那您就派人多多留意安禄山,只要风筝的线握在陛下手里,安禄山小儿跑不了。”李隆基被贵妃逗乐了,吻了吻贵妃光洁的额头,温存地说:“爱妃,你真是朕的珍宝。”
千里之外的回纥,初春的草原,小草青青近看无,几个牧羊人赶着如云如涛的羊群在放牧,羊羔的叫声和牧羊人的歌声在风里回荡。
歌曰: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仙娥河浅浅的河水潺潺流向远方,和色愣格河汇集,两行大雁排成人字形往南方大唐飞去。
百里之外是回纥牙帐,狼头白纛随风呼啦啦作响,几百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伫立着。
回纥的宫殿大多模仿大唐的大明宫而建,其宏伟气势在草原和白云间越发显得辉煌壮丽。宫殿内,一个身材矫健、满脸横肉,眉毛粗浓、眼睛骨碌转动的青年男子向英武可汗禀报:“父汉,我闻叶护太子最近几个月并不在长安的太学,而且还惹下大祸。”此人叫移地键,叶护太子同父异母的兄弟,英武可汗的第二个儿子,回纥牙帐禁卫军统领。英武可汗乃回纥的葛勒可汗,名叫磨延辍,被大唐皇帝李隆基册封为英武威远毗伽可汗,英武可汗是回纥历史上一代颇有作为的可汗,相貌堂堂,励精图治,派回纥贵族子弟学习大唐的文化和典章制度,发展与大唐的贸易,在他的经营下,回纥国力日上。磨延辍虽年过六旬,依然仪表威武,精神矍铄,他一向处变不惊,但闻言太子闯祸,不由紧张起来,担忧地问:“叶护惹了什么祸?”
移地键一向和叶护感情淡漠,而且想到叶护身为回纥太子,早晚要继承父汗的汗位,而且会接受大唐的册封,心中就妒火中烧,作为磨延辍的次子,他不甘心一辈子做个普通的亲王,而且他现在掌握回纥牙帐的禁军,兵权在握,移地键的野心也在随之膨胀。铲除叶护太子,效仿大唐的“玄武门之变”,逼父汗退位,自己登基为汗,他在心中已谋划很久。这次移地键自以为抓到了叶护的七寸,自鸣得意地说:“几个月前,大唐皇帝为了表示对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恩宠,就赐给他两个美貌的新妃,谁料,大哥觊觎两位妃子的美色,趁安禄山带着两个妃子离开长安时,我大哥和他的手下吉辍、阿鹰、傲奴等人劫持两位美人,听说我大哥还差点一箭要了安禄山的命。”
英武可汗一向对叶护寄予厚望,自幼悉心栽培,听说他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不禁怒火烧心,拍案而起,愤怒若火山爆发,喝道:“什么,这个孽子,我们回纥世为唐臣,太子叶护,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劫持大唐皇帝赐给爱将的妃子,若安禄山奏明皇帝,这可如何是好啊?”见父汗急得若热锅上的蚂蚁,移地键添油加醋地道:“光劫持也就罢了,父汗,我大哥还将这两个美貌女子据为己有,怕丑事败露,就带着两个妃子到江南苏州,四处游玩淫乐,荒淫无耻到令人发指,我们岁内以貂皮为赋向大唐进贡,大唐皇帝也多有赏赐银两、金帛,全被我大哥败坏光了。”
葛勒可汗差点没气晕,浑身瑟瑟发抖,当即下令:“来人哪,速召太子叶护回国。”
移地键暗暗窃喜,躬身告辞,一脸得意地走出可汗牙帐,安排特使召叶护回国。
胡宅后花园,真娘正和小惠几个丫鬟嘻嘻哈哈荡秋千,叶护匆匆赶来,小惠一眼瞅见叶护,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真娘嗔道:“这两天去哪儿了,是不是又迷上了蹴鞠?”
叶护笑道:“就这么点爱好,还望小姐成全,再说,广平王李俶也不能没有我这个球友啊。”
真娘瞟了叶护一眼,微笑说:“强词夺理。”
丫鬟们有眼色地撤离。
叶护走过来,顺势揽住真娘一起坐在秋千的横板上,柔声说:“蹴
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竟出垂杨里,你我各有爱好嘛。”
真娘嫣然一笑:“你大有长进,连王维的《寒食城东即事》也知道。”
叶护吻了下真娘的红唇,双臂抓紧秋千绳,单脚用力往地上一蹬,就将秋千高高地荡了起来,真娘惊惶地搂住叶护的脖子,两个人欢笑着在空中荡来荡去,翩翩若飞。
玩了一会,叶护依依不舍地说:“真娘,父汉派人令我速回汗庭,我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了。”
真娘惊讶地说:“这么急呀,可是葛勒可汗想你了。”
叶护道:“我想也是,我这次回汗庭,就把张继师父为你我做媒的事,禀告给父汗,请求父汗同意咱们的婚事。”
真娘心下喜悦,笑颜瞬间若芙蓉开花,娇羞地说:“婚事还早些,我还想多陪我父母两年。”
叶护凝视着真娘,眼底闪着无比兴奋的光芒,高兴地说:“你刚才的笑容好美,太令我震撼了,真娘,你刚才没说实话,你恨不得立即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是不是?我也是,真娘,我几乎要守不住礼法了。”叶护俯首吮吸真娘温润的唇,真娘本能地回应,娇喘微微地说:“叶护,我好爱好爱你。”叶护抱紧真娘,柔声说:“真娘,我也一样,好爱好爱你,此生有你足矣。”真娘伸手抚摸叶护的脸庞,动情地说:“叶护,我好怕失去你。”叶护的眼波柔情似水,深情地说:“不会的,真娘,你永远不会失去我,你那么好,我父汗一定也会喜欢你的。我们的婚期指日可待了。”真娘两腮热烧,无比幸福地依偎在叶护怀里。
忽然,叶护一拍脑门,想起个事来,微笑说:“真娘,我这次要将宫廷画师给你画的像带给我父汗瞧瞧”。
真娘微笑不语,温柔地依偎在叶护怀里,心有不舍地问:“你这次回国要多久才能回呢?”
叶护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一日不见你,如隔三秋,三秋不见你,我会相思成疾,白发三千丈了。”
真娘莞尔笑道:“你别等我变成白发三千丈的老婆婆再回来就好。”
叶护凝视着真娘如水的秋波,轻抚她温软如云朵般的发髻,深深地朝她的香腮吻去,真娘搂紧叶护,将香唇贴在叶护的耳垂,痴情地说:“得成比目何辞死,顾做鸳鸯不羡仙。盼郎君早日归,来太学继续深造。”
叶护微笑,柔声说:“我怀里就有大唐的国宝,何须再滞留太学学什么大唐文化呢,我们早日结为夫妇,只需你在我怀中,就胜读万卷书了。”
真娘闻言泪光盈盈,若怕他飞走似地抱紧情郎,叶护心有灵犀地拥紧真娘,缱绻之情绵绵,只化作深深的吻,将彼此的爱意传递给对方。
第二天一早,真娘同小惠一起为叶护送行到长安城外,少不了两情缱绻,泪湿沾襟。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在真娘盈盈目光中,叶护扬起马缰,骑着萧萧骏马,携墨玉、吉辍、阿鹰、傲奴等十几个随从向西北方向的回纥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