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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学后,李夫子留下李汝鱼吃饭。
小萝莉周小小也赖着不走,李夫子只是溺爱的看着她,笑眯眯的说了句青梅竹马真好这就开始夫唱妇随了。
小萝莉还没到害羞的年纪,脆生生的笑,没羞没臊,“是啊是啊,我就是鱼哥儿的小媳妇儿呢,我还要给他洗衣服做饭呢。”
夫子噎住,扎扎实实吃了一碗狗粮。
却很暖心。
于是私塾畔炊烟缭缭,李汝鱼做饭周小小烧火。
李夫子惬意的看小村风光。
正在吃饭间,杨树荫下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端捏着腔调——呃,大概就是所谓的龙骧虎步,霸气横陈。
只不过破旧的大黄袍和冠帽配着草鞋,怎么看怎么尴尬。
孙鳏夫可不这么觉得,意气风华的紧。
跟在他一旁的是王寡妇,大概是将压箱底的首饰一股脑的翻了出来,全数插在头发间,倒有那么几分珠光宝气,穿着大红嫁衣改过的衣服,上面粗劣的加绣了一只“凤凰”,但其实和院子里浑身泥污的母鸡差不多。
本来如官宦人家的命妇一般小碎步慢条斯理走了十来米,觉得累而麻烦,还是大步流星。
哪有半点雅致。
依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悍妇。
孙鳏夫盯了她一眼。
王寡妇嘿嘿笑了,不以为忤,依然我行我素。
两人来到私塾前,大咧咧的坐下,李夫子看了他们一眼,不为所动继续喝酒,李汝鱼憋住笑意,目不斜视安静吃饭。
事实上吃饭对于李汝鱼而言,真的是件人生大事。
周小小乐了,放下碗筷脆生生的嚷道:“王婶儿你要改嫁么,怎的穿上了嫁衣。”
孙鳏夫微恼,挑了挑眉毛,没好气的道:“小孩子不懂别乱说话,这叫皇后冠服凤冠霞帔,和嫁衣完全不一样!”
周小小嘟了嘟嘴。
就是嫁衣嘛……
李夫子咳嗽一声,“孙鳏夫你想作甚?”
孙寡妇嘿嘿笑道:“李夫子,朕的大安王国需要一位足智多谋的宰相,扇面村里就数你这个外来夫子最有文墨,所以我决定了,赐封你为我大安王国的国师!”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黄布,“这是赐封你的圣旨,收好了!”
李汝鱼噗嗤一声,呛住了,顿时满脸通红咳嗽不止……人生第一次在吃饭时呛住,心里有罪过感,浪费食物在自己眼里,是重罪。
周小小慌不迭递过去一杯水,又为他顺背,一脸埋怨,“怎的这么不小心。”
像个体贴的小大人。
嗯,小娘子一词或会更贴切一些。
李夫子淡淡的看了那一张“圣旨”,抬首看了看落日,没有晚霞,天气分外闷热,笑了笑,笑容里尽是讽刺,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自己,竟然需要被一个野帝加封?
端的是好笑。
“孙鳏夫,我记得你家在村西背山处,屋后是一大片竹林?”
孙鳏夫有些意外。
李夫子继续道:“应该很凉快罢。”
孙鳏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当然凉快,那是朕的龙兴之地,等几日朕会大兴土木,修建皇宫,国师这私塾会改成朝堂议政大殿。”
李夫子挑了挑眉,一脸不屑,“那你还不回去?!”
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李汝鱼和周小小闻言偷着乐,夫子说话就是有水平。
王寡妇没听明白。
孙鳏夫倒终于是懂了,感情这酸儒转着弯让自己滚蛋呐,脸色涨红如猪肝,“李夫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当国师那是看得起你,信不信朕拆了你的私塾!”
李夫子惬意的喝着酒,满脸沧桑气,理也不理孙鳏夫。
自讨了个没趣,孙寡妇带着王寡妇骂骂咧咧的去了,走远了不忘回头跳着脚吼道:“李夫子,你就是个卵子!”
李夫子一笑置之。
乡野愚民。
李汝鱼有些担心,“夫子,他俩这么闹腾,会不会惊动官府,这可是要杀头的。”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李夫子忽然正色,“汝鱼,做人如此,当正身立本,走不得捷径,须知这上天下地之间,自有青碧正气恢弘大道,凡事多预且虑,世间万物有其规,顺势逆势一念间,明辨自身以适潮流,终得一日乘青云,观览大道正气,此为君子立身。”
李汝鱼点头,“学生受教。”
小萝莉笑靥如花,似懂非懂,却得意的脆声声跟着道:“学生也受教啦。”
李夫子莞尔,用筷子敲了她额头一记,“你懂么?”
丫头,你不懂。
人啊,在天地面前,渺小如蝼蚁。
曾经斗酒诗三百,一剑破甲士的李青莲,如今在这方天下里,如履薄冰只能做个私塾夫子,胸中有万千才情,却不敢抒发分毫。
那曾有半点醉卧高歌踏云归,桃花潭畔赠汪伦的潇洒快意。
也许有那么一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也许有那么一日,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
那一日么……
李夫子侧首看了看李汝鱼,少年正一筷子一筷子的吃饭,吃得极慢,认真而仔细,仿佛在品味一出久远千年的老旧故事。
都一颗米每一片菜,都珍贵。
也许啊,得等这条北冥大鱼扶摇上青云。
壶中酒一饮而尽。
今日且酩酊。
从私塾回家,李汝鱼有些担心,对周小小轻声交代道:“孙鳏夫这么折腾,村里人怕是要被忽悠了去,小小你回家给周婶儿说一下,千万别信了孙鳏夫的鬼话。”
扇面村虽然与世隔绝,但指不准这件事就传出去了。
若是被官府知悉扇面村有人称帝,肯定会来剿灭,对于外面那些官老爷而言这就是政绩,所以到时候孙鳏夫怕是要被杀头的。
小萝莉嗯嗯点头,旋即乐了,“其实我觉得挺好玩呀。”
李汝鱼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忙完家务,趁着天色未黑,李汝鱼来到私塾,李夫子负手站在江畔,醉意熏熏。
“夫子。”
李夫子头也不回,“喏,去滩口站着。”
李汝鱼愣了下,“滩水湍急很难站稳,夫子是想我捉几尾鱼么?”
夫子不作声。
李汝鱼只好下水,齐髋深的潭水借地势滚落,汹涌澎湃,根本无力站稳,不断被水流冲着后退,一不小心被冲倒,顿时浑身湿透。
李夫子转身走向私塾,“今后你早晚如此,先努力在滩水中站稳,其后便是从滩下走到滩上。”
李汝鱼一脸愁苦。
这滩水凶猛,就是村里的青壮汉子,要站稳都不容易,更何况要从滩下走到滩上。
夫子这是作甚?
李夫子走进私塾后院,看着卧室墙壁上那柄让人买回来,又让李汝鱼悬挂起来如今落下一层灰尘的长剑,眼神炽烈。
这剑,自己从没摸过啊……
孙鳏夫继续闹腾,扇面村恐出大事。
我不能持剑。
但是李汝鱼可以,他没有斗酒诗三百的诗仙才情,那么一剑破甲士的游侠儿风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