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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来问我。”
他的声音浅浅自背后而来,有些入骨的凉意。
苍天啊苍天,你究竟是和我有什么仇什么怨?不仅采个莲子掉进湖里,而且一条命还没一只香包金贵,现在问个人家的私事也被当场抓了现行。
我抚额皱眉,呆在原地一阵痛心疾首,半晌也没回头。
暖儿伸长脖子向后偷探一眼上尧君,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立即褶了几道深坑,被吓了个萎黄,撇嘴朝我自求多福的一呲牙,横着步子哆哆嗦嗦的走开了。
微风一过,吹的我一身寒嗖嗖的凉。罗裙下那双脚像是正踩着冰天雪地,我这才记起方才在湖里玩水,之后又掉进湖里,被强行捞出来还忘记了穿鞋,竟打着赤脚逛了半个院子。
真真是祸事不单行,锦上添了花。
我左脚右脚在一处叠着来回踩,心里越发慌乱,半天也找不出个称心如意的落脚处。
急风过,玄影一晃,他已端端庄庄的立于我眼皮前,长身堪堪挡了大半边日光,厚厚实实如蔽天之云,压得我喘不来气。
“现在又没问题了么?”他声音从我头顶的四面八方传来,灌得我满耳朵风声鹤唳的鸣响。
我两手绞紧了袖子,低头咬唇凝思。若是我不问了,就是明目张胆的去打老虎的脸,可若是我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四海皆知上尧君的先夫人是所有仙人避之不及的八卦,万一凤七舞真的是他的亡妻,那我才真是不要命的拔了老虎毛。
真真是骑了老虎难下地,一等一的棘手事。
“我前些日子遇些个故人,他们都说我与凤七舞前辈生得有些相似,不知这可是真的?”我弱弱抬起头,笑得招展和善,费心挑了个还算中规中肯的圆滑问题。
他神色微恍,一张脸暗得越发没有生机颜色,转目于我,轻启薄唇,“你们不像。”临了又沉沉加了句,“她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几皱眉头,看他也不躲不避不忌讳并不像是在诓我,脑里更乱,觉得刚刚有些眉目的事情愈加无头无尾,扑朔迷离。
既然凤七舞与我没半点关系,那个蒙面女子和朱雀兽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杀我?
“既然你问完了,那便跟我走吧。”他淡淡看向我,没等我反应,已在我身侧迈出去一步。
“去哪?”我慌的一把扯住他的袖管。
他顿下步子,垂眸一看我纂在他衣袖上的手。
我如烫了手般后知后觉的撒开他的袖子,速速一退,唯唯诺诺的又问,“去,去哪?”
“自然是去宸寰宫。”他低声与我道,眸色几闪,有些难明的暧昧色。
我头顶仿若晴空乍起了一声惊雷,劈的我全身一麻,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因着我上次在宸寰宫有幸看了一出美男换衣图,又有幸亲自为美男系了回此生难忘的腰带。本来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福还没消受,后祸倒是登了门。
今日正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好时辰,唤我去寝宫能做甚?反正我是不信他能请我去寝宫那里头你一杯,我一杯的吃杯茶,谈谈心。
莫不是这上尧君忒小家子气,事事锱铢必较,尤擅长秋后算账。正是因为我方才的问题触了逆鳞,这才要找间黑屋子好好将我折磨一番。
我脸上渐渐一架青红绿蓝的虹桥,颜色几变不知东西,双手下意识环身,兢惧的抱紧了自己。
他有些好笑的一勾唇角,扬起修竹似的食指,如蜻蜓点水,在我鼻尖掠掠一勾。
这突如其来的古怪举动又让我一阵措手不及。
我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他亦悠悠回望我,食指在我鼻尖顿住,眉间轻轻一皱,似乎也对自己的举动有些吃惊意外。
他眉锋轻舒,又面不改色的收回手,黑瞳间几起有些孩子气的泼皮,侧头贴近我,沉道:“放心,我不吃人,尤其不吃鸟类。”
我脸上又架起一道青红绿蓝的虹桥,色彩丰富的斑斓了一阵,觉得事情越发出人意料,猜不到头。
莫不是上尧君体恤下属,真的要请我去寝宫里喝喝茶,谈谈心?只是这去寝宫喝茶谈心,怎么想都有些挂羊头卖狗肉的表里不一。
难不成这是上尧君体贴下属的特殊癖好?
“走啊。”上尧君已走到几步开外。
我脑中弯弯绕绕一通天花乱坠的瞎想,被他一叫方才醍醐灌了顶,忙点头应声,灰溜溜的跟在他身后。
赤脚踩下的玉石板冰冰凉凉,冷气自脚上通,凉得我全身哆嗦。想我年少时笙歌美酒,策云奔腾,是何等畅快!如今可是身临其境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什么叫路有冻死骨,不仅要晨早晚睡的为主子端茶倒水,还要日日看主子的脸色在刀尖讨生活。
真是昔我往日,杨柳依依,念我今朝,雨雪霏霏。明明不长的路程我却一路长叹短叹,生生叹出个遥遥千里。
上尧君前脚一进门,我后脚也哭丧着脸跟进去。
房门砰然一关,吓我一个激灵,我忍住破喉的惊叫,见他正面无表情的往这边看,忙摆手打了几声不太自然的招呼,身子却紧紧贴靠在门边,怎么也不肯再往前挪一步。
他转脚旋到屏风后,依依身影摸索了一阵,端出个有些陈旧蚀痕的金边木盒。
窗下那几排参差错落的红烛潸然垂泪,暗结灯花,被窗外透来的几缕轻风一缠,烛头舞舞,摇曳得越发明晃。
他将木盒无比爱惜的搁在桌上,一扭暗锁,轻轻掀开木盖,目光一时搁浅在盒内,几经恍惚的周转反复,才拿出盒内的物件朝我走过来。
那是一双女子的绣鞋,白底朱穗,玲珑小巧,满月色的浅金鞋帮上绣工繁杂,云纹团团上挥翅翱飞的两对九天金凤栩栩如生,仿佛活了一般。
“这是曾经一位故人留下的,留着也无用,天宫地阴,打赤脚容易损噬仙体,你拿去穿吧。”他低眸逗留在手中绣鞋上,目光暗暗流转,圈开几轮涟漪。
我垂首看了看裙下已冻得发红的两只脚,略显难堪的向后杵了杵,抬头看向他手里那双看卖相应是十分保暖的鞋,心里一热。
原来他一直将所有的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却又总是不言不语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