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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沉沉,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睁眼时只看到玄鹤兄正蔫了吧唧的杵在一侧,神情怜伤,委屈愤愤。
见此光景,我已有几分了意,一颗心更是羞愧难当。想来是我做的糊涂事,却连累他人遭了大殃,看玄鹤兄这般哑巴吃黄连的委屈样子,定然是被上尧君大肆训斥了一通,至于其原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自然是因为没有尽好看管我的责任,而究其深层本质却还是因为我摆的那一摊名为唠唠家常的酒席,玄鹤兄这才收不住,一不小心,喝大了。
“小玄。”我轻轻拨开纱帘,瞄眼瞧向他,慢慢吞吞的微微一动身子,只觉全身瘫痪,肌骨似碎,痛得我嘶嘶着倒抽了几口凉气。
玄鹤闻声扭头,似惊又大喜过望的一张唇,许是太过兴奋,竟只弱弱叫出一丝细音,又忙七手八脚的挑起了帘障,双目睁睁,愣了片刻神后又飞一般的冲出房门。
我正叹息之余,门外日光一隐,便有一袭长影步履间颇多急促,衣发飘飘,踩着明媚而来。此等气势压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家的大神,再粗粗一回想这短短数日里我所闯下的祸事与所历的生死,我竟忽然有些难以名状的心虚,只下意识的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头一扭,胆战心惊的对向墙角,默不作声的装睡。
“醒了?”那两音的询问,带着一贯无波也无澜的平寂。
我一动不动的面对着墙,背躺于他,紧紧绷直了嘴,暗暗闭起了双眼,思前想后的绕了半天,心中仍旧空无一计。
四周寂静,落针可闻。我双手有些慌张的攥住被子,耳贴床面,只听得咚咚的心跳如打鼓。只听得身前袖风一过,身后的床头似有片浅浅卧下去的塌陷,双眼一睁,却看到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正缓缓覆在我额头之上,力如柔水,轻轻一掰,我整个身子都被完完整整的翻开了面。
这流觞曲水,一气呵成的动作,我方才动也难动弹的身子,便如油锅里煎着的咸鱼,也不得不折服于掌厨人的高超技艺,锅铲一扫,便十分谄媚相迎的正了个身。
我方回神一抬眼,恰看到上尧君那一张略显苍白却依旧冷淡的脸,也不知该躲是迎,大眼瞪着小眼,四目无言了半晌。
他满面间的冷漠如雪,端了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甚至连作一作动作也觉得奢侈费事。明知我闯了棘手祸事却还是只字未提,一如平常的望着我,不打不骂,不审不问,似乎连眉头也没舍得多皱半下。
这种无声指责无疑是十分考验人的心理素质,尤其是对于貌似已经铸成大错的罪人。我自问抵死不认的赖皮素质一向佼佼,如今却还是小巫见不了大巫,登不了台面,独独在上尧君的面前难以施展,果真是愁风愁雨煞人。
他一手穿过枕头,搁抱在我脖颈后,将我扶起身,再一手捞过床边绣枕,轻轻的垫在我腰后,小心翼翼的将我放正,再缓缓抽回手。温柔如斯,动作间宛如有一缕轻风吹过,只余些酥酥麻麻的触觉滑过,令人无比心怡。
“可好些了?”上尧君正坐于床头,双眸平视着望向我,淡淡问道。
我眼神晃晃悠悠的一过他,如临大敌,忙心中怯怯的微微一错眼,别过他的脸,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玄鹤悄无声息的自上尧君身后一蹭一蹭的挪出来,求神拜佛似的偷偷一望我,似乎我便是那正襟端坐在高座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亦定定望着他,皱眉挤眼,暗自示意他将床边这位喜怒难猜的大神阿弥陀佛的请出去。我两正各怀心思的眉来复眼去,上尧君似是有所察觉般,挺了挺身子,头只微微一侧,半壁侧脸恰隐入日晖之中,勾出挺拔的眉骨轮廓。
玄鹤兄骨头忒软了些,主子只稍稍一移脸,那两目刀剑还未砍到身上,就如霜打的茄子般,霎时蔫了下来,深深低头弯身,满身都是不敢犯边的毕恭毕敬,身体立得纹丝也不敢动,只轻轻挪了挪脚下步子,越踩越碎,以迅雷之势逃出了屋外。
玄鹤这一从火坑里跳出来,只余我一人独自在烈火中煎熬。偌大周遭空空荡荡,鸦雀也无声,只有床前那一袭玄影在眼皮下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如两军对峙,着实令我全身绷起,一刻也难以松懈。
“你......”
“你......”
空气中干了半晌,两厢一开口,却又十分不凑巧的撞到了一处,本就不很湿润的气氛如今更是干的裂痕片片,就连上尧君那即将出口的后话也被不很自然的呛回喉咙里,我亦悠悠住了口,自求多福的拜天拜地。
静了半晌复半晌,想来上尧君参禅打坐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出色,依旧静坐于床头,甭说人,就连衣裳也耐得下性子,没有敢象征性的动一动。
“神君不要怪玄鹤了,我此次自天宫中溜出来,并不是玄鹤没有看管好我,只是我不小心将他灌醉了。”我越说头埋得越低,声也愈小,一颗巴掌大的心忐忑难安,呼呼的在肺腑间蹦跳。
他不言不语,甚至多余的一丝神情也无,双目漆漆如夜,不见根底。
我一颗心更如弹弓外的孤鸟,不知是生是死,七上八下的来回跳动,只差惧到呜呼咽气。濒临绝境只能自救,我本没理,自然不能晓之以理,只能动之以情,思极此我便开始酝酿起临死前的悲壮之意,渐而双目湿润,还真啪嗒啪嗒的落了几滴憋来的眼泪,忙大造声势的抹了抹眼泪,委屈趴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怪我当初不该逞一时意气闯入魔界铸成大错,怪我不该私自溜出天宫,怪我不该不自量力的想要救出重涧,到头来才不知道给重涧惹了一身什么病,神君您惩罚我吧,尽情的惩罚我吧。”
我拂袖作拭泪状,嘤声渐起,低眉一瞬,自袖缝外偷偷瞄了他一回,但见他面色无异,倒是多了些悠闲自在的玩意,唇角微微一勾,颇有兴致的望向我,似乎正待着我那声情并茂的下文。
我忙又加柴添火的抹了一把泪,心中又实在担忧重涧的安危,忿忿的哭着,几欲岔气的断续道:“归根结底此事是因我而起,和重涧半丝关系也没有,我着实担忧他的安危,不知神君能不能引我去看一看他?”
一说到探望重涧,上尧君风轻云淡的面皮间却顿时多了些难以捉摸的不悦,眉头轻轻一皱,却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质问我,“你当初一时意气在魔界犯下了大错,可是什么大错?”
我被此话问得一呛,嘴边哭声一瞬戛然而止,千万句说辞在脑中略略一过,也没有什么稳妥的理由。
那日我失手打死了魔族三皇子,此事知者甚少,连重涧是如何知道的我都不得而知。虽说后来在我被魔兵包围的危难之际幸得上尧君出手相救,但他也十有八九的不晓得我刚才杀了魔界皇子,要不怎么肯与我这一个祸害有所牵扯?
“魔域的三皇子可是你杀的?”他近近侧身,乍然问我,两眸平静幽深,语气间却无比平淡,仿佛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悬在嗓子眼的心倏忽一落,全身不自觉的泛出丝丝凉意,如置冰天雪地间,周身麻木,好半天才从口中蹦出个含糊不清的音儿,“我,我......”
“不必说,也不必解释,我早就晓得,否则也不会带你回天宫里避风头。”上尧君淡淡看我,眉目平静。
“你......”,我抬头十分震惊的望向他,心中百感,积聚于腑,一刻也得不到释放,愣了许久才轻轻问道:“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
他不言,双眸如夜,越发深不见底,目色恍惚似有一瞬温暖的春暖花开,旋即又错开视线。
“你待我这般好,就没有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