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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孩子打架本来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谁家的孩子不打架?可是,大人一旦加入,就变成大事,谁舍得自家的孩子被大人欺负?
陆明水加入了孩子的战争,却没能为孩子挣回点颜面。虽然没有直接跟连庆开仗,心中的怨结却越种越深。
张星权爱子心切,见儿子被打晕的事不了了之,心中愤愤不平。找了一个没人看到的时机,赶了几只羊到连家的菜地,把一丘的包菜吃个精光,还留下一大滩羊屎粒。
不曾想,一只小羊走得慢,被张秀娥认出来是陆家的羊。要说那小羊长得也奇特,人家都好端端的两只耳朵,它偏偏长出三只耳朵。陆明水当做奇观,给每家每户展示了一遍。
张秀娥怒不可遏,叉腰站在陆家对门叫骂了一个下午。李琴被骂得火冒三丈,就要出来应战。陆明水按住李琴,不让她出来对骂。张秀娥骂累后,怏怏回去。连庆认为这是小事,不值得去争斗,但心中也多少有一些不爽。
李震海这孩子心眼实在,看到东家的菜地被糟蹋,以为东家胆小怕事不敢去争斗,心里想为东家出头。偷偷溜进山里,抓了几条簸箕甲,从窗户扔进陆家。要死不死,其中一条爬上陆明水的床。
夫妻二人正在床上干柴烈火地办着事情。陆明水忘情抚摸着李琴的身体。李琴被摸得浑身发痒,不停扭动,忍受不住就要去抓陆明水的家什。结果伸手一摸,抓到一条冰滑冰滑的物件,吓得一把推开陆明水,赤身裸体滚到床下。
陆明水定睛一看,大腿边上扭动着一条长蛇,也吓得不轻。一时顾不了许多,抓住蛇尾用力猛甩。蛇主要就靠脊椎骨,被一甩脊椎骨就脱节,软软的像一条绳子,再爬不动。
李琴惊魂未定,整个人瑟瑟发抖。陆明水兴致全无,把李琴扶到床上,给她套上衣服,自己也穿上衣服,不紧不慢推开门去扔蛇。刚出房门就遇到张星权,手里同样提着一条蛇。
家里突然来了好几条蛇,陆明水以为是季节变化,并没在意。连母却不这么认为,以为是得罪了哪路神明,吩咐李琴准备了一些供品,去交界宫拜拜,求妈祖娘娘保庇全家老小平安。
李震海毕竟是个孩子,做了坏事没被发现,心中很是得意。孩子的得意都需要分享,不然得意就不是得意,会变成憋屈。李震海满腹的得意没地方说,难受之极,干脆就跟自己一帮的小伙伴都说了。小伙伴们很受鼓舞,一个个把李震海奉为老大。
李震海从没当头孩子头,一下子从仆人变成孩子心中偶像。心中自豪万分,觉得应该再干一些什么,才能彻底让其他伙伴信服。
这日放学,陆金生带着张海根、陈乐乐、李荷花、李春菊在路边捡石子。
李震海带着彭有力、彭有才、连胜利、李阿虎、连欢把陆金生几个围住。
陆金生见他们人多,不敢嚣张,挥手示意几个小孩跟着换个地方玩。
李震海拦住陆金生的去路,也不说话,就是不让他过去。
陆金生急道:“你们想干什么?”
李震海笑道:“没什么。就是来关心关心你。”
陆金生道:“走开。我不需要你关心。”
李震海笑道:“我来关心关心你有没有被蛇咬死。”
陆金生反击道:“你才被蛇咬死呢。你全家都被毒蛇咬死。”
李震海急道:“放了那么多蛇都没咬死你?连一个人被咬伤都没有吗?怎么会呢?”
陆金生怒道:“好啊。原来是你在我家放蛇。你死了。我要回去跟我阿爹说。”
李震海见事情败露,虽然担心,却仍有几分得意,硬着口气道:“你去说啊。有本事你就去说啊。说出去后,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打到你什么都说不出来为止。”
陆金生不敢再搭腔,拉着几个小孩子躲开李震海一群人。李震海站在背后哈哈大笑,豪迈对伙伴们说:“看,他们全都被吓跑了吧。”众伙伴佩服不已。
陆金生回家后把李震海放蛇的事情说了。陆明水怒不可遏,叫了张星权,提着锄头去找李阿林。
李阿林虽然年迈,却是个识大体懂道理的人。当下搬了凳子请陆明水、张星权坐下,又叫杜小凤端了杯水上来。
陆明水并不领情,骂道:“你们是怎么教孩子的?就叫他四处去放蛇?咬死人怎么办?你们能赔得起吗?”
李阿林不停道歉,回头朝房间怒喝:“死人仔,给我滚出来。”
李震海性情憨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阿公李阿林。平素时,李火灯的话他一句都不听。要差使他做点什么都得李阿林发话。现在一听阿公怒喊,赶紧乖乖走出来。
张星权见李震海出来,上前就要给他一巴掌。陆明水赶紧拦住,冷道:“不能打。来到别人家打别人的孩子,这是什么道理?有道理都变成没道理了。我们今天就是要个说法。”
李阿林感激地看了陆明水一眼,回头瞪着李震海,凶道:“说,蛇是不是你放的?”
李震海心中理亏,嘴上却不承认,硬道:“什么蛇?”
李阿林的耐性消失殆尽,怒道:“明水叔家里的蛇是不是你放的?”
李震海见阿公脸色不对,心里想继续撒谎,嘴巴却不受控制,颤抖道:“是。是。”
李阿林不再说话,把李震海按趴在凳子上,拔下裤子,拿了一支小指头粗细的竹子,没轻没重抽打起来。直抽得李震海白白嫩嫩的屁股冒出蜘蛛网一样密集的血痕。
李震海刚开始还咬牙忍住,没几下就哭爹喊娘,大声告饶。李阿林怒气难消,又狠狠打了几下才把竹枝甩出老远,喝道:“现在知道死了哦。做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我们是外乡人,要安分守己。你倒好,跑去欺负东家了。你很有本事啊?很有能耐啊?你怎么不抓一条饭勺枪放到我被窝里来啊?让你阿公被蛇咬死就好了啊。省得被你这个夭寿仔气苦。”
李震海不敢搭腔,低头掉眼泪,默默听李阿林训话。李阿林数落了一阵,用余光扫了一下陆明水,发现他面色有点缓和,便趁热打铁道:“死人仔,还呆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给明水叔磕头认错。”
李震海虽有千百个不情愿,终究扛不住阿公的痛打,乖乖是跪下磕头,敷衍道:“明水叔,我错了。”
陆明水见李阿林通情达理,也不好再追究,带着张星权走了。
连庆知道陆明水和张星权的到来,并不想出来跟他们碰面。刚才发生的这些,他都看在眼里。赞许李阿林的同时,心中也暗骂陆明水。小孩子之间的玩斗,用得着这样兴师问罪?用得着蹬鼻子上脸?说轻了是来说道理,说重了就登门踏户来欺负人。
连庆、陆明水心中都各憋着一口气,强咽不下。后来不久,彭钦定因一块菜地跟陆明水吵得不可开交。连庆趁机加入其中,说陆明水没道理欺负人,硬把那块菜地划给彭家。
陆明水憋屈难忍,去找陈蛋诉苦。陈蛋本来不想理会,又怕伤了与陆明水之间的感情,便出面协调。谁知彭钦定并不买账,死活不肯把地还给陆明水。
陈蛋颜面无光,气不打一出来,当场破口大骂道:“干你老母的彭钦定,也不想想是谁让你留在这里的。这么快就忘恩负义,是不是下一步就准备把我赶出这石头村了?”
彭钦定也不直接碰硬,不紧不慢道:“保长你也别太急躁。这个事情也要有个先后顺序,是不是?那块地本来就是我带着水成去开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水成。我要是骗人就全家死绝。你不能只听了陆明水的片面之言就要来责怪我。这样当保长会公平公正吗?会让村民信服吗?”
陈蛋被顶得哑口无言,转头看着陆明水。陆明水急道:“保长,这事你可得帮我做主啊。那块地明明就是我带着星权先开垦的。开得差不多好的时候,彭钦定趁我不在家偷偷跑去挖了几下,就说地是他的了。这不跟土匪一样吗,有这样做人的吗?”
陈蛋见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吵不休,吼道:“吵什么吵?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吵有什么用?吵要能解决问题你们就吵死好了。我看这样,也别说那块地是谁的了,各分一半。怎么样?”彭、陆二人都不同意。
陈蛋道:“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要把那块地分成两半。中间插上石牌,拉上界线。以后,那条线就是你们两家的分界线,就是阳顶和龙埕口的分界线。你们两家谁都不要再越界,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我同意。从此以后,我彭家与你陆家田无沟水不流。”彭钦定首先表达了意见。
陆明水也不示弱,硬道:“我也同意。我早都不想跟你彭家有什么交叉,跟你们多说一句话都费力气。”
说定,陈蛋带着陆明水、彭钦定在菜地正中间刨出一道沟,抬来几块扁平石头,竖在沟上,用土填实,算是划定界线。至此,彭、路二家不再说话,连见面都不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