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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吴均享闻言后毫不犹豫地答道:“明主本无定理,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历朝历代多有贤主出,其品性也各自不同,实无范式。然,若真穷究的话,那其中却也有些相通之处,吾不才,以为凡明主者,首要兼听自断,虽说兼听则明,但随波逐流而不能择优去糙者,则多沦为昏聩之君矣。须知治国大道犹如暗夜行舟,为君者,明灯也,择一近途以达彼岸,此乃为君之本尔;
其二、明主以民为重且自律,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若不能以民之利为重,则民必弃之。而君若难能自律,则蛇鼠之众景从,横行无忌,致律例难施、法令不畅,久而久之,则天下必乱矣!
其三、凡明主者,皆善度势以求宏民愿。须知天下大势风云变幻莫测,不善于度势者难久远矣。而民愿者,乃天下万民所需之道也。君王,宏此道者是也!
是以,民愿盈则四海赞,民愿损则天下哗。民愿稍损者,民则积怒于心。重损者,则动辄便要亡国不复矣!终其缘由,皆因君王宏道之举不利,民不安于现状是也。
嗯,此三点若齐备,则无国不可治,无民不可教,可称明主矣。”
卓飞心中一动,这书生还真有两把刷子啊,他这番明主论倒也见识独到。这其一是说,君主必须做到兼听,但光兼听不行,还要有自己的主见,否则就不叫兼听则明,那就变成别人说啥是啥耳根软的昏君了,所以君主必须要能在众多建议中选择出最好的、最适合的发展方向,这是成为一个明君的根本;其二是说,做为君主,一定要重视老百姓拥有的权力,民众和君主那是水与船的关系,君主应该以律法治国,而且要把自己和民众一视同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意思,否则就会使法令难以执行,产生出一些特权阶级,时间久了就会天下大乱;其三是说国际风云变幻莫测,君主要善于审时度势,治国大道说穿了其实就是满足老百姓的需求而已,君主就是执行这个大道的代表者,民众需求不满就会天下大乱,轻的时候,老百姓还能暂且忍耐,但如果不满的太厉害,便会有亡国的危险。按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君主必须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不能只顾统治阶级,须知民众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卓飞现在还真有点佩服这个书生了,思想居然能够这么超前,虽说他这种思想放在卓飞以前那个年代几乎是个人都明白,马路上随便抓个人都能给你说的头头是道的,不过要知道现在可是宋末元初啊,这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即使他这一番话说的很笼统,但是如果扩展讲开,那么称这个书生为哲学家,思想家也不为过了。
一时之间,卓飞很是有点怀疑,心道:莫非这个穷酸小书生也是穿越过来的么?
“吴兄见解独到,论断精辟,堪称我辈楷模。”卓飞诚心诚意的称赞了书生一句,顿了顿又问道:“想我师徒四人均是以除魔驱虏、拯救苍生为己任,与吴兄说来也算是志同道合。吴兄方才曾言自己眼下并无去处,既然如此,何不同我等一道,结伴而行,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不是,可好?”
“嗯,兄台一番好意,不过…不过……”书生猛然间有些难以抉择。
卓飞也不怪他,这不管换了谁,突然要和几个陌生人一起出门,若是毫不犹豫那才不合情理,于是也没有再催促他做出决定,只是耐心的在一旁等待着。
张跑看书生吴均享此时犹豫不决却很有点不耐烦了,心想你能跟我们这些神仙和后备神仙在一起,简直就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真不知道你还有啥可考虑的!
“喂,我说你还考虑什么,你在这里都快过不下去了,跟着我们一起干,至不济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吧?”张跑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挫一看二师兄原来也和自己一样不耐烦啊,顿时不耐寂寞也大声嚷道:“就你这样的家伙,我师父肯带着你,简直就是你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了,你还不快点叩头拜谢,再讲上两句好听的话,说不定他老人家心里一高兴,还能收你当徒弟呢!唉,我说你还犹豫个啥,咋就这么磨叽呢?”
“收我做徒弟?…….拜师么?我为什么要拜他为师?”书生吴均享被他们的话搞糊涂了,喃喃自语,想了想又说道:“非是我不愿与诸位贵客一同上路,实是小生自虑身体孱弱怕远行之时拖累了各位,想吾等萍水相逢,虽是言语投机,亦志同道合,然若是成为他人负累,却实是过意不去啊。”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卓飞师徒四人恍然大悟,这番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书生的托词,不过此人肯为他人着想却也是难能可贵啊。众人连称无妨,均说一道上路那自然要相互照应才是。
书生吴均享见几位贵客盛情难却,自己此时的确也没啥好去处,于是在心中计较一番之后,便抱拳拱手对众人行了一个大礼,说道:“那吴某就先多谢诸位贵客的好意了,这一路上还要请诸位多多照应了……。”他顿了顿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说来实在惭愧,今日此间里与诸位贵客相叙甚欢,一时竟忘记请教兄台们的尊称,敢问……”
估计张跑可能实在受不了书生吴均享那种慢悠悠的说话方式,所以不待他把话说完,张跑便急忙回答道:“嗯,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们三人的恩师,尊姓卓称飞,这位是我大师兄尊姓李称结,这位是我三师弟尊姓王称挫,我自己尊姓张称跑。”
卓飞和李结相视一眼,无奈苦笑,均在心中暗骂,这个张跑也好不到那里去嘛,丢起人来一点不比王挫差。人家问你尊称,你便真回个尊姓张称跑,咳咳,无语…
吴均享也听的好笑,这人倒是一点不懂得谦虚啊,不过再看他们一副士卒打扮,显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行伍之人,心下便也释然了。
书生是文化人,这涵养真不是盖得,他心中虽然觉得好笑,但在脸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只见他又抱拳拱手对着卓飞四人分别行礼,以示敬意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瞒众位,小生实有一事不解,还望诸位兄台能予以解惑。在下观诸位兄台之中似乎卓兄较为年少,却不知三位兄台何以拜为师长?唔,先前王兄也曾希望吾亦拜卓兄为师,非吾不敬,实不知卓兄何以…何以教我?”
卓飞闻言眉头微皱,这话说的似乎有点不客气了,不过也难怪,王挫刚才实在是唐突了点。
没等卓飞开口,王挫那大喇叭又扯起来了,只听他嚷道:“你这凡夫俗子、肉眼凡胎的家伙,怎么可能知道,我恩师看起来年轻,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仙果,其实他老人家已经活了六十甲子了,呵呵,你想不到吧?”
书生吴均享闻言惊叹:“长生不老!六十甲子?这如何可能?那岂不是成神仙了!”
张跑一听哈哈大笑,说道:“嘿!你还真说对了,我师父他老人家可不就是神仙下凡么。我恩师他老人家是菩提老祖座下首徒,在天界那可是代我祖师执掌仙门的。菩提老祖你知道吧?……不知道么?你这人还真是孤陋寡闻!那么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这些神仙你总该知道了吧?…嗯…知道就好,来来来…你且附耳过来,我和你悄悄说……。”说完他便凑到吴均享耳朵前,神秘的说道:“我告诉你啊,要说起我祖师菩提老祖那可是一个和如来佛平起平坐的神仙啊,嗯,说不定我祖师还要厉害上一点…至于这南海观世音菩萨,那可是我未来的师母…生的是貌美如花…嘘…你知道就好了,我师父不让我们说出去,你现在算是自己人了,看起来也比较老实…所以我才悄悄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再外传了啊。”
卓飞郁闷,看来这世上就没啥秘密,这一会功夫你张跑就把师傅我老人家卖了。看来秘密这种东西只能自己知道,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开去,说不定到最后只有当事人自己以为还是秘密,其实早已经弄得人尽皆知了。
吴均享听完张跑说了一通仙家八卦,登时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乍听到这种不可思议之事,实在是太冲击人的神经了,嗫嚅半响,才喃喃语道:“这不可能吧,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兄怕是…怕是受了什么人言语鼓惑吧?”说完还用怀疑的目光扫了扫卓飞。
卓飞心道:奶奶的,知识分子就是不容易忽悠啊,都说古代人迷信,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这古代的读书人,我看也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嘛。
卓飞眉头微皱,目光又扫向李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面去给吴均享好好地解释解释。没办法,就这个大徒儿看上去比较靠谱,让他去解释,总好过自己像王婆卖瓜般的去自夸吧。
于是,卓飞负手转身,不再言语,只是透过残破的窗棱抬头望月,呈思索状……
李结见状,很默契地领会了恩师意思,于是便对着书生吴均享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吴兄此言大谬,须知授业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吾等之恩师确是神仙下凡,为拯救世人劫难而来。嗯,不瞒尔说,吾师已有六十甲子的仙寿,乃菩提老祖座下首徒,代师祖执掌仙门……咳咳,也罢,吴兄未曾亲见吾师降世之异象,以至于一时之间难以置信,此也是人之长情也……然,即便是仅凭着斩妖除魔、卫道于先此点,其便可当得吾辈之师矣!”
李结顿了顿,望了一眼仍是不甚服气的书生一眼,又接着说道:“吴兄言‘子不语怪力乱神’,然,子虽圣贤,却何堪与吾师相比之?子虽圣贤却终不为仙,其又怎知仙家之事?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生苦短,不过数十寒暑而已,子若遇事不明,亦无可怨之处。然,若其未经求索证道,便妄下断语,那此举又与无知小儿的信口雌黄何异,又何圣之有也?
吾虽不才。然,吾以为子以圣贤之言为祸后世之举甚不可取,后人遇不明不解之事多因子之言而滞,不求解惑释疑,莫非此方是正理乎?
吴兄见识出众,本非凡物……然,吴兄莫不是也遇事不求释疑解惑,只知寻扯前人之迹,而若无迹可寻之时便以子之妄语搪塞哉?”
李结对吴均享怀疑自己的恩师很是不满,是以越说越气,到了最后,这言语也就愈发的不客气了。
那意思就是在说:后人因为尊孔子是圣贤,所以遇到不明白的事情,不求深究,总是喜欢用孔子的言论来敷衍了事。所以说孔子妄称圣贤,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求知态度,那简直就是个千古罪人。这一通儿歪理,愣是把孔圣说成了那种不懂道理,却也不去研究,反而就会胡说八道的无知之徒了。
而且,李结这番话最精彩的还是最后那句明捧实损地质问了。这话是在暗讽书生吴均享虽然自负才华,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看出来,一遇到自己搞不懂的事情,就随便用圣贤的话来搪塞别人,完全就没有一丝求解的学习态度!
卓飞貌似深情的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其实在仔细听着大徒弟李结的话,心中偷乐:要说这李结进步真是挺快的,自从他当上后备神仙之后,便连孔圣贤都不放在眼里了,他以前恐怕也是和其他书生一样,把孔子当神仙来拜的吧,呵呵,这番话句句诛心,孺子可教也。
再来说书生吴均享听完李结的话,心中非但不信,反而更是不服气地想道:孔圣贤说的是你这个意思么?《论语》我也能倒背如流啊,纵观全篇我觉得圣贤应该是说:凡事应该以仁、智去分析问题,不应该用鬼神来解释,力求实事求是才对吧。这位李兄断章取义,一通歪理,自己有心驳斥,为孔圣贤据理力争一番。然而人家远来是客,若是太过咄咄逼人,那便会显得自己失礼了。
吴均享正两难间不知该说什么,却听李结又说道:“观吴兄默思良久,定是心中觉得在下的话有几分道理?”
吴均享正待否认,然而李结却不给他言语的机会,又接着说道:“呵呵,还是那句话,毕竟吴兄未曾亲见,这心中存疑也实属正常……唔,也罢,就让吾先将今朝所见所闻尽数告之,想必吴兄就明白了。”
虽说吴均享吃了李结一个哑巴亏,心中很是不爽,不过他也很好奇地想要知道李结到底是看见了什么,竟然能如此地坚信那位卓兄是……是神仙,便也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听着。
于是,当下里李结详细的把他们如何与卓飞相遇,还有相遇后发生的事,卓飞和他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几乎一字不差的叙述了一遍,还在言词之中加上了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描写,以及自己对恩师淳淳教导的理解,让人听上去更有真实之感。张跑和王挫两人那也不闲着,纷纷在一边七嘴八舌的为李结补充着。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李结等人才把今日自己的离奇遭遇讲述一遍。吴均享开始时也就是当故事随便听听,然而他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越听越觉得眼前几人不似在胡言乱语。要知道这个大师兄李结言语条理清晰,显然是个读过书的人,性子看上去也较为沉稳,比较值得相信,当然这一切也有可能是假象,说不定他是个胸有城府心机深沉之人,随口编了一套神话来诓自己。可是眼前三人一起描述当时情景之际并无互串口供之举,均言之凿凿并没有丝毫出入。而且那王挫明显就是一个心直口快、无甚心术的粗人,按理说,像他这类人多半是不会骗人的,而且就算他在骗人,那也不应该毫无破绽才对吧。
吴均享百思不得其解,对方所言之事,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可他转念又一想,却更是迷惑,心道:这几人若是在编故事来骗人的话,那他们所图为何呢?想自己一无所有,三餐不继,难道人家就是想骗自己拜师,图个乐子不成?花偌大力气如此作伪,只图一笑,这解释未免太过牵强了啊?
书生吴均享好不头痛,思前想后的暗暗分析了半天,对这事儿却也信了七、八分。不过嘛,此等神仙下凡之事固然是匪夷所思,但更让书生吴均享心惊的却是李结转述出来的那些天道论、修仙论,因为这些论断实在是闻所未闻、发人深思。且不论那位卓兄是真佛还是假仙,反正光人家那些道理就绝对不是常人所能说的出来的啊!
书生吴均享再看了看窗边,那位身着奇装异服,负手而立,仰首望月,做着深思之状的卓兄。心说这少年的身材虽略显单薄,但细观之下却也伟岸不群……唔,颊颧如竹,鼻若斧削,两眉微锁,双目更是深邃而悠远,似乎..….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儿道骨仙风的味道……。
心魔一生,吴均享的信念便愈发地动摇起来,可他一时间还是难以完全接受眼前之人居然是个下凡的神仙,于是又嗫嚅半天,这才说道:“不想这世间还有这等神奇之事,卓兄的那些高论更是发人深省,小生非不信诸位兄台,只是此事过于骇世…这个…这个…如此看来,这鬼神之说怕是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