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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忍中深情,哭泣着微笑,心酸里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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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瞳孔漆黑、润湿,像深不见底的渊洞,无欲无染,医生的医用小手电筒直直地照上去,一种微微的不适感让她轻轻皱了皱眉,闭上了眼睛。
医生不置一词。
随即,她又被送入另一间检查室,一个庞大的机器打开,耳边传来阵阵轻微的嗡鸣声。检查室的门口写着“脑部CT检查室”的字样。
许久,她才被护士扶出来,为她检查的亨利医生也一脸凝重地走出来。玖玥的父母、卓然、林霆钧一干人焦灼地迎了上去。
“医生,怎么样?”林霆钧用娴熟的英语问道。
亨利医生是美国著名的眼科专家,林霆钧在美国时就相识,此次,恰逢亨利医生来中国参加一次学术交流,玖玥才有了这次难得的检查和治疗的机会。
可情况似乎并不容乐观。亨利医生摇了摇头,叽里咕噜地对林霆钧说了一大堆英文,玖玥的父母一句也没听懂。
“他说什么?说什么?”妈妈急慌慌地问。
林霆钧神色凝重地摆了摆手,继续听医生说下去,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卓然的英文水平虽不及有留学经历的林霆钧,但也大概听懂了。他的脸色,在不安、凝滞、释然、喟然之间转换着,奇怪而复杂。景阿姨忍不住又回头问他:“医生到底怎么说的啊?”
“没事儿,能治。”卓然简单地说。
医生又叽里咕噜地和林霆钧交待了些什么,两人又握了握手。医生亲切地拍了拍玖玥的肩,用略显生涩的中文对大家说道:“好好治疗。”
大家心里那颗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了。林霆钧向大家转述了医生的话。玖玥的盲,并不是无药可救,只是情况比较复杂,小时候误服了药是一个原因,当时耽误治疗,贻误了病情,才导致失明的。
“情况比较复杂,是什么意思啊?”玖玥妈妈问。
林霆钧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答非所问:“玖玥小时候摔伤过头部吗?”
这一问,让景兰愧疚万分。那是玖玥九岁那年,她被接到暄城的第一年。
那时候,玖玥还没有完全习惯失明后的生活,而景兰自己,也没有做母亲的经验,更没有照顾盲童的经验,有一天,她带玖玥出门,回头锁门的时候,一眼没注意,玖玥从楼梯口一脚踩空,摔下十几级的台阶,右侧头部着地,当时就昏迷不醒,送到医院二十分钟后醒过来,但意识丧失,开始出现四肢抽搐、口吐白沬的症状。医院当时诊断为颅内出血,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两个月后,玖玥痊愈。
景兰讲了当时的情况,心有余悸地问:“那个,对玖玥的眼睛有影响吗?”
“有一些影响,可能还要做一个小手术,放心吧!只要配合治疗,没事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景兰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放下心来。
一行人朝医院外走去。颜一鸣寸步不离地跟在林霆钧身后,希望借此机会重新获得林霆钧的信任。
“林董,您看,那个装修工程?”
“颜先生,咱们在商言商,这个问题,您去问王秘书。”
景兰不满地瞪了丈夫一眼。颜一鸣脸上讪讪地,打起了亲情牌,尴尬地笑着:“我这,也都是为了孩子嘛!”
“手术的费用完全不用担心。我们集团有一套完善的慈善系统,玖玥的手术费用,基金会全部承担。我会联系医院,尽快为她安排手术的。”
一家人除了忙不迭地道谢,不知再说什么好。
只有卓然,一直忧心忡忡,沉默不语。这时,电话响起来,他侧身到一旁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脸上又挂上了和煦的笑。
“叔叔阿姨,今天天气很好,我想带玖玥出去玩,下午会送她回来,可以吗?”
自从那次私奔事件后,两家家长对卓然和玖玥的关系都采取了默许的态度。玖玥妈妈满口答应:“好啊,去吧!”爸爸看看林霆钧,再看看卓然,心里很自然地做了一番比较,于是不满地嘟囔道:“天快下雨了,外面车多人多的,还是回家吧!”
“爸!”玖玥拖长声音娇嗔地喊了一声,爸爸无奈地摇摇头,只好作罢。
一行人在医院门口告别。
林霆钧从车库开车出来时,卓然和玖玥还在街边等车,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
“刚才其实是我妈打电话,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饭,她做了拿手的油焖大虾。”卓然靠近玖玥耳边悄悄地说,“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讨厌!”玖玥听到“媳妇”“公婆”这样的字眼,瞬间绯红了脸,伸手轻轻捶打了他一下。林霆钧缓缓地停了车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你们去哪里?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谢谢你,钧哥!”卓然婉言谢绝,俯下身来,像个大人似的很老成地寒暄,“钧哥,玖玥的事,让您费心了。大恩不言谢,日后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林霆钧朗声笑起来:“你小子,还给我唱起来了。唱得再好听也没用。”他压低了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辜负了小雪,要是再辜负玖玥,哼!”他做出一个恶狠狠的抹脖的动作,发动车子缓缓离去。
话题又回到“丑媳妇见公婆”上,玖玥局促不安,连珠炮一样问道:“我穿这个可以吗?会不会很丑?要不要买点儿水果什么的?阿姨会不会见到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不高兴?我知道我笨手笨脚的,她肯定会烦我的。”
所有的担忧,源自内心深深的自卑。卓然心疼地拉住她的手:“不会的。有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玖玥一路忐忑不安地跟着卓然来到他家门前,就像小时候那样,躲着卓然妈妈的白眼,站在他家门口,等他从那道红漆门里出来,一起手拉手去上学,那手心里的温暖,能抵御所有白眼和冷漠带来的严寒。可现在,她再没有那份倔强和坦然了,她怕。
卓然忘了带钥匙,像客人似的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欢快地应声,门打开的那刻,她感觉到卓然握着她的那只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随即她听到他略显吃惊和无奈的声音:“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嘛!玖玥,你说对不对?”是林雪初的声音。她仿佛已经从这段感情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和那次巧克力事件中疯癫失态的她判若两人,这让玖玥感到尴尬的同时,又觉得些许安慰。
“是啊!大家还是朋友。”玖玥说。
“快进来吧!”林雪初像主人一样热情地将门外的“客人”让进了家门。
卓然妈妈正从厨房里端了烧好的菜出来。玖玥刚刚坐下,又忙局促地起身,叫了声:“阿姨好!”
女人倒没有太冷淡,笑容可掬地应了一声:“玖玥来了啊!快坐快坐。卓然,给客人倒水拿水果啊!”吩咐完卓然,又转头坦然地招呼林雪初,“小雪,来,帮阿姨洗洗那个青菜。”
“好嘞!”林雪初像个勤快的小媳妇一样跑进了厨房。
一股鸿门宴的火药味悄悄地在客厅里蔓延开来。卓然忽然意识到,他上当了,妈妈的默许和邀约,原来是个假象,她只是想用另一种温和婉转的方式,逼退玖玥。
玖玥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卓然打开了电视机,来掩饰两人的慌乱不安。
最后一道汤上桌,鸿门宴正式开席。四个人刚刚落座,卓然妈妈热情地为玖玥盛汤:“没想到,小雪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竟然也会做饭,这道汤是小雪做的,玖玥,快尝尝!”
“阿姨,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这道汤,是我跟卓然学的。”林雪初亲手盛了一碗给卓然,毕恭毕敬地端给卓然,笑意盈盈,“师傅,请尝一尝,你给徒儿打个分?”
这样肆无忌惮的玩笑,即使玖玥没有反应,卓然自己也觉得微微不适,他皱了皱眉,疏离地说:“我哪有教过你啊?”
“就是那次啊,你给我做饭,我偷师学的。”说完,她还挑衅似地眨了眨眼睛。卓然感到了那股来势汹汹的报复—林雪初就是来搞破坏的。
适时响起的电话声为卓然解了围,他去阳台接了半晌电话,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时不时还朝饭桌这边张望着,回来时脸色凝重,神情慌乱。
“你怎么了?”林雪初关心地问,顺手拿起纸巾,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卓然心烦意乱地接过纸巾,自己胡乱擦了几下,瓮声瓮气地答道:“没事,快下雨了,好闷。”
窗外已是阴云滚滚,忽然一个惊雷,仿佛在大地深处炸开,屋里的人都惊得浑身一凛,卓然的手一抖,刚刚端起的汤碗一滑,整碗汤泼在了裤腿上,汤碗也掉在地上摔碎了。
玖玥慌乱地站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声响只知道摔了碗,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儿忙。他有没有划伤?有没有被烫到?她都无计可施,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地问:“你没事吧?烫到了吗?”
而林雪初已熟门熟路地从洗手间拿来一条干净的毛巾,一边主动替卓然擦拭,一边关切地说:“别动,小心碎片扎到你。”
卓然脸红地推脱着,接过毛巾自己擦拭,耳边听着妈妈的数落:“你啊!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怎么照顾玖玥?难道以后还要玖玥照顾你。”
话中有话,当事的两个人都听出来了,卓然只好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摔你一个碗嘛,心疼了?”
倔强的玖玥,正在努力地剥一只虾,以示她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然照顾不了别人,但至少可以不用别人照顾。可惜事与愿违,她只恨自己不争气,虾壳和虾肉分离的那刻,双手因那股奇妙的惯性微微弹出去,左手打翻了手边的饮料,虽然有卓然眼疾手快及时挽救,可她的胸前,还是溅上了一片黏黏的果汁水渍。她又窘又气,懊恼极了。
他带她到洗手间处理水渍,林雪初自告奋勇跟进来,将他推了出去:“我来吧!”卓然一想女生在一起更方便照顾一些,就顺从地退了出去。
洗手间的水龙头被开到最大。玖玥摸索着,请求道:“小雪,帮我拿一下卓然的毛巾好吗?”
林雪初望着镜中的自己和玖玥,忽然从背后拢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半晌无声。两张并蒂花一般的脸庞挤挨在一起,玖玥却感到不寒而栗,林雪初的身上,依然散发着她熟悉的玫瑰香水味,但这个人,真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女孩吗?
林雪初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为什么呢?”
“小雪,帮我拿一下卓然的毛巾好吗?”她再次小声恳求道。她将她抱得太紧,她几乎要窒息。
林雪初终于松开了她,瞥了一眼,目光从一串花花绿绿整洁的毛巾上掠过,最后,从洗手池下面的挂钩上,扯下一块抹布,扔在了玖玥的手边。
玖玥将毛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拧干,小心翼翼地在胸前擦拭着,隐隐地,闻到一股腥臭,她皱了皱眉,问道:“他的毛巾,怎么有股臭味?”
“这你要问他了。男生嘛!为什么骂他们臭男人?无论外表多么干净光鲜,他们本质都是脏的臭的。”林雪初不以为然地说。
擦完了污渍,玖玥准备出去,林雪初的结论,她没有反驳,她想快点儿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林雪初却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玖玥的去路。她凑近她,盯着她空茫的双目,鼻息打在她的脸上。
玖玥感到莫名的紧张,外面,仍是嘈杂热闹的电视声和卓然与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却仿佛离她很远,她想喊,可她知道林雪初并没有做什么,她喊来人之后只会让自己更丢脸。
“我们、我们出去吧?”玖玥说。
林雪初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忽然侧头到玖玥的耳边,呵气如兰,如梦呓般说:“我告诉你一个关于卓然的秘密,想不想知道?”
“不,不想。”玖玥推了推她,但手腕很快被钳住了。林雪初的力道大得惊人,她依然不依不饶,有些泄气和沮丧地问:“为什么不想知道?这肯定是个很劲爆的秘密。”
玖玥知道,林雪初对分手的事耿耿于怀,她并没有原谅她,她想说的,无非是一些挑拨离间的话罢了。玖玥根本不想听,于是正色道:“他从小到大,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
玖玥再次想夺门而出,又被林雪初反手拉住,她怒不可遏,却极力压低了声音:“你就那么相信他?”
“玖玥,你们在做什么?还没收拾好?”卓然适时在外面敲起了门,林雪初的手一松,玖玥忙打开门,掩饰道:“没事,没事!”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不欢而散。卓然借口天快下雨了要早点儿送玖玥回家,和玖玥逃出了这次气氛尴尬的聚餐。
雨并没有下,只是卓然的心情低落到极点。两人没有坐车,他牵着她的手,慢慢悠悠地走,过了很久,才说:“要是我妈说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还没有说完,玖玥打断了他:“没有啊!阿姨的虾做得很好吃,小雪的汤也不错,足见你这个师傅的水准。”
卓然尴尬地抽抽嘴角,听出了一点儿醋意,连忙解释道:“玖玥,我和小雪真的已经分手了,她那样说,你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啊?”
“啊,我忽然闻到一股酸味,有人在吃醋。”卓然望着玖玥娇嗔的表情,戏谑道。离开了家里那个让人压抑局促的环境,两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愉悦。
玖玥却忽然一本正经起来,在他身旁站定,认真地问道:“说真的,卓然,你有没有什么藏在心底的秘密,一直瞒着我的?”
不料卓然竟然回答:“有啊!”
玖玥瞬间脸色就变了,他竟然真的有不为人知却只告诉了林雪初的秘密,刚才在洗手间,她只当是林雪初故意挑衅,现在看来,林雪初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次,玖玥真的吃醋了,像个孩子一样撒起泼来:“什么秘密?赶快告诉我,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我那个秘密我从小一直藏在心底,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好吧,今天就告诉你吧!”卓然顿了顿,故意卖关子,在玖玥再次转身欲走的时候,才脱口而出,“那个秘密就是,我长大了,要娶小玖玥做老婆。”
这个答案,让玖玥的心,仿佛忽然荡起了秋千,飘飘悠悠久久不能平静。“老婆”多么俚俗的词语啊,多么令人脸红的字眼啊!它不是花前月下,是锅边灶台;它不是诗歌散文,是厚重的长篇小说,要用一辈子的时光来读。她听到这个词,脸红耳热,久久没有回过身。
卓然轻轻地扳过她的身子,柔和的目光沉淀了忧郁,掩饰了彷徨,他认真地说:“我除了那个,哪有什么秘密啊,我在你面前,透明得就像一块水晶。”
她笑了,伸出手,摸着他的脸庞,故意唏嘘感叹道:“我摸摸看,是不是一块大水晶。这么大一块水晶,都是我的,要发财了!”
“小财迷。”
“说真的,我做手术那天,你一定要来哦!等我重获光明的那一天,我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定要是你。你会来吗?”
“当然!我一定要捯饬得帅帅的,出现在你的眼前,吓你一跳。”
“我一定会说,呀!这是谁啊!隔壁那个流着哈喇子的小‘锅’怎么长这么帅了?”
两人在寂静的街道上肆意地大笑起来,刚才在家里的不快,一扫而光。她却看不到,一丝忧色,浮上他的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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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落了初雪,在窗外絮絮地下着,地上很快落了白白一层。陆漫漫心情大好,一定要拉玖玥去玩雪。
操场有一处水洼,积水在夜里冻结成冰,天亮又落了雪,是滑冰的好地方。两个人就在冰层上你推我,我拉你,冬天穿得厚,嘻嘻哈哈一番,摔倒也不觉得疼。
冰凉的雪花落在红扑扑的脸上很快融化成一片水渍,陆漫漫伸出双手轻轻地接过,愉悦地哼起了歌:“雪花雪花漫天飞,你有几个小花瓣……”
玖玥忽然嘲讽地笑起来—陆漫漫虽然是学霸,又是威风八面的学生会干部,可完全没有音乐细胞,她几乎从来不在人前唱歌,一唱歌就跑调。如此无所顾忌地哼歌,证明她真的,真的很快乐。
果然,她忽然凑近玖玥,在她耳边悄声而神秘地问道:“玖玥,你有被吻过吗?”
玖玥忽然不笑了,心里动容,下意识地摸了摸被雪花刚刚吻过的脸,羞涩地说:“额头和脸,算不算?”
“那个,也算吧!我是说,那种,那种法国式的深吻?”
“没,没有吧!”玖玥被这个问题完全搞蒙了,随即又反问道,“你呢?你的陆修远,和你,那个啦?”
陆漫漫嗤笑道:“你的卓然哥哥也太纯洁了,你们私奔那么久,我以为早就鸳鸯成双了。”
玖玥也不理会陆漫漫的调笑,像小麻雀一样朝陆漫漫凑了凑,猴急地问:“什么感觉?讲讲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