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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休也不解释,低头看了君迁尘一眼,然后退出去了,出去前还顺手把正在颤颤巍巍写着药方子的御医一把拽了出去。
白芷替我搬了个椅子摆放在床边,然后低头红着脸小声说:“小姐,我……去外面等你?”
我知她有些不好意思留在这里,毕竟床上躺着一个衣冠不整的美男子,便点头应了,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只剩下我和君迁尘二人,不同的是,我头脑清醒,他不省人事。
他双唇紧闭,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已经成了灰白色,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十分微弱。
他胸口那个血淋淋的,看起来十分恐怖的血窟窿,现在虽已被白布包裹住了,但我依旧能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他就这么躺在地上,胸口的血宛如盛开的一朵妖娆而鲜红的花,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会有一批又一批的刺客,来行刺他这个早已半截身子入了土的病人,难道就因为他是景和帝最宠爱的皇子么?可他的身体决定,他此生并无争储的希望,更何况东胥的无双太子,文武双全,地位牢固,既是皇长子,又是嫡子,断没有和自己病弱的弟弟过不去的理由,莫非还有别的原因么?
景和帝子嗣不多,总共只有五子,四子没来得及长大便夭折了,五子年纪尚幼,又是个宫女所生,所以很不得宠,二子一直默默无闻,江湖上并没有留下他的传说……
太子乃嫡长子,从小聪明伶俐,颇得景和帝欢心,但他并不是一出生便被立的储,而是过了好几年,待君迁尘的母妃辰妃去世之后,才当上的太子。
君迁尘受宠五国皆知,而且他又有一副世人惊叹的好相貌,但无奈身子不好,让人很是惋惜了一阵,所以综合来看,景和帝的这些儿子中,除了君无双,其他的还真没有一个能堪当重任的。
但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让人派出杀手,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刺他呢?我想了半天还是不得其解,君迁尘就像一个谜,但我现在远远没到能解开他这道谜题的时候。
“在……想什么?”突然我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抬头,他已然从昏迷中苏醒,正眨着眼看着我。
我原先并没有什么感觉,即使看到他倒在血泊里,也只是觉得可怜而已,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内心激荡了一下,泛起了阵阵涟漪,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是我以后在东胥所要依仗的大树,若是他今日真的葬身于此,我便要以未亡人的身份独自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想到此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庆幸,他还活着!
“你醒了!”我立刻起身凑近,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拿过他的手把脉,谁料扑了个空,他轻轻把手缩起,“叫御医吧。”
我以为他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便也懒得解释,出门唤了御医来,御医替他把完脉后,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一阵,说他已无事,只需好生静养即可,那一剑倘若再偏个分毫,即使医圣在此,也无济于事了。
听起来自是凶险万分,反倒是当事人毫无表情地躺在那里,脸上看不出端倪,待御医出去后,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我和他二人,我沉默了一阵,低声道:“你先好生歇息,待伤好了再说。”
“你坐。”他低沉着嗓音,说道。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紧张,犹犹豫豫地坐下后,他却不说话了。
半晌,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只好先出声道:“你这次运气好,伤口虽然深,但却没有刺中要害,只需静养些日子,便能恢复的,你且宽心。”
他似是叹了口气,“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我撇了撇嘴:“若不跑过来,你现在哪还有命在。”
他目光灼灼:“所以是你救的我?”
我想了想,老实答道:“是贯休救的你,”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也出了一点点力,好歹你流的血是我止住的,不然你指不定还因为失血过多昏着呢。”
他似是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包着纱布的胸口,沉默了片刻,才用肯定地语气说道:“你脱了我衣服。”
我听后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急忙摆手否认:“才没有!我是拿剪刀剪的……”
好像越描越黑了的样子,我正暗自懊恼,便听到了他的轻笑声,我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都成了亲拜了堂了,看了怎么了!”
说完忍不住想咬下自己的舌头,一着急就喜欢胡言乱语的毛病,怎么都没法改,正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便听见他一本正经的声音:“嗯,看得好。”
我差点呛到,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去,他真的是刚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的人么?怎么刚醒就有心思开玩笑,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之色,淡淡道:“习惯了。”
这三个字如此朴实而平淡,但我知其中包含了多少无奈和心酸,不知他是说习惯了游离在生死边缘,还是习惯了经常遇到杀手暗杀,也许兼而有之吧。
我想起几个月前,听路人说他被刺客刺伤,命在旦夕,那时只是感慨好端端的一个绝色美人就要香消玉殒了,深以为憾,怎么都不会想到,几个月后的今天,我不仅认识了他,还嫁给了他,原本离我遥远而又毫无关系的事,突然就发生在了我的眼前,成了和我自身息息相关的大事。
不得不说,缘之一字,实在奇妙,我和他二人今生既能相识,还做了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那也算是很有缘了吧。
我这么想着,心里便柔软起来,轻声说道:“你虽没伤着要害,但毕竟流了那么多血,伤了元气,我看那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行刺于你……无非,无非……”我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他却语气平静地接道:“无非想要我的命吧。”
我听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急忙接了下去:“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今日行刺之人必定有十足的把握已将你重伤。”
“你如何得知?”听到他的问题,我便将后来那黑衣人重新进了里屋,但却并没有再补上一剑的事说了出来。
他听后唇角微微向上扬起,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那人也许是被你的气势吓走了。”
我摸了摸鼻子,顿时觉得自己当时有些傻,挡在君迁尘面前的姿势怎么想怎么像是护着幼崽的老母鸡,那句“你休想”当时叫得那是惊天动地,气势十足,可是现在想来,却是傻得彻底,人家一个能与贯休对战那么多招却丝毫不现败绩的刺客,要想杀了我再补君迁尘一剑简直是易如反掌,而我当时的表现,完全是在朝他挑衅,幸好他对自己先前的那一剑格外有信心,又比较珍惜自己的性命,我的小命才没有交代在这里。
我没接君迁尘的话,直接道:“那现在你的伤势,除了我、贯休、白芷、还有那个御医知道外,其余人并不清楚,况且今日刺客行刺动静闹得颇大,整个驿站的人怕都见到了当时打斗的情景。”
“你想如何?”
我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我们何不放出你重伤不治,命在旦夕的消息,刺客那边放心了,便不会再派出人马暗杀你,我们才能平平安安地到达风惊。”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看得我心都慌了,着急道:“行不行啊!”
他垂下眼:“按你说的做吧。”
我松了口气,“一切都为了平安,你放心,是我们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不会成真的,你莫忌讳。”
他微微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你去跟贯休说,他会照你的意思去办的。”
我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高高兴兴地应了声,然后嘱咐他好生静养,明日再来看他后,便出了屋子。
白芷和贯休像两尊门神似的站在门口,贯休昂首挺立,目视前方,白芷则低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气氛十分尴尬,我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平静,白芷见到我出来,似是松了口气,迎上前来。
我朝她笑了笑,转过头对贯休吩咐了刚才同君迁尘说好的话,贯休点头应了,我接着道:“你今日怎么没在门口守着?”
贯休脸色一变,道:“我被人引开了。”
我想到当时君迁尘无助地躺在血泊中的情景,有些生气道:“无论以后发生何事,你都需守在他身边,不得离开!”
他似乎这时才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却并不答话,我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你还想他再受伤一次么?”
他终于点了点头,“我保证。”
我这才满意离去,当时我不知道,世上的人有很多种,有些人答应了的事转眼间便能不认账,然后接着毫无顾忌地应下一个又一个的期许,可有一种人,从不轻易承诺,但只要答应了,便是君子一诺,至死不渝。
贯休便是后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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