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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间我仿佛听到了衣服摩挲的细碎杂声,我睡得并不安稳,因为姿势极不舒服,我动了动腿,却立刻被酸麻的感觉占据,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前些天的回忆立刻涌上脑海。
我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逆光处站了一个身影,好像正在低头看我。
我挣扎了一下,想站起身,腿却立刻软了下来,酸麻的感觉让我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我有些尴尬地抬头朝那人笑了笑。
他发出一声轻叹,“别急着动,”又在我身边蹲下,“先用手揉一揉。”
我十分乖觉地弓起身子,如一只大虾,用手匀力揉搓着小腿,不一会儿,那阵麻意果然褪去了不少,我松了口气,问道:“睡得如何?”
他点点头,“还好。”笑了笑,“只是,苦了你了。”
我咧开嘴露出了大白牙,用手捶了一下他的手臂,“说什么呢,朋友之间不分彼此。”
他被我打得晃了晃,然后也笑了,一如以前,清俊儒雅,温润如玉。
我稍微动了动腿,感觉已经差不多了,便立刻站了起来,扶着旁边的树干跺了跺脚,没过多久,便彻底恢复了过来,环视一周,这才发现,他们都已经醒来了,可刚才之前,我并没有听到一丝人声,不禁在心中深深地感慨这支队伍的严谨。
我现在身处在距离风惊千里之外的梁长,今日已是我们赶路的第十天,胯下因为连日的骑马感觉有些生疼,兴许是磨破了,但并没有机会或者合适的地点能让我查看一番,这支队伍除了我以外,其余都是男子,这十日来,我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啃的是干巴巴的馍馍,喝的是路旁的溪水,宿的荒郊野外。
这些日子以来,我才知以往过的是什么神仙般的生活,即使以前闯荡江湖,出门游历,也从未吃过这样的苦楚,但好在,这几年每日的练武,已将我的身子打磨得十分健壮,虽然感觉十分辛苦,但并没有到支撑不下去的地步,只是前些年每日吃得都十分精致,这几天的干馍馍吃下来,感觉自己的胃已经有些抗议了。
但我们带领的这五万骑兵,不愧是君迁尘挑选出的精兵强将,辛苦如斯,也并无一人提出任何异议,服从是他们的天性,即便再苦再累,也不会有一人掉队,那么我作为这个队伍的领头人,女子的身份并不能为我带来丝毫便利或者同情,我需得更努力地证明自己,才能让他们信服。
在这兵荒马乱的赶路中,我还时刻忧心着千里之外的君迁尘,没错,他并没有跟我一同前来,而原因……
我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十几天前。
那夜,君迁尘熬了一个通宵,向石南和贯休吩咐他去往夷玉后,东胥境内的布局,我也陪了一整晚,仔仔细细地听着他的谋划,一边心疼,一边敬佩,他的思维如此缜密,目光如此长远,他就坐在我们家的书房里,一袭布衣,可我却隐隐从他身上看出了未来的王者之气,若他登上高位,应是百姓之福吧。
他几次三番地催我去睡,我却执意不肯,他拗不过我,只好尽快结束了谈话,天蒙蒙亮时,石南和贯休领命而去,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脸上露出了一抹担忧之色,“你还是跟我去宗老头那里看看吧。”
他摇摇头:“不必,我感觉尚好,没什么大碍。”
“若真到了感觉不好的时候,就出大事了。”
他笑了笑,“能有何事,我可是练武之人。”
我微蹙眉头,不知如何跟他说,我心中总有种不好的感觉,那种感觉似有似无,若有若现,可又见他笑得无挂无碍,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他去夷玉前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只得按捺住想继续劝服他的心思,说道:“那你先去睡一觉吧,都熬了一个通宵了。”
他没有点头,只说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些事没交代完。”
我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脾气上来了,执拗道:“你不去睡,我也不睡,你熬到什么时候,我就陪你到什么时候!”然后又可怜兮兮地说,“你知道我多喜欢睡觉的,呜呜,我好可怜,好羡慕元宝啊……”
他一脸无奈,只得屈服,“好吧,那就去睡两个时辰。”
我高兴地点头同意了,挽着他的手出了书房,走进了卧室,因为许久没熬过夜了,他又躺在我身边,所以这一觉我睡得十分沉,醒来时,外头已天光大亮,我自觉睡了许久,可奇怪的是,他竟然还躺在我身边,一动不动,我打了个打哈欠,用手撑着头开始近距离的观察他。
唔,睫毛还是这么长,怪不得元宝的也是,可惜眼底下有一片乌青,真碍眼。
我不高兴地撇撇嘴,手便朝那片乌青伸去,好像希望能用手抚平一样,当我的手接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我突然打了个激灵,不对劲,十分不对劲,他从来没有睡得如此死过,往常当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也会立刻睁开眼,然后眼含笑意的看着我,一片清明,哪像现在……
我都醒了好一会儿,甚至都用手碰到他了,他竟然半点反应也无,动都没动一下。
难道是装的?我心里一阵打鼓,脑中一边想着他是装的,他是故意想吓我,手却不受控制地朝他鼻端伸去……
时间仿佛过了一万年,当我的手指感受到他微弱的,湿润的呼吸时,整个人都瘫倒在床上,差点哭出来,可我没有放纵自己多久,立刻翻身而起,拿过他的手腕将手搭了上去,他昨天还正常的脉象,现在突然变得一片混乱,脉搏微弱到仿佛下一刻便会停止。
我吓得快要窒息,一下子越过他,跳到了床下,也来不及穿鞋,直奔门外而去,我一把拉开门,贯休正守在门口,听到声响正好回头,我见他眉毛微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我的一瞬间,愣了愣,立刻将视线转移向了别处,我知道自己现在衣冠不整,但我来不及考虑这些,厉声道:“快去请宗神医!”
贯休从未听过我这么说话,原本眼中还浮现了一抹诧异,但当听完我的话后,他脸色一变,也不多问,立刻飞身而出,如一支箭一样的射向了院外。
院子里的其他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目瞪口呆,虽然众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我的种种表现来看,都不难猜出,君迁尘出事了!
直到小茴结结巴巴地提醒我:“夫……夫人,您没穿鞋……”
我这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赤着的双脚,又看了看都担忧地看着我的众人,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小茴立刻轻声回答了我,我松了口气,还好,才过去了三个时辰,我重新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床边,看着气息微弱,安安稳稳平躺在床上的君迁尘,豆大的泪珠滚下眼眶,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君迁尘,你混蛋。”
宗老头进来时,看到守在床边哭得跟个傻子一样的我,大惊失色,立刻跑到床边拿起君迁尘的手把了把脉,然后怒斥道:“人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我立刻住了嘴,擦干泪水,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边,他迅速在君迁尘口中塞了几颗药,然后又拿出银针扎了他的几个穴位,过了好一会儿,君迁尘的气息看起来有力平缓了不少,我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放下了。
到了此时,我才敢问:“宗老头,他,他怎么了?”
宗老头瞪了我一眼,“还能怎么了,毒发了。”
我大吃了一惊,结结巴巴,“他的毒……许久没发作了,怎么还……”
“毒又没彻底清除,自然会发作,他这段时间是不是整日劳累,没有好好休息?”
我想起这大半年来君迁尘的日常,点了点头,捡着重要的说了一部分,宗老头听后双眼圆睁,破口大骂:“他不自己爱惜身体也罢,你身为医者,怎能如此放任病人糟践自己!今日好在是我在府上,若是我不在,再过一天,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我被他的话吓到了,这三年来,君迁尘几乎没有再毒发过,我差点已经忘记了这回事,只当他是个正常的人了,可宗老头的这番话提醒了我,他和健康的人不同,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素一直紧紧跟随着他,并没有完全消失,现在只是悄悄隐藏着,如一只恶鬼,会在你最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冲出来咬你一口,若是不幸,也许下一次咬到的就是你的脖子。
我感觉到全身发冷,可此时理智告诉我,不能心慌,但我突然想到了即将要面对的问题,他要去夷玉前线啊!
我咬了咬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宗老头,宗老头冷哼一声,“那我何须今日救他,反正早晚得死。”见我面露悲色,又好心好意地加上一句:“他现在身子只能静养,即使要完全恢复最少也得半年时间,长途跋涉,沿路奔波,这不是自寻死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