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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眼白处左右各有一颗黑点,那就是中蛊的迹象,张大人马上就能派人前去查验。”
此言一出,银辉马上就坐不住了,有关蛊的秘密,就连苗人多数都不太精通,秦长安怎么会一针见血地指出来?!难道秦长安当真曾经被种过蛊吗?
“中蛊者,意识被人操控,而受害者为当今天子,这是有关江山社稷的大事,非同小可,张大人,其中的轻重缓急,你不妨仔细想想。”秦长安淡淡一笑,她本不想让大卿寺卷入此案之中,也曾给过银辉一次机会,可惜银辉死不悔改。既然银辉不肯为皇帝解蛊,那么,她也绝不会留情。
没错,张开带着大卿寺的官兵来到栖凤宫,自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么……偶然。
她早已派人通风报信给张开,至于张开来不来,她本来是只有六分把握。
但张开来了,证明她那次地牢之行,不曾看错人,张开是少数几个不参与党派之争但的确很有远见的官员之一,这样的人才,若是能被龙厉所用,便是锦上添花。
今日,不但是要结束银辉荒唐的皇后生涯,更是对张开的试探。
“皇后,请您跟下官走一趟吧,事关皇上安危,下官只能得罪了。”张开朝着左边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兵顿时倾巢出动,朝着银辉走去。
“放肆!”银辉拼命闪躲,她决不能去大卿寺,一旦进去了,被暗中整死在里头的可能性太大。
可惜这些官兵完全不听话,只听大卿寺少卿的话,很快,阿罗被制服,她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成利爪,指甲鲜红欲滴,眼神也早已变得凌厉,满满杀气。
秦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打斗场面,淡淡说道。“张大人,亲眼所见,你也是个不可或缺的人证。银皇后身怀武艺,擅长施蛊,无论功夫还是下蛊全都是走的邪门歪道,若让她这样的女子成为一国之后,受害的不见得只有皇上一人,若是他日试图垂帘听政,外戚壮大,到时候必成一害。”
“下官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还是多谢王妃提点。”张开心如明镜,想必派人送来线报的,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短暂沉默之后,她眼底有笑,云淡风轻地说。“不过,我本以为你正直不阿,张大人原来也会说谎啊。”
她指的是,他之所以出现在栖凤宫的一套说辞,虽然不能说完全都是编造的,但至少没说真话。
张开只是笑笑,并不解释,他在官场待了也有二十年时间了,性子耿直是与生俱来的,但不见得他就不懂拿捏官场上的风向。
官兵毕竟人多势众,很快擒拿了银辉,银辉虽有武艺,但因为中毒关系,又强行用母蛊召唤子蛊,体力不支,岂会是这些男人的对手?
银辉被架住,凤眼之中满是恨意和怨毒,尖叫道:“秦长安,啊啊啊,本宫要杀了你!你污蔑本宫!你不得好死!”
“银皇后,大卿寺是个很公正的地方,你若有罪,必然难逃一劫,你若无罪,大卿寺还能冤枉你不成?你可别忘了,大卿寺的地牢我住了整整三天三夜,不照样出来了?你这么害怕去大卿寺,莫不是心虚了?”秦长安轻笑一声,眼神却早已转冷。
“你——”银辉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因其中一个官兵早已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任何难听的咒骂。
“下官先行告辞。”张开朝着秦长安行礼。
秦长安头一点,就算是回应了,她不清楚张开在门外从哪一段对话开始听得,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多少,但是她可以断定,张开不会揪住她对银辉下毒一事紧紧不放。
短短两日内,大卿寺已然查明真相,张开对皇后不能大刑伺候,却不代表不能对皇后身边的宫女下手,一番逼问下,阿罗把事情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张开再度进宫,独自一人面见皇帝,君臣之间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但皇帝在惊愕之余,再加上张开找了一个苗医进宫,证明皇帝的确被下了蛊,而且这蛊还是两个月前种下的“噬魂蛊”。
虽然坐实了银辉的罪名,但最终,解铃还须系铃人。
皇帝由常辉公公扶着,身披厚实披风,在一个夜晚,走入大卿寺的地牢。
“罪后,圣上召见,还不下跪?”
银辉循着声音,缓缓转过脸来,看到她通红的面容,龙奕跟常辉全都变了脸色。
皮肤溃烂、口鼻生疮、饱受火烤般的疼痛,一切都如秦长安所言,毒发的情况愈发严重,再加上地牢里实在阴冷潮湿,她身体虚弱,体内真气乱窜,根本用不着有人对她用刑,她已然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龙奕眉头几乎打了个死结,苗医虽然无法给他解蛊,但用了一套本地的法子,让他暂时恢复清醒,但是要解蛊,还得来看这个女人。
如今,他思绪清明,耳畔也没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他怀疑某些东西的时候,不停地提醒他,他心爱的女人只有银辉一人。
看到她的那一刹那,他难掩心底的厌恶和仇恨,他就算再风流,也绝不可能喜欢银辉这样的女人!更别提,她对自己下蛊,心怀叵测,心如蛇蝎!
银辉摇摇晃晃地下跪,在地牢两天了,她狂吼过,尖叫过,可惜换来的不过是牢头的怒骂,所有人看她,都用看着一个疯子的异样眼神。
不想认清事实,却也不得不认清事实。
再者,在看到皇帝一脸冷漠,而非这两个月里一旦面对她,就难掩眼底爱慕光芒的那副模样,她瞬间心中发酸。
“臣妾给皇上行礼。”她的嗓音有些粗哑,因为前两日的吼叫呼救,彻底伤了嗓子。
“罪后,今日皇上愿意不计前嫌来看你一面,你理应感恩戴德,赶紧把那万恶的噬魂蛊解了!”见皇帝完全不想开口跟银辉说一个字,常辉公公只能为主子传达旨意。
“解了……。解了蛊,皇上就会饶我一命吗?”
皇帝默不作声,双唇抿成一线,清瘦的脸上只有冷淡和厌烦,仿佛在地牢里多待一瞬,他都忍受不了。
说话的依旧是常辉。“罪后,你罪行滔天,谋害天子,本是死罪!不过皇上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把蛊顺利解除,就饶你家人性命,否则,孔雀王一家子,理应全部被问斩!”
“那就是……不行咯?”银辉苦笑,也是,皇帝已经从幻境里走出来了,他也认出她是谁,岂会对她有半点怜惜之情?
这次,常辉也不曾回应她。
“皇上,怎么说,我们也有两个月的夫妻生活……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事到如今,她还不想放弃活着的机会,试图打动皇帝的同情心。
龙奕的喉咙涌出一阵血腥味,他再也忍不住了,往后退了几步,直接吐了出来。常辉忙递过去一块帕子,他擦拭了一下嘴,眼神骤然变得阴郁,大步走了过来。
“你不提还好,你提了,朕绝不会留你一命!用蛊操控朕的身体,强行跟你有了夫妻之实,朕头脑昏沉,你却乘人之危,还不是想早日怀上朕的皇嗣,到时候就算露出马脚,想用木已成舟的理由,继续留在后宫?!”龙奕恨恨地指着她骂道。“朕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简直下作至极!不知廉耻为何物!你居然是藩王之女,美名其曰苗人郡主,完全不知自爱,就算青楼女子也比你高尚!”
银辉面如死灰地听着,被皇帝这些话戳中了内心,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她的确不能反驳,她太想出人头地了,太想成功了,因此利用了自己的长处,侥幸赢得了一时的辉煌,可惜如今,她却不过是个阶下囚。
“朕告诉你,若不是想要暂时稳住孔雀王,朕完全不会多看你一眼,更不可能让你进宫当后妃!只要朕清醒一天,就绝不可能碰你,你……你简直让人作呕!”龙奕的话越说越重,只因他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月,一朝清醒,被旁人告知他做了多么荒唐的事,甚至跟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女人夜夜笙歌,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还有什么能让他更加愤怒的吗?!若不是体内还有蛊虫作祟,他一定会让人把她千刀万剐还不解恨!
“皇上,虽说你不爱我,不过,能让你只恨我一个人,恨之入骨,也很值得啊……”银辉低沉沙哑的笑声,传到皇帝耳畔,却透着一股诡谲的气息。
银辉是喜欢龙奕的,她喜欢龙奕的身份,同样喜欢龙奕的面貌,这就是她认定的感情,她从来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但渐渐的,有什么东西,变了味道。
她开始习惯他对她的好,对她微笑,对她深情凝望,对她温柔缠绵……哪怕知道是蛊带来的美好幻境,她还是越陷越深。
明知清醒的他不爱她,她却宁可自己沉迷在这样的虚幻中,甚至想过,用噬魂蛊操控他一辈子,只要时间久了,以后有了孩子,一切就不会再有任何变数。
她没料到,变数来的这么快,猝不及防,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
她的幻境,她的美梦,来得快,去得更快。
“你什么意思?!”龙奕不由地捏紧双拳,清瘦的脸,气色极差,眼前银辉的状态不对接,透露着几分不太分明的癫狂,让人后怕,更让人担心不安。
“或许我说我喜爱皇上,皇上也不会相信吧。我给你解蛊之后,还不是注定一死,到时候没了蛊虫,皇上必定很快就会忘记我吧……就好像,我从来没离开西南苗地,从来没来到京城,从来没进过皇宫一样。但是,我不想这样。”她抬起可怕的脸,眼神却掺杂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她定定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笑了开来。“我不给你解蛊,最坏的结果,无非也是一死。可是皇上却会因为体内的噬魂蛊,一直思念我,一直记得这世上有个银辉,这样,挺好,我想给皇上留点念想。”
龙奕彻底惊呆了,这个女人,果然是疯子吗?!
银辉毫不在乎地说道:“至于孔雀王府那些人的死活,我并不在乎,我娘早就死了,其他人,包括我父王,我们之间都没有什么深厚感情。父王一旦知道我犯下这么大的罪,恨不能马上跟我扯清关系,我很了解他。这样的人,我又何必在意?我死后,皇上打算是连坐也好,诛九族也罢,你高兴就好。”
什么样的人最可恨?说的就是银辉这样,没有任何软肋,她最在乎的或许只是她自己的性命,可是龙奕难以抹杀自己男性尊严,绝不可能留她一命。
“皇上,噬魂蛊并不是最狠毒的蛊,我死了,你尚且还能活。不过,你碰了我,噬魂蛊已经变得不寻常了,经由体液,你体内的蛊只认我一人。往后,一旦你再碰别的女人,蛊就会蠢蠢欲动,让你难受……”她笑着说出这一番话,眼底隐约可见一层泪光,不知是为自己心酸,还是为皇帝不舍。
这一番话,足以让人心头发麻,常辉都忍不住在心中哀嚎,若是这蛊不解,皇帝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的和尚?!这日子,过的跟他这个阉人有什么不同?
再者,更重要的是,皇帝还没有太子啊,不碰后妃,太子不从后妃的肚皮里出来,难道能从天而降吗?
这……这样的后果,同样会让皇帝陷入痛苦境地啊!
“朕不想为难一个女人,不过,你若执迷不悟,就休怪朕翻脸无情了。”
他平淡的反应让她挑眉。“皇上,你恐怕不知道从小练习养蛊,那是一段多难以忍受的过程,你若想用严刑拷打让我服软,或许我会低头吧。我娘常常教导我一句话,凡事都必须先下手为强,这样,才不会让别人抢占先机。既然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我自己动手,来的痛快……”
话音未落,她的右手已然蓄足力道,形成鹰爪,往自己的天灵盖猛地一覆,传出骨节错位的声响。
就那么一瞬间,一瞬间而已,银辉已然瘫软在地,鲜血不断地从她嘴里涌出来,她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龙奕的脚边,连抬起眼的力气都没了。
她知道,她快死了。
这一次,她也是不把机会留给皇帝,不让任何人有折磨她的机会。
自己动手,又快又狠又干脆,还不会痛太久。
“皇上,能让你记住我,这样……很好。”银辉吐出最后一个字,登时气息断绝,眼皮还未彻底合上,嘴边的干草很快就被一滩血水染红。
龙奕一瞬也不瞬地瞪着这个女疯子,心里的绝望,一点点汇成大海,很快就把他吞没,一阵黑暗突然袭击了他。
“皇上!”常辉慢了一拍,惊呼一声,没能扶住突然昏倒的皇帝,皇帝的头颅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
……
宫里大乱。
整个太医院全部出动,日夜守在皇帝的寝宫之外,只因皇帝去了一趟地牢之后,就一直昏迷着。
昏迷了整整三天,还未有任何清醒的征兆。
群龙无首,当然不行,更别提这两个月内,皇帝疏于朝政,早已积压了一大堆问题。
临时应变,所有国事都交给了靖王代为处理,因此早朝也没人上了,但凡要商量军机要事,就在宫里的正和宫里,领头人为龙厉,每日花上个把时辰,这幅情势,俨然满朝文武唯他马首是瞻。
银辉的罪行,很快便传的众人皆知,皇帝一派人心惶惶,本是需要严密封锁的消息,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就传了出去?宫外的民心本就早已动荡,如今都听说皇帝被下了蛊,而下蛊的罪后死在了地牢,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会怎么想,会认定皇帝的身体大大的不好,国君的健康对一个国家的将来尤为重要,若是年纪老迈另当别论,可皇帝才刚过而立之年,本该是大展拳脚的年纪啊。再者,更尴尬敏感的是,皇帝至今没有一个儿子可以继承皇位,虽说今年皇帝一下子添了两个皇子,大皇子生来失明,二皇子却因为在娘胎里六个月就早产,身体实在虚弱,众星捧月般养了两个多月,最终还是去了皇陵地下。
龙奕登基五年,别的不说,至少表面上是个勤政的皇帝,而金雁王朝也的确在他的治理下,又过了五年的太平日子,属于一个无功无过的天子,本来经过五年的经营,总算在民间的名声也不错。
但短短几个月,彻底颠覆了百姓对国君的寄望,先是找了个青楼女子冯珊珊入宫,过不了多久,又专宠苗人郡主银辉,而且废了蒋家皇后,让银辉当了皇后,多日不上早朝,仿佛陷入温柔乡无法自拔。
不安,就这么在百姓的心里扎下了根,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又生出了萌芽。
于是乎,在这般敏感的局势下,把眼光放在靖王身上,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靖王本就权势滔天,之前虽然被皇帝卸了十五万兵权,看似处于弱势,却在逆境中赢得众人的信任。此人的才干魄力,太过出众,虽然性子阴沉,却多智近妖,这阵子成为辅佐大臣的首领,代为处理国家大事,游刃有余。
这一日,秦长安照样去巡视靖王府名下的酒楼。
一袭绣花纱襦裙搭配樱粉色的上衣,衬托她身姿飘然,细腰不赢一握。蓝色披帛飘在背后,发髻上的秀发只别上一只黄金流苏簪子,明明是清丽之姿容,却又遗世独立,高雅清贵的气质,仿佛不容任何人亵渎。
她走入厨房,风离媳妇儿带她一一查看新鲜食材,又送来了这个月的新菜谱,这是秦长安提出的点子,每个季度酒楼出三道新的菜品,多半是跟时令时鲜或者点心,加上风离媳妇做事负责,写出来的菜谱每次都让她十分满意,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短短一年,就成了京城名气最大的酒楼。
正当风家媳妇把秦长安送出门口的时候,她却留意到一道目光,停驻在她的身上,她不由地转过头去,不难在靠窗的桌边发现那人。
此人是裴九。
或许是最近又发了横财,身上的袍子换成了簇新的浅青色长袍,头发以一只素朴的木簪松松地绾着,浑身透露着他的眼瞳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茶褐色,淡色的唇在酒水的滋润下泛着水光,而他,正朝着秦长安微笑。
这一回,秦长安看清楚他的右耳朵上戴着一只银色耳环,在金雁王朝,打耳洞戴耳坠的通常都是女子,她很少看到男子做这般奇特的打扮,至于半个月前在靖王府的第一次见面,她却想不起来,是否那日他就是这幅装容。
她并未给裴九任何回应,眉眼淡淡,转向风家媳妇,压低嗓音问道:“那位公子常常来吗?”酒楼是靖王的产业,在京城知道的人不少,她不认为裴九只是歪打正着出来吃顿饭就遇到了她这么巧。
“王妃,您说裴九爷啊,是熟客了,他常常来吃饭,因为方便嘛。”
“方便?”她心生狐疑。
“他就住在沧浪楼,对面街上走过来这才几步啊,所以一日至少两顿饭是在这里解决的,也有半个月了吧,我都能记得他常常点的那几道菜了呵呵。”风家媳妇爽朗地笑道。
沧浪楼,同样是靖王府名下的客栈,一家酒楼,一家客栈,一家管吃,一家管住。两家的地段都很好,就在斜对面,走上几百步,睡醒就能有饭吃,亦或是在酒楼哪怕喝的酩酊大醉,走到客栈倒头就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因此两家的生意都很好。
这个裴九住在靖王府的客栈,吃在靖王府的酒楼,当真是银子太多,开始享受,还是……别有用心?毕竟,她每个月至少巡查一两次靖王府名下的店铺,这是世人皆知的,不算什么隐秘的消息。
“你也认识他吗?”秦长安拉过风家媳妇,收回了视线,静静地问。
“来酒楼的人呀,三教九流都有,裴九爷是这两年才来京城的外乡人,不过啊,他那一套玄学实在厉害,有不少人因为他的指点而免去了血光之灾呢。”风家媳妇说的神秘兮兮,略顿了下,又在秦长安耳畔交代一句。“他有个别名,叫做小诸葛,没什么架子,挺好相处的,不过就是托他办事挺贵的……据说他还有天眼。”
见秦长安一副不太苟同的模样,风家媳妇嘿嘿一笑。“王妃许是不信的,不过我们普通百姓,对于有的东西,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我倒是不认为他有这般的神通。”她语气风凉,裴九看起来终日无所事事,谁知道是不是只是有一张厉害的嘴而已,实际上就是个神棍罢了,却能混的如此风生水起,还自诩“小诸葛”,他问过诸葛先生愿不愿意了么?!
就在秦长安跟风家媳妇聊天的时候,裴九端着酒杯,却迟迟不曾喝下一口,一直盯着秦长安看,完全不避讳,目光直接又理所当然,但秦长安却是漠视,对他视而不见。
秦长安连走过去打个招呼都不愿,巡查完了酒楼,就直接回了靖王府,此事也就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没过两日,正是风离把账本送到靖王府,让秦长安查账的日子,她才看了一本,门外就传出敲门声,是慎行的声音。
“王妃,属下有事要说。”
她有点惊讶,毕竟谨言慎行跟她认识多年,但他们是龙厉的左右手,并不直接伺候她这个女主人,加上这几日龙厉总是去宫里处理国事,忙碌许多,夫妻俩也就晚上才能见面。
至于这对兄弟,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阵子没见了。
难道是龙厉托他过来传话?
龙厉的忙碌,她难辞其咎,或许因为她的心结,她认为若是趁皇帝被下蛊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夺取了皇权,胜之不武,龙厉完全有能耐在皇帝清醒下一较高下,不必乘人之危。因此,这些天他完全成了摄政王,原本是皇帝的事务,全都担负在他的身上,她自然是心疼的……毕竟没人比她更清楚龙厉的本性,他本来就懒得花费这些功夫,现在却必须处理皇帝留下来的一大堆烂摊子,只因这些事,除了他,再无别的人选可以办妥。
“进来吧。”
“慎行哥,这里没外人,坐吧。”秦长安看了慎行一眼,慎行黑了,好像瘦了一圈,近日来是多事之秋,想必他也很累。
慎行迟疑了下,最终才放下拘束,坐在靠她最远的凳子上,虽然翡翠给他倒了茶,他却不曾伸手端起。
“什么事?”
“王妃,最近有人常常跟着王爷,就跟盯梢似的,我觉得不太对劲。”
“是探子或者……大内侍卫吗?”
“不是,若是他们的话,倒还容易处理些,毕竟这些人无非是想监视王爷,以前我不是没见过。”慎行顿了下,表情颇有些不太自在。“那人你也认识。”
秦长安的脑海之中,瞬间划过一人的名字,她脱口而出。“裴九?”
慎行张大了嘴,久久不曾合上,他实在惊讶的很,口才不差的他竟然头一回结结巴巴起来。“王妃你……你也瞧出来了?”
她被问的一头雾水:“我瞧出来什么了?”
慎行的反应实在耐人寻味,秦长安又太过熟悉他,知道慎行从她小时候就对她多了点偏袒和照顾,不像谨言那么一板一眼,凡事只想着自己的主子,其他人是死是活,完全不在他眼里。
简而言之,慎行还不曾因为多年的护卫生活,被剥夺最后一点人情味,因此他有时候有点多嘴,有点油嘴滑舌,有点……不吝关心别人。
他重重叹了口气,朝着翡翠挥挥手,翡翠不太情愿地走了出去,守在门旁。
“这会儿,总能说了吧。”秦长安双臂环胸,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她还当真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来了。
“那个裴九……看王爷的眼神很不单纯。”
“不单纯?”
“哎,就这么明说吧,我也是男人,我看得出来他有点那个王爷。”慎行难得拘束地摩挲了下双手。
“那个是哪个?”秦长安恨不能踢慎行一脚,忍俊不禁:“你到底想说什么?”
慎行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重重一拍桌子。“就是喜欢王爷!”
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她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眨了眨下清亮的美目,眼神难掩惊诧错愕。
“你说裴九爱慕王爷?”
“是,他那副神态,分明跟小女人偷看喜欢的男人一样,我特意来告诉你,就是不想有人对爷不怀好意,那个……”他顿了顿,压低嗓音说道。“陆丫头,这世上有断袖之癖的男人不少,不过,敢喜欢爷的男人,嗯,狗胆很大,你要小心。”
她哭笑不得,她要小心什么?小心被男人抢了自家丈夫不成?
“好了,我说完了,你多少防着点。”他摸了摸鼻子,起身离开。
秦长安独自沉思着,裴九的确似乎有意无意地徘徊在他们的圈子附近,却又做的并不明显,正如慎行所言,他只是偷偷地跟随着龙厉,只是悄悄地出现在靖王府名下的酒楼客栈,只是……
她越想越不对劲,若裴九是一个女子,她一定会靠着这些古怪的行为,断定裴九是喜爱龙厉的。
可惜,她不曾亲眼所见裴九看着龙厉的那副神态,那种眼神……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断,哪怕她知道慎行不是无中生有之人,但还是造成了她不小的困扰。
对于她跟龙厉之后的道路,她不是从未未雨绸缪过,毕竟天底下跟银辉这样的女人比比皆是,不见得银辉对皇帝有多么深情,无非是冲着皇帝的权势身份而来。而龙厉的亲王身份,也可招蜂引蝶,再加上龙厉的皮囊的确太过俊美,天理不容,有那么一两只扑火飞蛾,也是情理之中。
无论是之前的林宝琴,还是后来的赵灵娃、康如月……但实际上,这些女人都不曾成为她真正的情敌过。
可,若是男人爱上龙厉呢?
她揉了揉太阳穴,望向床畔,自从她给他送了一双靴子之后,他每天都穿那双,其他几双出自宫廷老师傅的靴子全都被丢在一旁。
看来,她想漠视不理裴九这人,还真的不行。
深夜。
龙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本想回自己的寝院松香院,但走到一半,还是折了回来,去了芙蓉园。
屋内依旧残留一点烛光,进了门,顺手把门关上,上了床,把秦长安扯入怀里抱紧。“冷死了,你怎么比爷还冷?”
他没听到秦长安的回应,更用力地抱紧她,脸磨蹭着她脖颈的细致肌肤,像她平日在他怀里一样,他靠在她耳畔,嗓音带着低沉。“还没睡?”
听着熟悉的嗓音,她胸口一紧,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并未睁开眼,只是轻轻开口。“快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
“快十一月了,要让下人搬个暖炉进来。”他摩挲了下她微凉的手脚,语气还带着一贯的倨傲和得意。“没有爷在身边,你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秦长安无声笑了,不久之前,他们还能常常一起用早饭和晚饭,但随着他愈发忙碌,清晨他起的比她还早,往往不惊动沉睡的她就离开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又早已过了用膳的时辰。
若是他当真坐上了皇位,留给她的时间或许更少吧,怪不得曾经跟蒋思荷闲聊的时候,她总觉得蒋思荷很寂寞,是了,一个月才能见皇帝两次而已,又怎么能不寂寞?
“处理国事很累吧。”
“累。”龙厉眯着眼看她光洁如玉的侧脸,故意无奈叹气:“跟那些官员打交道,心累。”
她轻忽一笑,转过身来,解开他的金冠,替他按揉头上的穴道,松缓连日来的疲惫。“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身体调养好,你要注意劳逸结合,可别让国事把你的身体掏空了。”
“自然不能,爷只许你把爷的身体掏空……”哪怕再累,还是说得出一口的荤段子。
秦长安锤了他一拳,却又没放几分力道,看他享受地闭着眼,她继续给他按摩穴道,正想再问问裴九的事,却已然听到他稍沉的呼吸声。
他,居然睡着了。
不管再累,爱洁成癖的他还是沐浴过了才上床,她半坐起身,他身上淡淡的皂香味扑面而来,那是她亲自制作的药皂,再三吩咐他在沐浴的时候使用,长期以往,对身体有好处。
真听话啊。
谁能料到那么狂妄嚣张、目空一切的男人,居然把妻子那么多琐碎的交代放在心上,而且,从不敷衍了事。
解开他白色里衣的系带,把他的左臂搁在自己的腿上,她很有耐心地找准穴道,力道拿捏的精准,恰到好处地为他按摩,他的左臂伤的实在太深,至今还留着一道浅红色痕迹。若是连日疲惫,此处也会隐隐酸痛,即便他可以容忍,她也心疼啊。
或许,这就是为人妻子的必经之路吧。
把他搁在心里,不止单纯地喜爱,连他累了瘦了病了都无法视而不见,甚至因为他的执念,她还想过下辈子若当了男人,要如何把那个又骄又傲又脾气坏的姑娘家娶回家而犯愁……
想到此处,她被自己的浮想联翩而逗笑了,眉眼掺杂了温柔的光芒,她给他仔仔细细地把四肢都按摩了一遍,这才下床洗手,吹灭蜡烛,上床睡觉。
最终,她还是不打算提及裴九此人,不管裴九的心里有何等的想法,是单纯抑或是不堪的,她都可以为自己护航,而不是让龙厉费神。
翌日。
“王妃,来了个好消息,奴婢送过去的水果和糕点,那边的侍卫总算放行了,不过,奴婢虽然能进了皇家家庙,但最终还是只见到了琳琅,琳琅收了东西,让奴婢谢过你。”
“琳琅可说,蒋皇后的情况如何?”
翡翠据实以告:“并未说太多,只说了蒋皇后心情平和,身体也很好,虽然在家庙清修,吃食简单素淡,不过偶尔还是会有鱼肉,并非外人所想的那种待发修行。”
“那就好。”秦长安点了点头,东西能送进去,已经说明蒋思荷不再封闭自己的内心,而且,外面的侍卫也看得出局势的变化,不敢做的太绝对,毕竟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