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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死的肌肉必须割掉,新的组织生长必须注重术后恢复,以及美感。这其中的平衡点很难控制,只有最高明的整容医生才能精准拿捏。”
邢乐神情有些僵硬:“……这么复杂?”
“还有一个问题。”虎平涛插进话来:“如果残留毒素无法清除,就算做了美容手术也没用,那会产生持续性的影响。”
曹立军颇感意外地看了一眼虎平涛:“没想到你对此也有研究?”
虎平涛笑了一下:“我看书很杂。”
曹立军上身前躬,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交握,自嘲地说:“等到月萍出院,她会比以前更加痛恨我。”
“为什么?”邢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问道。
“我很喜欢她。”曹立军抬起头,神情怅然:“这种感觉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积累产生的。其实最初刚见面的时候,我对她没有所谓的爱情。我比她年龄大,有着身份、地位、收入等多方面的优越感。就像一个过来人照顾小女孩,但随着她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漂亮,我对她也更加喜欢。”
“年龄是无法逾越的障碍。月萍变得光彩照人,我却满头白发……你们能体会我和月萍每次出去,被别人用异样眼光看着的那种心情吗?我知道月萍在外面没有男人,我知道她每次都约着我一起出席饭局是好意,可我没法在外人面前谈笑风生,承认我是她的丈夫。”
“……你们……能体会吗?”
虎平涛平静地注视着曹立军:“所以你拒绝离婚?”
曹立军没有正面回答:“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们在调查我。在你们面前,我是透明的。换在以前,我会毫不犹豫拒绝今天晚上的约谈,可现在我只能被动接受。”
“你们去过我的单位,知道我的一切。”
“我和月萍之所以没有孩子,是我的问题……很多年前,我外出考察,在怒江峡谷的原始森林里受了伤。为了采摘植物,我从十多米高的山崖上摔下来,撞在石头上,阴1囊损伤,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有很多人选择丁克式婚姻,我以为月萍也是这种类型。”
虎平涛认真地说:“其实你不该瞒着,结婚前就应该告诉她……坦诚,这是相互信任的基础。”
曹立军抬起头,眼里全是悲伤:“我不敢这样做……我是男人……如果你有过跟我一样的遭遇,就会明白我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
虎平涛低声叹道:“所以白老师变了,她不再喜欢和你在一起,甚至讨厌你喜欢的一切,包括卤猪头肉和卤肠子。”
曹立军双手捂着脸,发出痛苦的低声:“她以前是喜欢的……我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后来,她连吃饭都不愿意和我坐在一块儿。”
虎平涛劝道:“去医院陪陪白老师吧!别一个人呆在家里。其实你和她之间的矛盾都很简单,只是彼此需要解释,进而理解。”
曹立军松开手,用力抹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发出沙哑的声音:“究竟是谁下的毒?”
虎平涛目光微微有些闪烁。沉默片刻,他淡淡地说:“我曾经怀疑过你。”
曹立军摇摇头:“不是我。虽然我没法证明,但我可以用我的一切做出承诺————真的不是我。如果可以交换,我宁愿现在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那个人不是月萍,而是我。”
虎平涛微微一笑:“你是个好男人,却不是一个好丈夫。”
正说着,保姆杨芳从卫生间抬着一盆衣服走了出来。
虎平涛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么晚了还洗衣服?”
杨芳端着盆走到开放式阳台上,从置物篮里取出几个衣架,用胖胖的手把衣服串上去,笑道:“内衣裤每天都得洗,脏了穿在身上不舒服啊!”
她很快晾好衣服,转身走进客厅。
衣服不多,一条男式内裤,一男一女两双短袜。
虎平涛远远看着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心中微微一动,试探着问:“怎么不用洗衣机?”
他注意到杨芳从盆里拿衣服的挂在衣架上的时候,特意用力拧干。如果是洗衣机清洗,有个自动甩干的过程,没有那么多的残留水分。
胖胖的保姆笑道:“就这么一点儿衣服,没必要用洗衣机。费电费水,噪音又大。”
“这倒是。”虎平涛点点头,随即夸赞了一句:“你很勤快啊!像你这样负责的保姆不多了,很难找。”
曹立军在旁边插了句话:“芳姐的确很勤快,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收拾。我平时忙,根本顾不过来。很多事情多亏了芳姐,否则今天晚上你们连茶都喝不上。”
虎平涛笑道:“这么说,平时在家里都是芳姐做饭?”
杨芳回答:“也没什么,就是早上起来煮点儿粥,蒸一下事先做好的馒头。要不就下点儿面条,煮碗米线什么的。晚上这顿就我和曹老师两个人吃,他对菜的要求不高,一荤一素加一个汤就行。”
虎平涛问:“白老师不在家吃饭?”
“她都是在外面吃。”杨芳道。
“她晚上一般几点回来?”虎平涛又问。
曹立军回答:“有时候晚点儿,但不会超过十一点。大多数时候九点半到家。”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虎平涛从沙发上站起,走到曹立军旁边,笑道:“说起来,曹老师也是咱们滇省的名人,还是国内知名专家。那个……邢乐,用我的手机,给我和曹老师照张相。”
邢乐对他提出的要求感觉很意外,接住虎平涛递过来的手机,下意识地问:“在这儿照?”
“对,就在这儿照。”虎平涛加重了语气,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对站在侧面的保姆杨芳招了招手,热情地说:“芳姐也一起来吧!”
杨芳连忙摆手推辞:“你们照你们的,我掺和进去干什么?”
虎平涛笑道:“有你才显得真实啊!我平时喜欢发微博和朋友圈,要是有人看了照片说这是我用电脑p的,我就说芳姐是曹老师家里的保姆。这样一来才有可信度。”
杨芳有些迟疑,看得出来她对照相这事没什么兴趣,甚至有些抗拒。
曹立军没多想,连声催促:“一起来吧!拍张照而已。”
杨芳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站在虎平涛旁边。三个人摆好姿势,邢乐连拍了好几张。
……
出了门,回到车上。
邢乐正准备拧转钥匙发动引擎,却被虎平涛伸手拦住。
“先等等,别开车。”
邢乐偏过头,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虎平涛目光深沉:“忽然想到一些问题,但还不确定。”
“跟案子有关?”邢乐问。
虎平涛点了下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杨芳的嫌疑很大。”
“杨芳?你说的是那个保姆?”邢乐顿时睁大双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在开玩笑吧?就她那样,还投毒杀人?”
虎平涛注视着正前方的夜空,声音压得很低:“曹立军因为身体与性格方面的原因,与白月萍常年分居。刚才你也听见了,曹立军自己承认既不愿意离婚,又与白月萍分床。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在如此漫长的分居过程中,这夫妻俩是怎么解决各自在性方面的个人需求?”
“其实无论曹立军还是白月萍,两个人都在撒谎。这夫妻俩挺有意思的,彼此态度都是又爱又恨。曹立军就不用说了,今天晚上他多多少少讲了些实话。白月萍对曹立军仍有感情,可价值观和生活理念已经发生改变,她也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刚刚走上社会的小女孩。有了一定的财产和能力,再加上人长得漂亮,自然不缺乏追求者。左右一对比,曹立军这个足足比她大十几岁的丈夫就显得油腻。”
邢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白月萍在外面有情人?”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唉,应该是可能性很大。”虎平涛认真地说:“一个晚上九点多才回家,而且很少在家里吃晚饭的女人,下班以后的这段时间,难道每天都有饭局?”
邢乐问:“难道白月萍在撒谎?”
虎平涛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要是换了你,会老老实实说“我在外面有男人”吗?”
邢乐白了他一样,红着脸,悻悻地说:“……我……我没这样经历。”
虎平涛也懒得逗她:“当面问白月萍,她肯定不会承认,但只要愿意查,我们同样可以知道白月萍的情人是谁。”
“那就往这方面查啊!说不定那个男人就是凶手。”
“如果是昨天想到这一点,我肯定把注意力放在那个方向。可现在不同,杨芳的嫌疑很大。”
邢乐不解地问:“为什么?”
虎平涛解释:“刚出事儿那天,在医院看到曹立军的时候,我觉得这案子有很大概率是情杀,或者报复杀人。围在白月萍身边的男人很多,她的情夫甚至不止一个。只要是两个以上,就有可能产生强烈的嫉妒心理,进而发展为憎恨,然后杀人。”
“报复心理可能来源于她的情夫,也有可能是该男子的家人。这是一个充满诱惑,而且物欲横流的时代。家庭被破坏的感觉很糟糕……打个比方,就说我吧!如果有人告诉我,你老婆出轨了,这对我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我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老婆求证,如果正好赶上她和那个男人在外面轻歌曼舞逍遥快活,还在电话里说难听话故意刺激我……别说是投毒了,我直接拿起菜刀砍死他们。”
邢乐感觉心里一阵紧张,嘴上却故作轻松:“没看出来啊!你还有暴力倾向。”
“只要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啊!”虎平涛叹道:“所以今天晚上曹立军说的那些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邢乐一下子没明白:“什么态度?”
“曹立军的想法跟我差不多,虽然没有证据,但他隐隐约约能猜到白月萍在外面有男人。他不愿意去查,因为无论是否能抓住那个人,对他自己,还有这个家,都是一种灾难。”虎平涛解释。
邢乐恍然大悟:“所以曹立军宁愿不闻不问,心甘情愿当一只鸵鸟?”
虎平涛笑了:“这比喻不错。”
邢乐眨着眼睛问:“所以你由此判断,曹立军不是凶手?”
“他是植物研究方面的专家,还是国家级的那种。”虎平涛认真地说:“其实白月萍的想法有些偏了。就算曹立军受过伤没有生育能力,就算曹立军上了年纪,可他的身份和地位,都远远超过白月萍。党校不是专业院校,一个搞党史教育的副教授,根本比不过专业研究领域的高工。你别看现在围在白月萍身边的男人很多,但随着年龄增加,她很快就谈不上什么外表优势。到头来,会发现还是曹立军最好。”
邢乐盯着虎平涛,用力咬了下牙齿:“你是不是对女性有偏见?”
“我是就事论事。”虎平涛坦言:“这案子很特殊。除了曹立军和白月萍夫妻俩相互怒怼,最重要的线索,就是毒药。”
“马钱子碱?”
虎平涛点点头:“这东西可不好搞,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如果凶手用的是敌敌畏,或者强效安眠药,我都觉得正常,可偏偏为什么是这个?”
邢乐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结合虎平涛刚才说的那些,参照对比,她很快在脑海里形成完整的线索图表。
“所以你怀疑杨芳是凶手?”
虎平涛发出低缓的声音:“按照王队他们之前调查的资料,杨芳是前年来到曹家当保姆的。她是本地人,家住在广和村……”
刚说到这儿,邢乐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疑惑地问:“等等,广和村……我记得那边是东山区的拆迁地块。照这么说,杨芳家里应该不缺钱,她为什么还要出来做保姆?”
虎平涛转过身,冲着她赞许地笑道:“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还是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