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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管家。” 她喊了一声。
几乎是立刻的,那人 转身施施然走出来,跟裘彩撷想的一样,虽说是没有待在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但结果还是一直站着伺候。
“奴在。” 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等待裘彩撷的吩咐。
“乐管家你近前来哦。”
有些疑惑,不过乐喜还是依言走了上去。案前除了一张小几还有一个琴架,琴刚刚被锦程带去皇宫所以空得很。
“坐下哦。”
裘彩撷拍了拍身侧的小蒲团,原是有两个,一个她自己坐了。如果乐喜也落座的话,两人几乎是并排而坐了。
乐喜犹豫了,毕竟这种妄视尊卑的事情……
“是有事情要麻烦乐管家,你先坐下吧,我不喜欢仰视别人说话呢。”她的眼珠子清澈中又带了一点精明,如今虽然这么直白地说着傲气的话却不会叫人觉得讨厌。
乐喜心神一动,居然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她边上的小蒲团上。落座之后立刻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心下还是觉得十分不安。
裘彩撷见状从书袋里又取出了一个空白的小册子铺开在他面前,原先那本武琳琳给的还在案几上放着,她还毫不避忌就这么推到他眼前。
“乐管家,今日我得抄完了这些才可以,然而我现下手酸可抄不动了,需得麻烦你帮我抄一些可以吗?”她说的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十分笃定乐喜绝对是来者不拒。
果不其然,他深深地瞧了裘彩撷一眼便点了点头,提了一支更长更粗一些的男士毛笔蘸着墨准备动笔。
虽说结果并不是很好,但到底是让这人坐下了。且叫他慢悠悠地写着吧,反正写字倒尚比这么傻站着要省力不少。裘彩撷自个儿托着腮想东想西,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看看锦程布置的这个琴房。
半晌,她觉得实在无趣便将视线停留在乐喜笔耕不辍的小册子上。出人意料的秀美字体跃然于上,几乎和雕版刻画出来的模子一样呢,如果是这样的字体的小册子拿出去的话,估计都能和街边上印刷出来的话本册子以假乱真了吧?
她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个世间真是博大精深,而锦程府上更是藏龙卧虎。“管家不必要这么急迫的,回头我回了相府还可以继续抄写一些的。”
在发现乐喜之前她已经抄写了大半,武琳琳十分客气地借了她两日,恐怕也是知道两日的功夫足够写完。
“是,奴知道。”他嘴上是这么答应的,手上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裘彩撷当真觉得心下十分酸涩了,被人这样的全心照顾不可谓不叫人身体舒适,但是心里绝对是舒适不起来,这样的人合该好好保护起来什么都不做才对呢。
她不是个硬心肠的人,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领悟的增加她的感慨也越来越多。
“唉……”裘彩撷长叹一声。
乐喜抄写之余分出两分心思关注道:“裘姑娘何故有此叹息?”
“只是觉得像乐管家这样的人未免太好了一些,非亲非故的都可以做到如此呢。”她面上的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说话的时候小嘴也比平素里更翘一些,翘起来好似个撒娇的小姑娘。
乐喜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到府的裘姑娘同锦程描述的十分不同,如今听她这么说只觉得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心跳自此蔓延开来。
“裘姑娘是锦大人的弟子,是锦府登门的客人,奴对裘姑娘恭敬一些也是应该的。”他说话的时候恪守本分从不直视对方,老实极了。
“那么乐管家大可将我当做街上的寻常人,我这人啊特别容易感动,只要是对我好一些我就会受不了。”裘彩撷毫无形象地耸了耸肩膀,“而我回报别人的方法可能并不叫人喜欢呢。”
乐喜有些吃惊小姑娘说话如此直接,竟隐隐有些推心置腹之意。他告诫自己过多地涉及主子的事情绝对不对,不过这会儿却有些管不住自己。
裘彩撷不知道他内心做何想,自顾自说道:“若是一个人对我好,我便想要他也好。如果不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照顾着就会担心他在外头受了别人的欺负。”
“之前相府门口有一只可爱的黑猫,我投喂了一次它便日日在后门口徘徊,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小花、山果、山栗子什么的在门口。我觉得它一定是在等我的,于是有一日再遇到它的时候我就把它带回去了哦。”
“结果它可能不喜欢这样的照顾,春天才来的时候它就翻过墙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呢。”裘彩撷歪了歪头一副思索模样,“所以我想可能我一开始就不该把它带回去呢,可是不带回去那会儿正是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外面也不那么好找食物了呀,它就有可能被冻死或者饿死了。”
“所以如果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估计我还是会把它带回去吧,就算它不喜至少也为它熬过那个冬季了吧?”
所以她说的“回报别人的方法叫人不喜”是这个意思吗?乐喜不得不承认裘小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多多少少以为这个姑娘还是免不了京中贵女的纨绔本性。
“裘姑娘心善,不必为此自扰。”乐喜觉得在主子的事情上自己没有能置喙的余地,说一句上的了台面的官话带过去便可以了。毕竟这位裘小姑娘说他待人极好,他的回答也是实话,无非是职责所在罢了。
他不会自不量力去做那董永和七仙女,乐喜一惊,为何他会用这个例子来比喻自己同这一位?
裘彩撷最厌烦叫人说心善、好人之流,她可是自小下定了决心不做好人要做像裘相那样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的奸人。听到乐喜这么说也知对方只是敷衍之话,心下有了计较。
“所以乐管家可不比对我如此周全,莫不是也想被我抢回府去像那只小黑猫一般圈养起来吗?”她勾起一边嘴角笑的时候说不出的揶揄之意。
乐喜自诩差一年就双十的年华,竟然叫一个小姑娘弄得心绪不平真是可笑。他立刻放下毛笔道:“是奴不会说话,不过职责所在罢了,裘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裘彩撷并非想逼得他认错,出发点明明只是想叫对方可以更为自然一些最后怎的像是做了个强盗要来强抢民女一般。她不禁有些悻悻然,摸了摸鼻子。
不得不承认国子监里面可以开的玩笑放在乐喜这边似乎并不行,莫非这就是差距吗?所以他对所有人的敬畏真的是指责所在,并且……他在怕她?
“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乐管家,不要这般说话。我真的不喜。”
语气较之前更为低沉,乐喜自然发现了她情绪低落,于是起身行了一个礼。“奴让厨房准备了些甜汤,这就给您端过来。”
“好,多谢。”兴许也是没有继续对话的欲望,这回裘彩撷倒是没有留他。见人走得远了她复又低下头按照她原本抄写的那一本小册子继续作业。同人聊了个不欢而散裘彩撷倒是老实多了,专心致志地写起来间或还要照着册子上的内容读上一遍。
这头的乐喜方心绪不定地出了琴房,迎面便遇上一人。此人一身襄蓝色的衣袍,行为举止皆风度优雅,尤其出色的是他面如冠玉的容色。他立刻反应过来,上前行礼道:“奴见过世子,未能及时迎接请世子赎罪。”
“无妨,我与你家大人是挚交,你未来之前这府上我已经熟识了,所以便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了。”李梵音礼貌又带着梳理的语气同他芝兰玉树的姿态如出一辙。
可能是方才同那裘小姑娘交谈的关系,之前觉得甚为得体的世子这一流的方式如今看来还真是冰冷而不近人情呐。
“世子自谦了,裘姑娘正在琴房,奴领世子过去。”
李梵音毫不犹豫地一摆手,道:“不必了,我识的路。你有事要忙不必顾及到我。”
这就是上位者该有的语气,他本就是身份超然,自己当然不能比拟。于是他这样的身份只要懂得服从就可以了,服从可以叫他过得更为舒适一些。
这人说话也同多年来那些达官贵人一般,从不用正眼看自己,仿佛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件污眼睛的东西。不知为何,乐喜的眼前突兀浮现出裘彩撷支着脑袋侧身看着自己的样子,漫不经心地一瞥,但是这般的漫不经心却更显得她打心底没有对自己的轻视。
“诺。”
“对了,届时离得远些。我在的时候不许别人打扰,相信你们大人也已经嘱咐过了。”
乐喜屈身鞠了一躬,待那襄蓝色的身影离去再也瞧不见他才起身朝厨房的方向去。说是有甜汤,实际上他一直候在琴房外头又怎么会有时间吩咐下面人去做?不过那位一听是甜汤就应承下来了,应是嗜好甜食的。
他心下一动,便找来护院的小厮,吩咐了几句就叫人赶紧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