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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岐性格古怪 是世人皆知的,除此之外他还特别爱财,每每囊中羞涩之际便会带着身边人出山到处替人诊治。一般都是去的达官贵人府上、农里乡绅也是时而有之,那些无权无势的大抵只能每日撞运气看看能否遇上他还没用掉每日一次的免费看诊机会。
世人都猜测会否是太 过爱财恐怕上天折了寿这才每日分出一次机会替穷人看病,不过虽有众人不喜他这般形式作为,奈何这世道缺了谁都可以缺了薛岐却是万万不得的。
天家瞧着李 梵音皱了皱眉头,估摸着这将将上京的外藩世子手中有的黄白之物也不宽裕,当下便想着干脆好人做到底。
“薛神医,今次且算在朕的账目上,往后一起结算。”
李梵音眼神一转,倒是十分泄气般,“皇上此番作为臣感激在心,这回只怕是不瞧也得瞧了。”
“这位宁王世子语气倒是大,怎的我薛岐还没本事为你看诊不成?”他倒不是真的想推脱了去,转头便向天家道,“寻常人我也无非收个三五金,偏偏这世子惹我不喜,少说得这个数。”
他探出手比了个“五”字,天家心道这哪里成问题忙不迭应承下来。薛岐这才又耐着性子同李梵音问候了几句。
“世子这病病症如何?”
“头晕、心悸、哮喘之症,如今更兼有……咳血。”
薛岐闻言倒是惊了一跳,他尚未听李梵音说过有咳血之事,若当真如此可见这病症日益加深时刻危机他的性命。他面上却是不显,淡淡点了点头,“咳血从何时开始的?”
李梵音瞧了天家一眼,无所隐瞒的样子,“昨日。”
天家立刻反应过来,岂不是昨日天龙寺的事情叫这厮劳累伤到了身子。他本以足够为这件事头疼,想着死了一个尚书的独子后头的事情如何安抚还成问题,没成想这娇弱的人儿也受了波及,那幕后之人要是被他揪出来简直要推出午门斩首才能泄愤。
“世子将左腕放到我跟前的靠枕上,尽量深呼吸平息一下情绪,我为你谈一谈脉。”
薛岐神情严肃得很导致众人氛围皆十分凝重,天家联想到这厮平素里也是这番模样兴许情况尚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李梵音这边一眼摞起了左袖露出一段白皙骨感的手臂,青色的经脉盘亘在上头显示出这手腕主人的瘦弱。
薛岐三指并拢叠合着他脉门的位置,先是靠着主动脉探了探,接着便顺着脉搏微微向下移了一寸。他自然能探到人所不能探到的病情,他面色不好看倒不全然是因为需要配合李梵音演出这场戏的原因。实在是一个二十不到的青年人的身体已然油尽灯枯如何不叫人感到唏嘘?
末了他起身而立,先是向天家行了一个躬身大礼。天家心底是明白人,见他动作当下心便凉了一半,瞧见李梵音还在场显然是等待薛岐得出诊治结果的样子,他纯然的模样叫天家隐隐觉得不忍。
“皇上,这诊金虽高,唯恐薛岐这次是收不到了。”他言语间倒算得上含蓄得体,只是在场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李梵音面上难掩失望之色,虽说是已然被众多医者判了死刑,可薛岐的身份与众不同又声名远播。他这番说岂不是连李梵音唯一的生路都断绝了?
天家头一回觉得这种试探方式过于残忍,毕竟是一个尚未及冠心性不定的少年,唯恐李梵音回头便想不开做了轻生的事情他便想着再迂回一些,问道:“薛神医,可否尝试着为世子医治一番?事在人为、世事无绝对……”
天家还想说些话劝一劝他,哪知这回薛岐是说什么都不肯给这个面子。“我薛岐也有自己的原则,给不出诊金的我不医;必死的人我不医。这两类人坏了我的名声不说后期处理起来还尤其的麻烦。我薛岐一生奉行这两条规矩,皇上也不必再劝。”
如今他手里掌控着天家的性命自然底气十足,用他的话说一个宁王世子他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坊间传闻薛岐这厮根本不具备医者仁心,该死的死、该病的病也从不会免费赠衣施药怎的一个铁石心肠。天家正是因为全面打探过他的来历才会更加坚信不疑,如今自然被这种毫无转圜余地的说法给堵得死死的。
“罢了,这可能就是我的命。”李梵音除了最初的震惊失望,往后倒是极快调整好了状态,如今还能笑着为二人化解了尴尬的气愤。“皇上,昨日去了一趟庙里倒使臣心里想通了许多,把握好现下的日子便足够了。”
听得李梵音都这么说天家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尴尬的表情将在脸上,干干地说道:“梵音虽年岁不大,瞧事物倒是通透。”
心里不说没有对李梵音的歉疚,这会儿自然对薛岐感到迁怒。然而现下他无法随意处置这厮,他的能耐大到顶上了整个太医院。处置不得眼不见为净却是可以做到的,当下便找了个事由遣了薛岐下去。
薛岐装作没有眼力见的样子,临走了还对李梵音道:“世子,我且为你开一个更适当的药方,毕竟多活一日是一日。”
寻常人听了这话恐怕要被气得当场呕血不可,倒是李梵音听了这话不置可否的模样,一对上薛岐带点审视的眸子他倒感到理亏了,赶忙笑着应承下来。
李梵音的好脾气惹得天家对薛岐的意见更大,只觉得这厮是巫医、鬼医,丝毫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待薛岐彻彻底底走出了御书房外院门,天家长吐了一口气,心底盘算着如何才能在李梵音面前找补一些回来,否则还真真应了他方才那句话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罢了。
见李梵音不开口他也一时找不着话题,干脆请李梵音稍坐片刻他自个儿领着崔英往屋里头换一身常服。借着这个空档他便问崔英,“朕方才是否……”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天家怎么能允许出错呢?换言之,即便当真是天家做了又岂能在他人面前应承下来,更何况他觉得这般语气说话本就是一个问题。
“陛下不必这么想,事实世子殿下也是清楚的。”崔英这般人精,即便天家话不出口但看神情他都已然瞧出几分端倪来。只是这会儿他选择戳破而不是隐忍则有他自己的考量,到底是想推波助澜在李梵音那头得一个人情。
崔英这番话看似是以退为进,实际上却叫天家心下越发不是滋味。好比做了不堪的事别人豪爽地接受道歉,自己反倒更是愧疚了。
“朕思索着还是该好好补偿一番,只是世子这身份地位无论如何是不能更进一步了。”王爷之子都不能满足的话还有什么能满足,莫非是要当太子吗?
“何不问问世子殿下自己的意思?”崔英一边伺候着天家更衣,一边回着话。
“总得有个引导,朕贸贸然开了口越发叫他不自在。他那样的人……”李梵音容貌清俊得很,天家自然当他也是这般性子,唯恐贸贸然示好落得个叫人厌恶的境地岂非得不偿失?
“陛下说得是。”崔英从身后绕到天家跟前,替他正了正身前的衣襟,又道:“宁王府上唯独这一根苗,若是……奴说句难听的陛下不要怪罪,若是绝了后这人又是在京里出的事难免下头不明事理的人议论纷纷。倒不如……”
“你继续说。”
“倒不如赐一个世子妃过去,然后给个好去处,往后再有变故也说不到陛下/身上。”语毕他识趣地跪倒在地,刚好也整理清楚了天家的衣襟,“奴自知这话不成体统,不过一心念想的无非是天家的安慰。天家即便百般看重世子也要瞧瞧这是谁的儿子。”
长久的沉默叫崔英着实捏了一把汗,病前的天家性子尚且好拿捏,这病后却有些缥缈随性了,有时候却是连崔英也摸不准他的心思难免有种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觉悟。
“起来吧。”天家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倒是语气间也不似要对他处置的样子,他大步一迈从崔英跪趴的身子上横了过去,丢下了一句话:“往后这事儿不可再提。”
朝政之事自然没有听从一个太监的说法,要说也是正正经经地将裘礼烨请来书房规规矩矩地分析一番听听他的主意。只是这会儿瞧着坐在石凳前的端正人儿,天家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崔英那句话: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儿子!谁的儿子!
可惜的是,这确实不是他的儿子,却是他死对头的儿子。无论如何的看重与欣赏,无非是大不过这血缘亲情,更何况一个将死之人带着世人赞誉的美名确实只会是一个拖累。
崔英的话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入了天家的心里,叫他往后再同裘礼烨商议如何处置李梵音的时候有了动摇,也最终促成李梵音泯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