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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明日天方 亮便要启辰了,不知道着玉印是否一并带着?”
天家半 只脚已然在拔步床上了,复又回头瞧了一眼案几上的物什。他眼疾在夜间尤其严重,大抵瞧不清楚只有个轮廓。“不必了,朕让裘相留下做打点,近几日一切都会太平的。”
崔英道了声“ 喏”,又问道,“秋狩艰难。您带着世子一道是否要多置些药材和御医?”
天家点头,“你想得周全,不过薛岐同往,朕信任之。”
天家坐下了,崔英赶忙上前将明黄皂穴替他脱下,动作敏捷而有条不紊,“说来陛下倒是好眼光,给世子选的未来妃子好似很得世子的喜爱。”
天家躺在床侧,下垂着眼睛觑着跪地的人,“何出此言?”
“连日里世子除了陛下召见皆是在阚明殿中同那裘家姑娘一道,且这次围猎本是没有裘家姑娘的名额,倒是世子非要带在身边。许是,瞧着瞧着倒是瞧中了。”
天家闻言面上难得轻松地笑了起来,“那姑娘朕见过的,模样好。”
裘礼烨更是他的肱骨之臣,若是能成了李梵音的姻亲有利无害。
这一点反倒是叫崔英说对了,他的无心之举现下看倒像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又或者是绪华那女人死了仍旧虎视眈眈地瞧着他。
瞧便瞧罢,天家如今夜夜都伴着那副画像入眠,如今竟有些盼得他入梦来。
天家出行是个大仪仗,是以天家安置了之后崔英又接连忙到了大半夜,小到沐浴的香膏大到御用的恭桶都给备置齐了。还没歇上一会儿,身边的小太监便已经叮嘱他该唤天家起身了。
崔英身心皆疲累,倒是想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陪天家秋猎便鼓起了精神来。
那头的天家进来醒得越来越早,身边无人他倒也习惯只静静等了片刻便听到整齐的脚步声,推门而入的人是伺候了他几十年的老奴。
每日皆重复着一样的事情,洗漱、更衣、上朝……今日有所不同,天家瞧了一眼挂在屏风上的画像,由记得头一年两人尚算恩爱的时候他是同这个死女人一道去过东郊围猎的。他狩了一整只虎,剥了虎皮为她做了一张毯。
那会儿年少气盛只为了在这死女人面前出风头,而今这女人当真死了。死得透透的,化为了灰烬,但是给他就下了一个儿子。天家心里一热,他知道他应该为那孩子也狩一只虎。
“皇上,这画卷奴先为您收起来,否则等秋狩回来唯恐蒙了尘。”
“嗯。”是该收起来。
天家两手一撑将明黄的龙袍穿上,崔英绕到身前替他拢住前襟系上佩带。
“带着吧,就挂在朕的营帐里。”天家忽而如是说。
实则崔英还有些未能反应过来,但见天家目光所及之处在先皇后的画像上,他不由百感交集。这人呐,一生中总归留下别人的影子,记住了便忘不了,合该是想起来的澡或晚罢了。
崔英道了一声“喏”,又听得天家追问阚明殿的情况,便差身边人赶忙过去问一问。
及至卯时,所有人便集齐了队伍自午门浩浩荡荡地驶出来,都是皇家的仪仗只有打头的那一驾车辇恍然若一个小屋般宽敞,后头的那些明黄车辇形状规模都是一模一样的。
大臣的车架随行在后,临得近的一早便赶来了,远一些的在行进中自动加入进来倒是有条不紊。
道路两旁有京城守卫开道,因着时辰尚早路径也偏僻这一路的阻碍也少。
裘彩撷倒是谨记着李梵音的话一路上都强忍着没有掀开车帘去看,他们的车辇和天家御驾之前尚有一驾车辇,裘彩撷眼珠子转了转,捅了捅同行的李梵音的胳膊。
“咱们前头还隔着一车呢,我瞧了半天都没见人上去,是谁呢?”
李梵音原先正看着书,被她这么一拐整个册子扭了一下。车辇里头空间不小,即便是两人都躺着中间还能睡下一个人去,如今她这一举动显然是不想叫他安静了,李梵音索性收了册子同她谈天。
“打头的是天家,其后是太子,再然后才到咱们。”
裘彩撷听了觉得意外,“太子不是……那怎么还驾车辇来着?”
李梵音将小册子卷成一卷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天家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你这厮近来倒是满身的好奇。”
这话裘彩撷是千百个不服气的,“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合该说说你近日问的如此懈怠了?昨日同我玩儿了一下午的弹珠,都没有自己个儿的事儿吗?”
况且后来李瑜寻她去瞧新做好的秋千也被这厮寻个理由拒绝了,却也没提要李瑜加入一起玩弹珠的事儿,整得她夹在中间很是尴尬。
李梵音摸摸鼻子,觉得这是无辜挨了一顿指责,面上表情是说不出的委屈,“前日还怪我早起便见不着人了,夜间还要会客。没成想才陪着耍了一日便嫌弃起我来了,阿彩,你这么说心亏不亏?”
是有些亏!
裘彩撷自己都认了,不过这事儿和太子的事儿本质上区别可大,“别说这个了,太子的事儿可大可小,你如今就不管了?”
“嗯。”李梵音回答得无比笃定且很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裘彩撷怒其不争,喷喷地往另一侧转头,“你这般说话我不服,回头我便寻我阿爹去,不与你一处了。”
李梵音叫她当真小嘴翘得老高,且做出的姿态同她艳丽面容一点儿都不搭配,不由掩着嘴站起来。这下可好,裘彩撷原本就只有两三分的怒意被他这混不在意的模样硬是激到了十分。
她心中不悦自然瞧着李梵音也丑了几分,当即道,“你待我不好,我这就要下车找我阿爹。”
说着便手忙脚乱地要出去,本是穿了一身宫裙的裘彩撷在晃动的车辇里站都站不稳,更遑论出去了。被李梵音用力扯了一把便跌回来了,那厮便这般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你说说你,还没怎么样呢就气咻咻的,往常你可不是这般模样,还是说我事事迁就你反倒是将你宠坏了?”
李梵音眉眼清明俊秀,未及冠是以鸦青色的头发披了一身只在发顶上虚虚绾起来一部分。如今这么不喜不悲地瞧着她,裘彩撷只觉得这厮像是在世神佛似的,看得人很是羞愧。
也不知如何想的,蔬菜粥突兀有些心虚,闷声问他,“那你是后悔啦?”
李梵音凑近她跟前,自然有些暗淡的鼻尖上的黑痣如今越发明显了。
“我要是后悔了,你岂不是立刻要下车寻裘相去了?”他打趣她。
她却不觉得这里头有打趣的意思,咬着贝齿细细反思来说,起先还对李梵音的好抱有着感恩和爱意的她好似现在因为越发的习惯而承受度大大提高。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开始恃宠而骄了?
“李梵音,你不能后悔!”
她掷地有声道,幸亏大清早尚人烟稀少否则外头的人定然惊讶于风靡京城的世子居然同个女子有了龃龉。
李梵音再度被她霸道的姿态激笑了,“这当如何说?”
她也是出于害怕,李梵音要是后悔了裘彩撷如今也没什么力挽狂澜的把握,干脆把心一横。“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总之你不能后悔,否则我便对你不利!”
李梵音眯了眯眼睛,倒是没想着这姑娘逼急了还会用威胁人这一招,但是用的很是不高明反倒容易招致祸害。
“阿彩啊,若要威胁别人首先得想好脱身之法再考虑别人接不接受这个威胁。这两点,你都考虑了吗?”
他如今瞧她,又是怜悯又是怜惜。单单是在他跟前的话,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还真是招人喜欢。
裘彩撷努了努嘴,表达了他虽然说得有道理可是自己并不服气。狠狠觑了他一眼,她懊恼地说,“那你究竟接不接受这个威胁?痛快给个答复!”
李梵音瞧她如今模样很是鲁顿,可是她泰半时候她聪慧机灵鬼主意很多。有时候李梵音阴谋论的觉得这厮是聪明过了头,看透了人心,吃准了他喜好,是以无论她以何等桀骜不驯、刁蛮娇宠模样出现都要博得他心头爱。
他算是服气了,九岁尚且如此长大后岂不成个祸害?他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便将裘彩撷全部心神吸引过来。她眼带慌张还要故作镇定,分明是欲迎还拒的套路。到底是真怕这厮不顾场合跳下车去,李梵音认输。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所有秘密都已然被你知晓了,恐怕我这一辈子都要受制于你了。”
裘彩撷闻言面上乍现了憨厚地笑意,继而立刻收住了,还怕已然被他看到有些惶惶地偷看他。李梵音干脆装作不知,便由得这厮在跟前耀武扬威地翘着尾巴。
“我便知道,你就是怕我的。”
“怕我也无妨,你所不后悔我也不会于你不利。”
“不过你不能阻止我寻阿爹,我阿爹没那么多秘密我可制不住他,所以同理来讲你也得怕我阿爹。”
哼?他需要畏惧裘相?